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巧地弹了弹指尖。
“人么,总是徇私些,神明也一样。”
面前的人很久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白发垂落在鬓边,尽管容颜是几千年如一日地俊美,却让人莫名地感到,他极疲惫,且落寞。
很久,他才低声问:“阿音,当年与天帝定约一事,你是不是一直很怨我?”
嗯,没错。
原来他自己也明白。
梵音恨他,绝不仅仅是因为她叛离天界那一日,他拦下了她的剑,递给了她那副名为浮生梦的画卷。
她还不至于此。
更要紧的缘故,在更久以前。
彼时的她,已经在霁晓神君的身边待了许多年,不再是幼时脾气火爆,骄傲自负,一言不合打打杀杀的模样。行动之间,隐约有了几分仙家风骨。
这一来,再回头看她的族人们时,便有些皱眉头了。
迦楼罗族生性善战,与之俱来的,是直来直去、自由散漫的性子。
他们不为天界效命,无人管束,亦无什么宏图。
空有一身神力,闲时便周游四海,饮酒作乐,端的是快活无边。
只是惹祸的时候,也不少。
有时酒喝多了几杯,和人三两句口角,便拱起火来。迦楼罗性子又暴,下手又狠,往往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人仰马翻。
长此以往,在三界内颇有怨言。
有一日,她被几个族人拖着,去人间一处酒楼吃喝。
那时的三界,还没有后来那样大的隔阂,各族常有来往,见惯不怪。
邻桌有几名魔族,喝到兴头上,吵闹了些,她的族人们制止无用,争执了几句,便动起手来。结局毫无悬念的,魔族大败,落荒而逃,但好端端的酒楼也几乎被拆毁了半间。
掌柜的妇人不敢上前,只在角落里跺脚咒骂:“这群天杀的,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梵音不曾动手,但心里也觉得,是对方无礼在先,自己的族人并没有什么错。
遂满不在乎道:“这算多大的事,我用神力替你修缮便是了。”
那妇人抬眼看看她:“你又是何人?”
“迦楼罗王,她们的族长。”
说这话时,她甚至是有些骄傲的。
不过是重修一座楼罢了,凡人眼里天大的事,在神明眼中,连小孩子搭积木都算不上。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那妇人反而怒视着她。
“是神族便了不起吗?”
“什么?”
“要是身为神明,就是在人间打打杀杀地添乱,我看这神仙也趁早不用当了。”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分明是那些魔族挑衅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