梵音脸色冰冷,目中金光浮动,透着一望而知的怒气。她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走到形容狼狈的天帝面前,抬起手。
殿中有不敢看者,已紧闭双眼。
但她却并未召剑斩杀天帝。
相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只是很慢,很轻柔地,摸了摸自己发间,簪的一串紫藤花。
那样普通,又小家子气的东西。没有人能想到,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迦楼罗王的身上。
而梵音望着眼前人恐惧又愤恨的脸,却只淡淡笑了一笑。
“当年的我,的确很想手刃你而后快。但今日的我,已经不想了。”
“……什么?”
“无相对我没有用。你的大计,要落空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合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当年,已经中过一次了。”
……
她用了很多很多年,才想明白这一件事。
那一日在战场上,迦楼罗全族被作为牺牲品推出去,身中奇毒,怎么可能独独她无事?
不过是她天生神明,力量超然,她自己不知,旁人也看不出来罢了。
她一怒之下血洗了天界,人人都道她是悲愤难当。
她行走凡间的岁月里,戾气缠身,举止乖戾,她也只道是当年动摇了心性,日益堕落。
而从未想过真正的缘由。
不久前,她坐在须弥山的王宫里,曾对先任阿修罗王浮荼这样说:
“这种药,能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心中的所有念想。痴情者,愈发深陷。暴戾者,愈加凶残。心怀怨恨者,则恨意入骨,不可消磨。”
当初的她,并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喜爱,更无情深可言。
不过瞧着那初岚仙君有趣,愿意多搭理他几回。眼看旁的神仙,都结道侣,便有样学样,说不如此战胜后向天帝讨一道旨意,将他娶回来,放在家里好玩。
谁知她落难那日,他影踪全无。她便道他薄情寡义,从此恨上了。
霁晓与她有父女之情,多年来待她极尽用心,教了她一身的本事。她却疑他待自己是假,想守住天界才是真。
于是说恨,也就恨了。
一念起,万念生。作茧自缚,无止无休。
在初岚的识海里,她曾经见过他当年,是如何重伤未愈,怀揣着抢夺来的流光菩提,跌跌撞撞去到琉璃山境,一心想要寻到她,交给她,即便被她误会憎恨,亦无妨。
当时,霁晓悄声对他说了一句话。她一时感慨恍惚,错了过去,没有听见。
只知初岚听过以后,便甘愿化作凡人之躯,在忘川里独自走了两百余年,换得这一世与她相见。
现在想来,那句话当是:“阿音亦身中无相之毒,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