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了一会儿那盏声控灯,一言不发地去杂物间找来了梯子和工具箱,决定自己修一修这盏迟迟没有被修好的灯。
他在安全屋里停留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更多时候他是在外面执行任务,或早或晚归来时,只能看到那盏灯仍然没被修好,无法确定是有工作人员来处理过但是没解决问题还是其实从未有人管过它。
雨宫清砚或许知道,但是那个人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以他的个性,一盏有问题的灯并不会被放在心上。
诸伏景光动作小心地把灯泡拧下来,在昏暗的光线里观察灯芯,试图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道短促的门轴转动声在寂静的楼梯间响起,一束光随之从门缝中泄露出来,原本模糊的灯芯变得清晰,诸伏景光动作一顿。
他没有低头,没有亲眼看到那个人,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人存在的气息,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明白,那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听到了声响、看到了光束却没有察觉到气息,他才能断定一定是那个人推开了门。
片刻的停顿后,他借着那束光再次修理起头顶的那盏灯。
直至把灯泡重新拧好,他才终于低下头。
目光触及那个倚靠在门框上的身影时,他有些微怔。
雨宫清砚总是悄无声息,无论是到来还是离开,只要他不想被外界察觉,那你就永远无法预判或捕捉他的踪迹。
他以为那个人已经回到了屋子里,没想到会如此直白地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
诸伏景光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忽起来,但是当目光触及那人颈侧的深色印记时,他又烫到眼睛似的再次把目光放回了头顶的那盏灯上。
他们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诸伏景光不知道这盏灯是否已经被修好,但此情此景下,似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雨宫清砚的好整以暇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强装镇定,他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去看那双眸子,却好像看到的仍旧是昨夜那条黑色的领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荒谬的想法比起透明的镜片,那条不透明的领带似乎更能让他看清楚那双眸子。
诸伏景光从梯子上下来,转身看着面前的人,莫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几秒钟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自己本就跟面前的这个人没有什么能随意提起的话题。
他们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没有相似的人生经历,没有殊途同归的理想信念,他们曾对立,曾疏远,曾隔着深渊沟壑,曾无法理解彼此,而这些“曾经”直至今日仍然没有成为过去式。
他们之间似乎天然就隔着一段距离,像两块相同的磁极一样永远存在不可消解的阻尼,一方消磁是他们真正接触的唯一办法,但是他们都不愿改变,同时又不愿看到对方彻底逆转。
无解。
诸伏景光想,这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或许就像他们头顶那盏没修好的灯一样,除了把坏掉了的灯泡换掉甚至是将可能存在问题的电路改写以外,再没有其他解决方案。
他试图以一个更理性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不久后又恍然意识到自己明明已经做到了极致的理性,如果再更换思路,那就只剩下去尝试从感性出发。
但以他的身份和立场,从感性出发是大忌。
于是诸伏景光的脑海中再次只余下那个简单的字眼无解。
他沉默地推着站在门口的那人走进玄关,又径直穿过客厅进入厨房,把那人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他今天起床太早,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睡,那两份早餐已经有些微凉了。
他熟练地把早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又目不斜视地向外走去,“我去把梯子拿……”
“那盏灯,无论修没修好。”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他回过头,坐在餐桌前的人正侧目看过来,如果不是略宽松的领口暴露了一些痕迹,那副画面看起来与任何一个等待早餐的普通的清晨模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人拄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也得你发出过声音后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