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夫人一边与他们闲聊,一边打量裴雪意。裴雪意的长相是很唬人的,单看脸完全瞧不出他是个又倔又犟的硬茬子,其实是很讨长辈喜欢的。
邵夫人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秀丽异常、带着几分病弱的孩子,让她儿子数次放弃出国读书,打乱她给儿子的人生规划。当年她儿子因为差点把人打死被邵怀峥关禁闭,也是因为这个孩子。
邵夫人不是不能接受儿子喜欢男人,就是邵云重未免太过了。而且裴雪意对邵云重的影响太深了,能决定邵云重既定的人生方向,又能让邵云重为他拼命。这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实在太出格了。
佣人把茶水端上来,邵夫人突然一挥手,对邵云重说:“你先出去吧,我跟阿季单独聊聊。”
邵云重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裴雪意,不愿意走,“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邵夫人不耐烦道:“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邵云重无奈,“好吧。”临走前拍了拍裴雪意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他本想听听墙角,奈何母亲身边的女佣太精明,守在门口不给他偷听的机会。这时管家过来,有事要他帮忙,他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裴雪意从休息室出来,并未看到邵云重的身影。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在人群中看到正跟人寒暄的邵千洲。
从侍者手中端起一杯香槟,裴雪意走上前,叫了一声“大哥”。
“阿季,我正到处找你们呢。”邵千洲看到他眼睛一亮,继而又流露出担忧神色,“你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那天庆功会之后,你们回去…没发生什么事吧?”邵千洲迟疑道。
“没有,我都不记得怎么回去的了,路上就睡着了。”裴雪意淡淡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大哥,恭喜你。”
邵千洲笑着与他碰杯,“谢谢阿季。”
这时何小姐也过来了。
这是裴雪意第二次见到何小姐,第一次是在邵云重回国后的慈善晚宴上。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何小姐。”
何小姐笑道:“你就是阿季吧,经常听你大哥提起你呢。”
裴雪意说:“我也常听大哥提起何小姐,今日一见,你们果然般配。愿你和大哥长长久久,圆圆满满。”
他仰头喝了一口香槟。
“好了,意思一下就行了。”邵云重突然出现,拿走了他的酒杯,“你身体不好,不该喝酒。”
何小姐见状笑了笑,关于邵二喜欢男人这件事,她早已听闻。至于裴雪意,这位传闻中邵怀峥的养子,邵二捧在手心里的人,她也略有耳闻。如今亲眼见了,邵二对这个男人,果然宝贝得紧。
之后就是自由舞会,宴会厅换了轻松欢快的曲子。邵千洲和未婚妻是今天的主角,在众人的期待中携手步入舞池。
邵云重本来也想和裴雪意跳舞,裴雪意抵死不从,还狠狠踹了他两脚,他只能作罢。
寻了一处无人角落,他把裴雪意抱在怀里,柔声问:“刚刚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裴雪意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邵云重不信,就差撒泼打滚儿了,“好阿季,到底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裴雪意抿了抿唇,“说你小时候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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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遗产
邵千洲的订婚典礼之后,气温渐渐稳定下来。或许是裴雪意的呼吸道已经适应了这个冬天,他的咳嗽好了很多,最起码夜里不会咳醒,能睡个安稳觉了。
从那天庆功会结束后,他就被迫待在家里养病,其实已经好久没去公司了。这段时间的很多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的,虽说跟大家的沟通还算顺利,但他还是想去利臻看看。
最近他在计划着解散几个分公司和下游工厂,对于那些不能再继续创造利益的厂子,早点关了反而轻松。
但是有几家工厂是从爷爷在世时就存在的,关掉以后工人们如何安置是个问题。这些工人在利臻干了半辈子,如今已经是人到中年了,普遍上有老、下有小,突然就这么失业了,恐怕会闹起来,遣散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裴雪意想着这些问题,有点走神。
他望向车窗外的街道,此时正好经过一家咖啡店,排队买咖啡的人已经排到了门外。
“李查。”他突然出声,吩咐理查德,“你去给我买一杯咖啡,不,买两杯,我请你喝咖啡。”
理查德顾虑到他目前还在喝中药,询问道:“您能喝咖啡吗?喝中药期间,应该尽量避免刺激性的食物和饮料吧。”
裴雪意笑了,清瘦的脸庞映着车窗外的晨光,竟然显得有些柔和,但张口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给人台阶,“你又不听我的话,管我那么多干什么?你是我的保镖,又不是我的保姆。”
理查德看着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反驳,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问:“你想喝什么?”
裴雪意说:“随便,你看着买吧。”
理查德下车去买咖啡,他想了想,没有封锁车门和车窗,过了几分钟,当他拎着两杯美式出来,却发现原本坐在后座的人不见了!
他一瞬间脑门冒汗,四下里张望,到处都没人影,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一转头瞧见裴雪意坐在咖啡店里,正隔着玻璃窗朝他挥手,脸上还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理查德长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回到咖啡店,把人请出来。手机那边传来同事的声音,他回复道:“没事了,一切正常。”
裴雪意上车,看到手边放着的冰美式,很嫌弃地说:“我不喝美式,我要加奶的。”
理查德无奈道:“是你刚才说随便的,我再去重新买。”
裴雪意叹了口气,“算了。”
理查德转过头去,发动汽车,“你就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又想跑了?”
“李查,你还记得,那天我在这辆车里跟你说的话吗?”
理查德的脸刷的一下红了,那天裴雪意抽了他的烟,跟他说“做我的狗吧”。
“李查,那天你没回答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答应了。否则,你早就向邵云重打小报告了。”裴雪意的声音懒懒的,自带嘲讽意味,“你倒是比我们中国人还要含蓄。”
理查德愣住了,半响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开车,许久才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现在我想知道,除了你们这些保镖,我身上有定位装置吗?”
