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听不见他们在山头上吵闹,她却能将对方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那些昭国士兵,簇拥着中央一副车驾。
车上坐的女人年已半百,华服威严,显然身份极高。
她身旁围绕着不少美貌少年,皆如新柳一样柔嫩,个个纱衣单薄,巧笑盈盈,忙前忙后地温柔讨好。
与不远处的巨大尸坑两相映衬,格外靡艳。
只听有人上前请示:“亲王殿下,敢问这个小侍,要如何处置?”
“什么小侍。仔细着些,人家可是曦国的皇子。”
“是,属下失言。”
话虽说得漂亮,却不见有谁的脸上露出半分恭敬神色。
反倒是那些随侍的美少年中,有几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老亲王坐直身子,先瞟一眼头顶上。
“把这东西收起来。”
她指的是上方遮阳的大伞。
伞面描龙绣凤,极尽华丽。一打眼望过去,还以为是帝王的华盖。
打伞的人赔着笑:“殿下,不过一把伞罢了,如何就用不得。”
“我说收起来。”
老亲王斜他一眼,干咳两声。
“陛下病重的节骨眼上,我看谁敢把尾巴翘上了天,让人抓着了错处。”
侍人讷讷答应的当口,她才终于把目光移到那跪着的男子身上。
男子已经跪了很久了。
久到背脊都低下去,快要伏到尘土里。
一身衣裳精工细绣,大约曾经是合身的,但如今已经宽大得过分,像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一般。
他就那样面对着深坑,和其中可怖的、淌血的、死不瞑目的尸骸。
他亲人的尸骸。
“你杀了我吧。”他说。声音哑得不忍卒听。
老亲王打量了他两眼。
“当初,你们那个没用的老皇帝,把你送给我做偏房,妄想修成秦晋之好,替曦国换一条生路,实在可笑透顶。”
“不过,你在我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没有过什么大错,我也不稀罕与男人为难。按理说,你只要开口求我,我本可以留你一命。只可惜……”
“我没有求你。”
男子头也没抬,声音轻轻的。
一旁有看守的士兵,一脚踢在他肩上。
“不识抬举的东西!都死到临头了,还在顶嘴!”
他一下摔进尘土里,身体都微微蜷缩起来。披散的墨发将脸遮住了大半,只是从发丝间隙里,能窥见脸色苍白。
但他硬生生一声也没吭。
那老亲王倒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顶撞,只自顾自,眯眼看了看西斜的太阳。
“只可惜,如今陛下病重,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岔子。你一个敌国的皇子,我要是饶你不死,旁人难免要疑心,我是心慈手软呢,还是耽于美色?没的要坏了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