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诸伏景光在那个长椅上坐了许久,久到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他才终于站起身上楼。

客厅的灯还亮着,诸伏景光习惯性地看向沙发,就像他想的那样,一个熟悉的人影躺在那里。

比起卧室,那个人更喜欢躺在沙发上,他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由,不过那似乎也并不重要。

那个人就是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他想这样做。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蹲在了沙发旁,静静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

他分不清那个人是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但是他不太想出声确认。

无论是睡着了还是单纯闭着眼其实对此刻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就这样就已经很好。

时间的流速在不变中变得模糊,他分不清具体是过了多久,但是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他没能看到那双深绿色的眸子,但又好像本就不希望自己看到。

那个人说出了他的真名,所以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也无法以绝对的苏格兰威士忌的心态去面对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或许从放任自己去注视那抹深绿开始他就已经错了,误入歧途后却已经无法折返。

无论是从理性和感性出发最终只能看到一个终点,但是情绪和理智要分开计算,混杂在一起得出的最优解是脆弱的,终究会碎裂。

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诸伏景光如梦初醒般地转过头,发现原来没有关窗。

他赶在雨越下越大之前去把窗户一一检查关好,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将掌心贴在玻璃上,隔着一层无形的障碍去触碰那些从高空坠落的无色的雨珠。

“梅雨季啊……”

九月,夏末初秋,梅雨季来临。

时间变得模糊又清晰,就像接二连三砸在玻璃上的雨滴迸溅出的水花,一晃而过难以看清,但是伴随而来的声音清楚地砸在了耳膜。

他收回贴合在窗上的手,将窗帘拉上,把一切难以看清的黑暗阻隔在外。

他转过头,隔着半个客厅去看躺在沙发上的人。

他想,雨宫清砚和这场不在天气预报里的雨是一样的。

明明近在咫尺,但却因为隔着一层玻璃无法真正触碰,即使拉上窗帘强迫自己不去看,雨声也无法忽视。

但是如果打开窗将其手探出去,自己也会被淋湿。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重新迈开脚步,去卧室抱了床被子,动作小心地盖在沙发上的那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去关上客厅的灯,并未回到卧室,而是背靠着沙发坐下。

这个时节的夜间并不冷,大概是因为下了雨所以今夜才显得带着些许凉意,索性沙发旁铺了地毯,倒也不会觉得有多不舒服。

他只是想坐一会儿,那是只有在黑夜来临之际才能短暂获得的安然,不考虑任何东西,将身上背负着的一切暂且放下,放空自己,不去期待,也不去回应期待。

他偶尔会庆幸那层玻璃的存在,挣扎和困顿固然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来痛苦,但也正是那层玻璃的存在,才更能让他清晰地认知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公安内部大概率藏有组织的卧底,和围剿事件关联性不大的黑麦威士忌已经察觉到了一丝蹊跷,他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但是有关内鬼的调查推进得很艰难。

雨宫清砚早就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即使那个人对他说可以帮助他,但是他不能真的就这样草率地托付信任。

他不能相信雨宫清砚,但是又无法与他保持距离或者不管不顾,一旦雨宫清砚对他失去兴趣,那他的身份也很有可能会随之暴露,让过去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付之东流。

所有糟糕的可能性堆积在一起,让他在清醒时有些喘不上气,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已经很疲惫,但是他无法做到停下脚步。

在这个雨夜短暂地汲取安定,然后在天亮之前让一切回归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