“有。”
“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许是手机、手表、领带夹,这个只有老板本人清楚。如果你跑了,定位装置会首先向他报警。”
裴雪意望向车窗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我跑了,你会受到牵连吗?”
“我会逃回美国。”
裴雪意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牵连的。如果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我不会轻举妄动。”
理查德深以为然,如果这次再被抓,裴雪意从此以后,大概再也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裴雪意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姐交给他一个信封,说是前几天有位先生委托前台交给他的。
信封薄薄的,上面只写了“裴雪意收”几个字,再没有其他信息了。
裴雪意拿着信封来到顶层办公室,由于一整个上午都在忙工作,信封随手放在办公桌,几乎被他遗忘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打开看看。
很令人意外的是,信封里是一张照片,是他幼年时与爷爷的合照。随照片附带的还有一张纸条,留了一个电话,落款是林律师。
对方希望裴雪意与他联系。
如果没有这张照片,裴雪意一定怀疑这人是骗子,但是这张照片确实是他和爷爷一起拍的,拍摄地点就在家里的庭院。而且这张照片,就连家里的影集里都没有。
裴雪意几乎没有犹豫,就跟这个人取得了联系。
原来林律师是爷爷的委托律师。
林律师说,其实爷爷在去世前就为利臻的前途担忧,裴乘风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孙辈接班。
老爷子这一辈子兢兢业业的做生意,也算拼搏下来一些财富。他的儿子自幼在很优渥的环境里长大,可以说完全享受了他创造的财富,并且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享受到中年。但他担心自己的孙子,既没有享受到他创造的财富,最后却又要被利臻拖累。
所以老爷子背着所有人在香港设立了家族信托,裴雪意是唯一受益人。
爷爷给裴雪意预留了足够他安稳度过一生的财富,这笔钱在如今看来也十分丰厚,可以让裴雪意在往后余生里都做个富贵闲人。
裴雪意挂断电话,站在利臻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
冬日的暖阳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他闭上眼睛,眼眶酸涩到疼痛,缓缓流下一行泪。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在不同的时空里,曾经这样的爱过他。
这种独一份的偏爱,是裴安虞也没有的。虽然爷爷设立信托的时候,裴安虞还没有出生,但爷爷可以将未出生的孙辈设置为潜在受益人。可是爷爷没有那样做,这笔钱钱是留给他一个人的。
他终于也感受到了这种偏心,这次是偏向他的,可惜却是在爷爷去世以后那么多年他才知道。
在这一刻,他眺望着爷爷曾眺望过的地方,隔着十几年的光阴,脑海中浮现出关于爷爷的那些微末记忆,突然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几天后,裴雪意向裴乘风正式提出了解散几家分公司和下游工厂的意见,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并且附上了几家分公司最近五年的财报,以及说明它们经营不善、业务艰难的书面材料。
他本以为这件事没那么容易通过的,但裴乘风几乎没说什么就同意了,还说让他放手去做。也许是与万顷的合作案进展顺利,让裴乘风觉得他这个儿子还是有点用的。
这一点,在之后也很快得到验证。
大概裴乘风真的想通了,开始带着裴雪意去认识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参加各种活动时也会带着儿子。
黑色劳斯莱斯停靠在酒店大门前,外面下起了小雨,酒店门童各自撑起一把黑色雨伞,打开车门,将裴雪意和裴乘风接出来。
今天的晚宴就在这里,听说规格很高,每天晚上最多接待两桌。
“阿季,黄总跟爸爸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恰好他儿子也是今年刚从国外回来,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你们年轻人可以多交流交流。”裴乘风看着儿子叮嘱道。
裴雪意点了点头,“好。”
脑子里却在翻名单,到底是哪个黄总,要说在本市能数得上的姓黄的,家里生意还能跟他家有所关联的,该不会是…
中式仿古的包厢门打开,宽敞的包厢内坐着几个中年人,在一众的中年男人里有个特别醒目的年轻人,因为他穿了件白色的西装…
果然…裴雪意扯了扯唇角,原来真的是黄澎和他爸爸。
包厢门一打开,黄澎看到来人,“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动静忒大,把席间其他人都惊着了。
黄父递了个嫌弃的眼神过去,奈何黄澎不接呀。他打看见裴雪意。魂儿都飞了。被身边的老父亲拽了一把,这才坐下了。
裴乘风跟在座的各位打完招呼,才介绍裴雪意给大家认识,轮到黄澎的时候,笑着说:“阿季,你们当初还是校友呢,你还记得吗?”
裴雪意唇角抽了抽,向黄澎伸出了手,“黄澎,好久不见。”他这爸爸估计不记得了,当初就是这人带头在学校里欺负他儿子的。
黄澎连忙站起来,笑着咧开嘴,“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哎呀,当年在学校里欺负过你,真是对不起,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来着…”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裴雪意赶紧制止了他往下说的话头,不想他在这宴席上旧事重提。
“好,好,你说不提就不提,只要你心里不再记恨我了,我比什么都高兴。”黄澎心里也明白,赶紧打住了,对裴雪意露出殷勤的笑脸。
他小时候仗着家境好,确实任性妄为,干过许多犯浑的事。自从被邵云重打了那一顿,倒是收敛不少。现在长大了,怎么说也喝了几年洋墨水,知道在人前得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
裴雪意极冷淡地笑了笑,没有继续接他的话,其中疏离的意味不言自明。
裴家父子到了,这顿饭也就正式开席。
裴雪意和黄澎的座位挨着。
黄澎看着身侧的人,心里头那点小火苗烧得很旺。
其实他对裴雪意是怀着一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的,但这些年邵云重把人看得太紧,他一直觉得裴雪意这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黄澎不是个gay,或者说不全是。但是当年他带着一伙人扒裴雪意的衣服,上衣掀起来之后,露出一截小细腰,妈的,他回去之后很多年都忘不掉。
甚至都忘记当初是怎么被打半死的了,但就是忘不掉那一片刺目的白。
他后来男女通吃,始终觉得有裴雪意的一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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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怒火
这场晚宴裴雪意被灌了不少酒,在座的都是长辈,也是利臻的合作伙伴,他没法推辞。
他的胃早就坏掉了,平日里饮食稍有不注意,胃就会不舒服。今天喝了那么多酒,到最后已经十分勉强,胃里一阵阵灼烧的痛感。
手机嗡嗡作响,是邵云重打来的。
裴雪意强撑着站起来,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小心点。”黄澎一晚上就盯着裴雪意,擎等着献殷勤呢,赶紧扶了一把。他色心蠢蠢欲动,还顺势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裴雪意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若有似无的,令人忍不住细品。仅仅是片刻的功夫,黄澎便觉得胸口都酥麻了。
他正陶醉着,却被一把推开。裴雪意拿起手机,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包厢。
黄澎赶紧追上去。
洗手间的水龙头打开,裴雪意用冷水洗了把脸,接听了邵云重的来电。邵云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似乎很不悦。
“你在哪儿?”
