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涟手指在画筒上抚弄,看着严苏道,“说吧,怎么回事。”
严苏闭了闭眼,就像身在冰渊。他以为严路的事情,已经是对他最严酷的惩罚,没想到,自己遮遮掩掩的羞耻,才是更苦的审判。
他张嘴,却挤不出来一个字。好半晌才麻木说,“那是一幅画。”
时涟面无表情,冷冷盯着严苏,“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严苏只觉得屋子里已经被黑暗吞噬,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道,“你想看,你可以打开。”他没办法解释,他甚至只想遮住自己无耻的脸。
时涟看了严苏好半晌,却转身抛开了画筒。他走到露台,背过身好半晌才淡淡道,“严路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既然严大师不满意手里的这这幅作品,不如重新画一幅了?”
严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眼前的人斜斜倚靠在紫藤花架边,银色的月光披在他身上。白色的衬衫被他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纤细修长的颈脖。
他没有看他,侧过头抬着下巴盯着黑夜深处。风把他的头发轻轻吹动。
少年转过脸来,昳丽的眼眉在月色下,竟然好像有了两分模糊的温柔。
严苏眼神剧烈颤抖,他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知道!他知道了!神明什么都知道,即便他没有看,也洞悉了一切。看透了他的狼狈,看透了他的不堪,退缩,肮脏和卑劣。
严苏喉咙哽住,费力出声,“你知道了。”
——但是祂却没有点破,没有揭开他丑陋的伤疤。
时涟淡淡道,“我不知道。”他抬起眼,慢慢看向严苏,“或者说,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什么。”
严苏无法呼吸,只能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时涟走近严苏,居高临下看着他,突然将手指搭在了男人跳动的颈动脉上。
他低下头,嫣红的嘴唇凑近男人耳边,“严苏,我想要你画我。”
严苏心脏急促跳动,全身的血液不自觉涌向颈脖。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一枚隐藏的胎记显现了出来。
他闭闭眼。终于转过身,拿出落了一层灰的画具。他知道少年在看着,知道对方已然知道了,在那之后自己就拿不起笔,画不出来,得了无法被治愈的看不见的病。
严苏摆好画架,拿起笔。他再看了一眼少年,后者依旧靠在花架上,只是这一次,他撑着下巴闭上了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这样放松,相信着他。
严苏眼底涌现出温润和湿意,他开始细细勾勒月光下诞生的少年神祇。
——他亵渎了一切,但当他此时重新拿起笔,重新勾勒出祂的第一画的时候,他就从深渊中爬了上来。
因为这一次,他得到了祂的允许,得到了神明最温柔的垂爱和谅解。
他依旧有罪,但终于不是罪无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