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战场,李世民从来不是一个嗜杀之人。

相反,无论对于何种敌人,他都会保有最基本的尊重。

“传令下去,收敛贼子尸骨以筑京观。”

“夸耀武功,振我大隋国威;杀鸡儆猴,恫吓不臣之心!”

李渊坐于马上,睥睨满地尸首,一时间气势凛然。

李世民懵了片刻,猝然抬首。

于一片欢呼叫好声中,他的目光与李渊对上,往日满是溺爱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冷酷漠然。

李世民咬牙,没有开口反驳。

人前,他是兵,李渊是将。

人后,他是子,李渊是父。

筑京观之法,古已有之。

作为兵,他无法反驳李渊的军令;但作为子,他是有资格劝说一二的。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李世民沉默地跟在李渊身侧。

等到了李渊的住所时,他憋了一路的不满再也按耐不住,急切开口道:“阿耶,自古以来,向来是罪大恶极之辈才会被筑京观。”

“毋端儿一行人如何,下头的兵卒不清楚,你我难道也不清楚吗?”

“我们俘获的数万残兵,个个都对毋端儿佩服信服,言称其每到一县,必会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这样的人和他的军队被筑了京观,非但做不到震慑百姓,反而会将他们越逼越紧,与阿耶的初衷背道而驰。”

更何况,死后筑京观,是个极其羞辱人的行为,李世民向来不屑这种法子。

“我看你是读书读蠢了!”

李渊怒极拂袖,被儿子兜头指责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谋反,是十恶之首,是不赦之重罪!”

“光光凭这一条,将毋端儿一行人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若无重惩,那些庶民就只会看到眼前的小利,一个个都跳出来揭竿而起,到那时,你又待如何?

“一群贱骨头罢了,只有吓得狠了,才知晓乖乖听话!”

李渊的话字字句句敲在李世民心中,他万万没想到李渊居然是这样想的。

他虽年少,但并不懵懂。

他自小就跟着阿耶一路碾转,民生之艰他看得很明白,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反驳。

明明这是朝廷的不作为,又怎可苛责百姓?

杜怀信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若是他没有遇见自己,想必也逃脱不了落草为寇的结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阿耶是山西河东抚慰大使,镇压叛乱是分内之事,可筑京观却分明可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