裴雪意说话带着几分醉意,“你不是知道我的行程吗?”
“我问你在哪儿?”
“酒店。”
“都跟谁?”
“我爸爸…应酬…”
“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
黄澎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偷听裴雪意打电话。方才在酒桌上,他就看见电话是邵云重打来的,原来是查岗呢。
邵云重这狗逼,管得可够严的。裴雪意那么大一个人了,用得着这么盘问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漂亮的人,要是换了他,他也不放心让人在外面招摇…
黄澎正想着这些,忽然听见洗手间里传出来呕吐声。他连忙冲进去,看到裴雪意伏在水池边吐了,即便是那么狼狈的时候,他的美色也不减分毫,反倒有种既脆弱又可怜的感觉。
这场景一下子激起了黄澎怜香惜玉的心,他赶紧走上前,拍了拍裴雪意的后背,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裴雪意摇了摇头,似乎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又伏在那里吐起来。因为呕吐,他整个人都是虚软的,几乎站立不住。
黄澎轻轻帮他拍着背,心里得意至极,心想这回可不能推开他了。他搂着裴雪意的腰,几乎把裴雪意半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
裴雪意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不适的低喘。原本苍白的脸颊因醉酒有些红润,这几分酡红冲淡了他的冷漠,让他看起来更加动人。
黄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上下所有的血都在往头上涌。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被酒精和欲望烧得眼睛通红。
他不顾裴雪意的挣扎,将人禁锢在怀中,半抱半拽的挟着人往外走,嘴里还哄着:“你喝多了,我在这里长期包着一间套房,我带你去休息…”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迎面就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穿一身黑色西装,一把将裴雪意拽过去,护在臂弯里。
黄澎愣了一下,气急败坏道:“你他妈谁呀!”
“我是裴先生的保镖。”这时理查德已经把裴雪意打横抱起来,低下头小声说:“老板让我接你回去。”
到手的天鹅飞了,黄澎看着那外国佬把裴雪意带走,气得直跺脚。
裴雪意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他在路上就睡着了,是被理查德抱回房间的。
醉酒的不适并不是致命的,也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但裴雪意一直捂着胃,低弱的呻吟听起来十分痛苦。
邵云重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裴雪意自讨苦吃的行为。
斓姨心疼得掉眼泪,哭着对邵云重说:“少爷,快给他叫医生吧,他挨不住这么疼的。”
邵云重说:“已经叫了。你去厨房看看吧,让人给他做点好入口的。他这样子,明天得吃流食,你去跟厨房说。”
斓姨连忙去了。
邵云重走到床前,伸手拿开裴雪意紧紧捂着胃部的手,在他胃上有规律地按揉着。
裴雪意昏昏沉沉的,在朦胧的灯光中看到邵云重的脸,不知怎么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那种身体的难受,心里的委屈,好像一瞬间倾泻而出,莫名其妙又无法自控。
邵云重的心,因这一滴泪软化下来,用指腹抹去他的眼泪,问道:“你哭什么?这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
“跟万顷终止一切合作,未到期的合作到期后不再继续,已到期的合作不再续约,刚开展的联合项目单方面叫停。”
“阿季,你想要跟邵家划清界限,跟我划清界限。你那想离开我的心思,简直要昭告天下了。”
这些都是裴雪意的决定,执行起来大刀阔斧,毫不留情。
邵云重没有出手阻挠,因为他想让裴雪意看看,除了他,还有谁愿意割肉喂给利臻?那种不得不为了利益跟人在生意场上周旋的滋味如何?
裴雪意擅自切断与万顷的合作,导致许多项目流产,进而导致利臻股价大跌、人心涣散,影响十分恶劣。
这其中的损失不仅仅是利润,还有人脉和资源。因此裴雪意不得不更加努力的工作,就连一向不喜欢的商务场合,也不得不去走动逢迎。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裴雪意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尤其是看到利臻的股价大跌之后。
但是邵云重逼婚的势头越来越紧,那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像一道枷锁,让他觉得透不过气。他必须那么做。
那天的饭局之后,黄澎不知怎么弄到了裴雪意的联系方式,三天两头打电话,邀着一起吃饭。
裴雪意拒绝一次,他过两天又会再约一次。就这样被拒绝了几次之后,黄澎觉得不使用点手段不行了。
隔天,裴雪意就接到裴乘风的指示,说利臻跟黄家有合作快要到期了,让裴雪意去找对方的负责人谈谈续约的事。
利臻最初是做食品生意的,旗下的利臻食品是老牌国货,只是这几年市场份额日益萎缩。黄家是商品零售企业的巨头,旗下有连锁百货超市,利臻食品和他们的大型商超一直都有合作。
这件事裴雪意没法推脱。
黄澎把地点订在一家高级餐厅。餐厅是新开的,主打一个暧昧情调。
黄澎订了最贵最好的位置,在顶层,因为昂贵的价格和会员制度,他们来到顶层用餐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夜色繁华璀璨,桌上点着蜡烛,氛围简直好极了。此时,一阵音乐声响起,原来是一个乐师拉着小提琴过来了。
黄澎挠了挠头,他不记得自己请了乐师来演奏呀。
裴雪意却在音乐声中愣了片刻,这位乐师演奏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小提琴改编版。
“这地方是挺不错的,有点情调。”
这时邵云重从电梯里出来,打量着餐厅里的装潢,客观评价道。
侍者在他右前方领路,微笑着说:“是的邵先生,听说您想在这里求婚,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进入顶层座位区,室内正有乐师演奏,侍者解释道:“您迟到了半个小时,乐师没得到通知,还是按照您之前订好的时间过来演奏。”
邵云重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琴拉的很好…”
他说着话,脚步突然顿住,盯着前方看了几秒,脸色突然变了。
“怎么了邵先生…”
侍应生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邵云重已经大步往前走去,那双眼睛简直要喷火!
此时黄澎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他看着对面的裴雪意,对当年的自己很无语,他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欺负这么漂亮的一个小美人儿。裴雪意当年那么高高在上的傲气模样,多像一只小天鹅呀!
他色迷心窍,简直被迷的五迷三道,连笑容都荡漾起来。
邵云重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胸腔都要气炸了,恨不得当场吐血三升!
这餐厅是他朋友新开的,他被邀请来捧场,本想过来试试,如果好吃,以后带裴雪意过来。这地方是他打算跟裴雪意求婚的!他跟朋友说了前不久跟裴雪意求婚的事,人家说他太强硬,他决定改改毛病,再求一次。
出门前他还给裴雪意打电话查岗,裴雪意说谈工作。这么暧昧的氛围,什么工作得这么谈?
邵云重就觉得今天这餐厅太暧昧,他带殷胜天一个助理来都不合适,他只要跟别人来,都觉得是对裴雪意的出轨!
裴雪意竟然在这里跟黄澎吃饭!
邵云重心里那股火简直要把他活活烧死,直接冲上去,一把掀翻他们的桌子。
“我操!”黄澎呆住了,像见鬼一样看着邵云重,“邵…”
他只喊了一个姓,名字还没喊出来,只听砰的一声,邵云重抄起来酒瓶子,一瓶子砸他脑袋上了。
侍者吓得叫了一声,乐师的小提琴也不拉了,赶紧过来拉架。
裴雪意猛地站起来,“邵云重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你天天干让我发疯的事儿!我他妈能不疯吗?”
“我干什么了?”
邵云重冷着脸问:“怪不得天天出去应酬呢?就跟着黄澎约会了是吧?平时都不给我一个好脸儿,天天净对着他笑了是吧?我给的不够多了,你爸爸已经给你找好下家了是吧?”
“邵云重你混蛋!”裴雪意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格外响亮,用尽全力,邵云重都被打懵了。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攥住裴雪意的胳膊,拉着人就往外走。
裴雪意挣扎,却被他一下子扛起来,头朝下的姿势让裴雪意眼前一黑,攥起拳头狠狠砸在他背上,声音悲戚,“邵云重,你混蛋!你放开我!”
邵云重直接把人扛到停车场,单手打开车门,把裴雪意往后排一扔,“回家我再跟你算账!”
裴雪意却突然弓起身体,捂着胃蜷缩在座椅上发出一声呻吟,脸色灰白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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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郁症
裴雪意那么痛苦的模样,把邵云重吓了一跳。他连忙从驾驶座出来,钻进后排,把痛出一身冷汗的人捞进怀里,“你怎么了?哪里疼?”
他慌得声音都打颤了,还以为是刚才把裴雪意扔进后排的时候太用力,把人给磕着碰着了。
只几秒钟的时间,裴雪意脸上已经湿漉漉的,都是汗水,虚弱地说:“胃疼…”
说完便阖上眼睛,就像是要晕过去一般,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眉心皱起来的纹路还能说明他醒着。
邵云重赶紧给他系上安全带,加速赶往最近的医院。裴雪意因为疼痛而努力克制的喘息,让他一路上都十分暴躁。
深夜的医院大厅空荡荡的,只零星几个人,邵云重抱着裴雪意冲进医院,值班的白大褂直接让他们进了急诊。
医生询问情况,裴雪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邵云重在一旁回答。
裴雪意身上有点酒味儿,医生看他们这情形,以为是跟邵云重喝的,皱着眉指责他:“你知道他有胃病,怎么还跟他喝酒?酒精刺激胃黏膜,他本身有胃炎,严重的话,喝酒会导致胃穿孔的。”
“对不起。”邵云重木讷地应着,这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
裴雪意迷迷糊糊的听到邵云重挨骂,想为他辩解几句,张口却是抑制不住的呻吟。不管邵云重这人多坏,至少在对待他的胃病上,是十分尽心的。邵云重一滴酒都不让他碰的,碰了还会挨骂。
以前邵云重甚至因为他喝了几口红酒,在宴会上当场夺过来杯子,砸在地上。那时候他真的恨他,觉得他就是想让自己当众难堪,觉得他就是想让自己表示服从。
现在胃疼成这样,他尝到苦头了,心里想着,或许邵云重那时候是对的。可是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当初邵云重强行把他带到英国,他也不会闹绝食,胃也不会坏掉…
裴雪意恍恍惚惚地想着。他与云重,年少相识,两小无猜,也曾有过浓情蜜意,到如今,竟闹到这般地步。
这些年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已经很难分辨出一个谁是谁非,只是午夜梦回,当他无数次在邵云重身边醒来,都会忍不住想,难道当初他也做错了吗?
凌晨,裴雪意被送到病房输液。
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两天,他觉得没必要,但邵云重坚持。
这时候已经止疼了,裴雪意没那么难受了,只是打进血管的液体很凉,他的手很冰,甚至有些麻木。
邵云重去护士台借了一个暖水袋,垫在他手掌底下,又将自己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
病房里寂静,邵云重的声音低低的,“你还记得吗?你以前也这样给我暖手。”
裴雪意说:“我忘了。”
邵云重笑了笑,裴雪意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刀他的机会,说“忘了”就是还记得,否则不会回答的那么干脆。
输液结束后,医生来问情况,最后问裴雪意:“你平时吃药吗?最近都吃过什么药?”
裴雪意想了想,“止疼药。”
医生闻言皱眉,觉得年轻人真不爱惜身体,“有病看病,止疼药怎么能乱吃呢?吃止疼药的频率呢?”
裴雪意回想这几天的饭局,如实回答:“最近每天都吃。”
“止疼药不能再吃了,我给你开点别的药吧。”医生又叮嘱他,“最近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喝酒了,以后也不要喝了,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清楚吗?”
邵云重就站在一旁,听到裴雪意跟医生的对话,心里的火气根本压不住。他没当着医生的面说什么,等医生出去了才问:“止疼药?你这一阵是不是一直吃止疼药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就算跟你爸爸出去应酬,也不要喝酒!你就不听是吧?”
裴雪意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不想跟邵云重吵架,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吵的。
邵云重面对他的沉默,暴躁的就像一头狮子,在原地打转,“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放着舒服日子不过!非得这么糟蹋自己?”
裴雪意垂下眼睛,冷冷地说:“我不用你管。”
那双漂亮的眸子看谁都能和颜悦色,唯独看邵云重时带着淡淡的嫌弃。
邵云重一下子炸了,回想起在餐厅看到的那一幕,裴雪意就算对着黄澎那种人都能笑出来,凭什么到了他这里就是这幅样子?
他冷笑着说:“不用我管?我不管你,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儿?我不管你,你就跟黄澎那种人一起吃饭?黄澎那就是个色胚子!你忘了他当初怎么欺负你的?那天在酒店,要不是理查德赶过去及时,你他妈早就被他给睡了!”
“你住口!”裴雪意强撑着坐起来,因为太虚弱,声音勉强抬高,也是有气无力的,“邵云重,你他妈有病吧。在你眼里,外面的世界没有一个好人,所有的人都想强奸我!但事实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变态。对我而言,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你以为你自己很高尚吗?如果今天晚上我没有突然犯胃病,你早就在车里强奸我了!”
邵云重因为这番话愣在原地,刹那间全身僵硬,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雪意竟然说,对于他而言,最危险的人就是他。他明明对他那么好,那么爱他,恨不得每天把他叼在嘴里!
裴雪意曾经说过“恨”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邵云重也是心痛如绞,他最听不得这种话。可是现在,裴雪意说他“危险”,真的比说恨他还要让他难受。
他只觉得胸腔一阵阵闷痛,好像要喘不过气来,心都要碎成一片一片。他盯着裴雪意,许久许久,才苍白无力地开口:“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太气了,我只是想带你回家…”
裴雪意说:“这已经不重要了,邵云重。就算今天你没想做什么,那以前呢?”
他扯开自己的病号服,露出锁骨和肩膀上的咬痕,“那天你审问我的时候,用冷水一遍遍泼我的时候,在我身上撕咬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邵云重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办法反驳,因为这都是他做过的事。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陪护椅上,感觉眼睛有些发烫。
裴雪意在医院里观察了两天才回家。
他的胃已经不疼了,只是回到家后不怎么能吃东西,每天就像吃猫食一样。即便吃的那么少,吃的也都是好克化的食物,他还是难以消化,肠胃每天都不舒服。
邵云重专门给他请了营养师,家里厨师都换了一波儿,可惜作用不大。邵云重眼看着他吃不下东西,心里着急,只能请医生给他输营养液。
这种似曾相识的场景,恍然间让邵云重回想起在英国的时候。那是一段他特别不愿意提起的记忆,裴雪意的胃,就是那时候落下病的。
他痛恨那时候的自己,他为什么就不能对裴雪意心软一点,他又痛恨那时候的裴雪意,裴雪意为什么就那么倔那么犟!
可他终究在难以自控的欲望中迷失了。
裴雪意躺在那里,被子掩盖住单薄的身体,看起来只有一个小小的弧度,输营养液的那只手臂又细又白,青紫色的血管淡淡的,藏在薄薄的皮肤底下,看起来有些病态。
医生给他拔针,顺便给他解开了手铐。因为他不配合打营养针,邵云重会让人把他拷起来,把他固定在床上。
老中医拎着箱子进来,闭着眼睛摸他的脉。
这次摸了很久,裴雪意打心里厌烦,他不信中医,中医只会给他喝又酸又臭的药汤子,没病也会看出病来。
邵云重打外面进来,小声问:“怎么样?”
老中医摇了摇头,“出去说吧。”
两人出了卧室,来到邵云重的书房,老大夫说:“这孩子是心病。这病在西医的领域里,叫做抑郁症,在我们中医这里,叫郁症。”
邵云重听到“抑郁”这俩字,脸色就变了,“不可能!不可能…”
“二少,我看病几十年,总不至于连这点病都瞧不出来。之前我给裴少把脉,就说他郁结不舒,还在他的补身方子里加了些疏肝解郁的药。只是现在看来,他这病又严重了。”
刚才给裴雪意把脉的时候,老中医看到裴雪意手腕子上有一道伤口,那是割过腕子的。他知道邵云重这人向来霸道,恐怕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把情人给弄抑郁了。
老中医说:“二少你想想,裴少是不是除了工作不怎么出门,整天憋在屋里?他情绪是不是一直低落,干什么都觉得没劲?心慌心悸,夜里突然惊醒,失眠睡不着?他有没有寻过短见,不想活了?他现在肠胃不适,吃不下饭,这也是郁症的症状。心里的病,反应到身体上了。你要是不信我这中医,就让精神科的医生给他看看。”
他言尽于此,没有再多说。有些人讳疾忌医,也喜欢自欺欺人。
邵云重让人开车,把老中医送走了。
他打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裴雪意怎么会抑郁?他竟然让裴雪意抑郁了…可是老中医说的每一条,裴雪意都能对上。
过了几天,就算是他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因为裴雪意自残。
中午佣人给他送饭,过了一阵子过来收碗,发现裴雪意用银叉子在割自己的胳膊。
佣人吓得不轻,连忙去夺那把叉子,裴雪意倒是乖乖松手了,但胳膊上已经多了几条血淋淋的印子。
这个佣人被邵云重叫进书房,一字不漏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他好像不知道疼一样。”
邵云重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裴雪意大概是真的病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会不知道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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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剥离
邵云重一酒瓶子给黄澎开瓢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整个上流社会圈子,都流传着“邵二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各种版本。
就这样的风口上,不知道谁又搬出来邵二和黄澎少年时期的恩怨,说邵二早在中学的时候,就因为裴家那位大公子,差点把黄家的“小霸王”打死。
两个富家子弟因为争风吃醋闹成这样,是很难看的,当这个被他们争抢的对象是个男人时,就更难看了。
这个风波还没过去,网上竟然又流出一段视频。就是在地下停车场,邵云重扛着裴雪意,把人塞进车里的那一段。
当时裴雪意胃疼,邵云重从驾驶座出来,钻进后排,把裴雪意给捞进怀里了。
本来俩人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视频被人胡乱拼凑了一通,看上去特别暧昧。后面邵云重开车去医院的那段都剪去了,最后画面停留在他把裴雪意捞进怀里的那一幕。
这段视频具有很强的暗示性,由此被贴上“车震”的标签。不管什么年代,两个男人传出来这种事,总归都是丑事,是极不体面的。
邵云重早就巴不得把他和裴雪意的事昭告天下,这回倒是如愿了,只不过是以这样荒唐的方式。
这件事自然也传遍了万顷总部和利臻集团,员工们私底下也在议论。
裴雪意看完员工群里匿名转发的视频,砰地一声把手机砸了。他闭上眼睛,心脏剧烈起伏着,险些喘不上气来,脸色一瞬间白的吓人。
邵云重连忙按住他,上下揉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儿,“宝贝儿你别担心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这些视频很快就会被彻底删除。”
裴雪意是个气性特别大的人,他长到那么大,也就在床上受受邵云重的气,还真没受过其他人的一丁点委屈。这回被人这么羞辱,毫不夸张的说,真是要气吐血了。
邵云重怕他气出好歹来,把他抱在怀里一连声地安慰:“别生气,阿季,没事的,我会解决的,什么事都没你的身体重要。”
裴雪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他推开,“你怎么解决?这些视频在网上传播那么多,多少人都看过了。你告诉我,你怎么解决?”
“我们可以解释…”
“你解释就有人相信吗?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邵云重怕他抑郁加重,一点也不敢反驳,只敢哄着,“要不你觉得我该怎么说?我现在就对外宣称,说我有性功能障碍,根本硬不起来,什么车震,都是瞎编乱造的。你觉得行不行?”
“你!”裴雪意恨恨地看着他,觉得他这是越描越黑,“你有病吧,你那根东西怎么不烂掉!这样更有说服力!”
“好好好,我烂掉我烂掉。”邵云重为了附和他,也是不要脸不要皮了,“你消消气,消消气,我会想办法的,好不好?那视频就是恶意剪辑的,大不了我把完整的视频放出来。”
裴雪意说:“有什么用吗?那一段完整的视频里,你像个山寨土匪一样扛着我。你觉得很好看?徒增笑柄罢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裴雪意就是你邵云重的一个玩意儿。”
“阿季!”邵云重一声怒喝,裴雪意这句话是触及他的底线了,他怒道:“没人敢这么说,我也不许你这么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
他拧着眉头,眉间的褶皱特别深,一双眼睛里寒光摄人,咬牙切齿地说:“你见过有谁像供祖宗一样养个玩意儿?有哪个小玩意儿能动不动扇老子耳光?我告诉你,我邵云重长到那么大,除了挨我爸的打,也就你敢打我的脸!”
裴雪意愤然道:“那是你活该!”
“对,是我活该!”邵云重那股混账劲儿又上来了,“摊上你这样的,算我活该。所以阿季,你摊上我这么一个人,也是你活该。以后漫漫余生,时间长着呢,你且忍着吧!”
“邵…云…重…!”裴雪意怒目瞪着他,眼眶都红了,一字一字叫他的名字,像是气狠了又无可奈何。
这一个眼神是如此的复杂,愤怒、怨恨、哀伤,只是一眼而已,却又饱含着那么多的情绪。
邵云重不由得心口一窒,顿时有些后悔。那些关于一生一世的誓言,他明明可以说的动听一些,为什么一开口就变得那么霸道?那么强硬?他有时候真恨自己这张嘴。
斓姨在这时进来,感觉到卧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对裴雪意说:“阿季,车备好了。”
裴雪意转身进了衣帽间,“我换身衣服。”
邵云重跟进去,问道:“你要去哪儿?”
裴雪意说:“公司。”
他脱掉质地柔软的家居服,换了一套黑色的西装,那么浓重的颜色,将他瘦弱的身躯包裹着,几乎让人觉得,那样消瘦的身体会不堪重负。
邵云重上前一步,将他圈在怀里,方才吵架时的气势全不见了,“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原谅我好吗?”
怀里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裴雪意没有说话,沉默地整理衬衫扣子。在他的记忆中,邵云重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跟他示弱过。
邵云重好言好语跟他商量:“阿季,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你就待在家里,在家里好好养养身体,行吗?”
裴雪意抚开他的手,“邵云重,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最厉害,能解决所有问题?还自信到觉得能万无一失的保护我。我不要你的保护,我只求你别再插手我的工作。你砸了黄澎那一下,你心里舒服了,爽了,你知不知道,这一下子就给利臻带来多大的损失?我那天是去跟黄澎签合同的,现在全被你搅黄了。你为什么总是搞砸我辛苦维护的一切?”
邵云重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黄澎给打了,两家的合作就此告吹。临近年关了,公司里一堆破事儿,现在又闹出来这种丑闻,裴雪意怎么可能好好呆在家里养身体,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邵云重被这连珠带炮怼得哑口无言。
他其实想告诉裴雪意,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我都可以帮你解决,你又何苦劳心劳力?但又怕伤到裴雪意脆弱的自尊心。
他好像渐渐明白了,当初他养在笼子里的那个小男孩长大了。
他不再需要自己密不透风的保护,不再需要自己寸步不离的守候,不再需要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的娇惯和宠溺。他想要自由,想要自我,想要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是这个过程,对于邵云重来说,就像原本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剥离,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他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跟裴雪意结婚,因为他承受不住这样生生剥离的痛苦,他会发疯的。他想给裴雪意一个名分,不,确切的说,其实是他更需要裴雪意给他一个名分,这样他才能稍稍安心。
裴雪意越过他,走出衣帽间。
邵云重望着裴雪意离开的背影,到底没能说出口,那天他之所以在餐厅碰见裴雪意和黄澎,是因为他想在那里跟裴雪意求婚。
他知道自己强迫裴雪意戴上戒指的求婚方式太强硬太霸道,他已经决定要改了。
他满怀期待提前去看场地,却在那里看到黄澎那个色痞子那么色眯眯地盯着裴雪意,裴雪意还对着黄澎微笑。
裴雪意都没那么对他笑过。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理智都没了。
当初欺负裴雪意的人,都能得裴雪意一个笑脸儿,而当初头破血流保护他的自己,怎么就混成如今这样?
邵云重苦笑,他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也会有有苦说不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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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想放弃写文,几经挣扎,还是回来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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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孤独
从迈进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起,裴雪意就觉得所有人都在他背后讨论着那段视频。
他知道这是他的心理作用,但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一直到他进了总裁专属电梯都没有消退。
其实裴雪意是个十分敏感的人,这或许与他的成长经历有关。
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邵家,即便邵怀峥厚待他、邵云重宠爱他,但他毕竟姓裴不姓邵,因此总是免不了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这就导致了他忧郁敏感的性格。而邵云重对他的娇纵,又让他有点小性子,旁人偶尔的几句不中听的话,他能默默在心里记上许久。至于他的牙尖嘴利、十足刻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对着邵云重罢了。
最初住在邵家的那几年,也有邵家的佣人私底下说,他这位裴家少爷比邵家的少爷们还要难伺候。
因为他小时候爱哭,身体也不好,照顾起来就比较费心。偏偏一个伺候不好,邵云重又要发脾气,所以个别人心里头会有怨言。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很会记仇了,他什么都不说,也不跟邵云重告状。
直到有一次,厨房里给他做点心,一时疏忽,往里头放了花生。他是对花生过敏的,明知道里头有花生,他还是把点心给吃了。最后花生过敏导致他呼吸苦难,差点窒息,连夜被送去医院。
那天邵云重发了好大的火,非让邵怀峥把厨房里那几个人全给开了。邵怀峥觉得,厨房里工作的人,记住家里孩子们的忌口是最基本的事,连过敏的东西都能疏忽,可见是不用心的,竟然也同意把那几个人开除。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怠慢裴雪意,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什么了。
裴雪意是个早慧的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怎么使手段保护自己了。
如果说最初裴乘风让他凡事以邵云重为先,要哄着少爷开心,他还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爸爸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那么后来就是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他们家都仰仗着邵怀峥,而他在邵家生活,就要仰仗邵云重。
但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是不怎么会讨好人的,反倒是邵云重看到他不开心,往往不需要他开口,就会主动帮他做各种事情。
即便如此,裴雪意也总是忧郁,小小年纪,眉宇间就已经十分沉静,一点也不像同龄那些爱动爱闹的男孩。
后来邵云重偶然间阅读中国古典小说中的旷世名著——《红楼梦》,一度觉得裴雪意就是活生生的林黛玉,这小孩天天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儿。
邵云重没办法,只能多疼他一些。
百叶窗帘缓缓升上去,裴雪意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落地窗外与他面对面的蓝锋资本,蓝锋资本的标志是一道锋利的蓝色光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安妮给他冲了一杯营养剂,这是营养师专门给他调配的一种流质食物,邵云重吐槽过,说像洗衣液。
安妮说:“我还以为您会在家里休息几天。”
裴雪意喝了一口营养剂,问:“邵云重那边怎么处理的?现在有什么进展了?”
安妮说:“胜天已经查到了最初传播视频的那几个账号,都已提交蓝锋法务部处理。目前全网已经没有视频在传播了,全部被屏蔽掉了。邵总那边还在追查地下停车场的视频是怎么流出去的,好像有眉目了。”
“利臻员工群里,最初是谁先传播的?那个人用了匿名,但是在上班时间发布的,用的公司内部网络,能通过技术手段,锁定ip地址吗?”裴雪意说着说着叹了口气,“算了,别追究了,在群里发个通知,不许任何人再议论这件事。”
安妮点了点头,“好。”又补充一句:“裴总,您不用太担心,目前员工们对这件事的反应还算…理智。”
其实她想说,小裴总真的不用那么生气,整个利臻集团内部,大家虽然也讨论这件事,但大家讨论的“点”跟外面的流言蜚语完全不同。
员工们普遍都在磕万顷二太子x利臻大公子,甚至做着万顷把利臻收购的美梦,这样大家一跃都成为万顷的员工了,听说万顷的福利待遇比利臻好…
处理完这些事,裴雪意心里稳了一点,虽然视频的事已经没办法挽回,但能控制住事态蔓延总是好的。
他拿起手边的文件,准备处理这几天积攒的工作,裴乘风的电话打进来,“阿季,来我办公室一趟。”
裴雪意平静道:“马上到。”
利臻食品主要的销路都在线下,这些年的市场份额又一再遭到挤压,因此跟黄澎家这种大型连锁超市的合作是很重要的。
现在他把这个合作搞砸了。
裴雪意猜测,裴乘风应该会兴师问罪,责怪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因此进裴乘风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但令人意外的是,裴乘风并没说什么,甚至还安慰了他几句,最后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爸爸年纪大了,利臻早晚要交到你的手里。”
话音儿里竟然隐隐有了退意。
裴乘风惊诧地看着父亲,从过去到现在,他敢打赌,裴乘风从来都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来培养。
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奇怪。
其实这种奇怪的感觉,从裴乘风放手让他做事,同意他大刀阔斧地砍了几个工厂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更别提他擅自切段跟邵家的所有合作,导致利臻股价大跌,裴乘风竟然也什么都没说。
裴雪意觉得很古怪,但他暂时想不到是为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问道:“那裴安虞呢?”
裴乘风笑道:“安虞啊,我打算送他去美国读书。他是散漫的孩子,那里更符合他的性格,国内的高中太辛苦了。”
“他没什么出息的,平时就喜欢画画,以后就随便学个艺术类的专业吧,反正家里养得起他。”
这是许多不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们的人生规划,学文学、学艺术,不沾手生意,在极度优渥的环境中追寻自由。
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裴雪意听着裴乘风的话,倏然想到裴安虞的名字,表情渐渐凝固,就连眼神都晦暗了几分。他心里不舒服。裴安虞凭什么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他知道这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可是他又有什么好嫉妒的?早在他很小的时候,邵云重就对他说过这种话,也对他做过这种富贵一生的安排,说会养他一辈子。
如果他喜欢这种生活,如果裴安虞的人生让他嫉妒,那他又为什么要那么抗拒邵云重给他的同样的人生安排?
他突然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好像,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扯了扯唇角,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初他一心想进利臻,除了想把利臻盘活,这样就能脱离邵云重。其实还有一个很私心的原因,那就是他觉得,裴乘风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迟早会把利臻交给裴安虞。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卖身保家业,裴安虞却能坐享其成。
可是现在裴乘风却说,要把利臻交给他?那他一直以来到底在跟什么较劲?
裴雪意刹那间感到迷茫。
裴乘风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阿季,其实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语气带着疲惫,随着一声叹息,整个人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岁。
裴雪意很少见到裴乘风这种模样,其实在裴雪意的印象中,父亲这一形象,还停留在他儿时的记忆中,那时候的裴乘风还是很年轻的。但他此时突然发现,裴乘风的鬓角竟然也有花白的头发了。
裴乘风递给他一份诊断书。
裴雪意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心里已有预感,他接过来,习惯性地扫了一眼。
裴乘风说:“是肝癌。”
裴雪意捏着诊断书,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说伤心,好像也没有很伤心,毕竟他和裴乘风的父子情意比纸还要薄,倒是震惊更多一些。
他只是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往事,那些裴乘风还很年轻时的往事,如云烟一般从他脑海中掠过,又很快消散。
裴雪意将心里这种复杂的情绪,归结为对一个生命由盛转衰的感叹。
他问裴乘风:“能治好吗?”
裴乘风摇了摇头,“情况不乐观。”
裴雪意只是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他同时也明白了,裴乘风为什么突然说,要把利臻交给他,还说了一通关于裴安虞未来的安排。
原来裴乘风快死了。
裴雪意又问:“我妈知道吗?”
裴乘风说:“我打算过几天告诉她,其实,我想让她陪安虞出国读书。我跟他们一起过去,我的病,可以在国外保守治疗。”
裴雪意木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裴乘风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安排好了。那他算什么呢?一个多余的人?
他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愣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他望向对面的蓝锋资本,想起第一天来上班,邵云重贱兮兮地端着咖啡向他举杯的模样。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在对面看到邵云重的身影。他绝不是伤心,但他到底怎么了,他也说不清。
安妮进来给他送东西,看到他此刻的神情。这种神情,似乎只能用“孤寂”来形容,还有几分脆弱。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母爱爆棚了,小声问道:“裴总,您还好吗?”
裴雪意摇了摇头,“我没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道:“邵云重…邵云重在哪儿?”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安妮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邵总?您找邵总吗?我给他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她看裴雪意的样子,差点以为他要哭了,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打给邵云重。
裴雪意却在这时阻止了她,“不,别打给他。”
安妮柔声问:“真的不用吗?可是您看起来,很难过,很孤独。”
裴雪意说:“我只是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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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那么久没更,我以为没人了,大家都跑了,没想到还有人等着我。感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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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娇惯
裴雪意说不让邵云重过来。
但安妮是多么有眼力价儿的一个人呀。
她能从邵云重那么多助理里脱颖而出,甚至被邵云重安排到裴雪意身边,工作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细心又周到,嘴巴严实又会察言观色。
她同样知道,她被安排到裴少身边,可不仅仅是在工作上辅助裴少,必要的时候,她还要照顾裴少在公司里的日常,同时还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传声筒。
安妮觉得今天的裴少有些脆弱,卸下一层冷冰冰的外壳后,他脆弱的让人心生怜爱。这对于邵总来说,实在是个送温暖、送关心的好机会。于是她偷偷打了电话给邵云重。
邵云重赶到的时候,裴雪意已经靠在那张过分宽敞的办公椅上睡着了,呼吸平稳,面容安详。
长期以来,裴雪意的睡眠并不好,有时候必须借助药物才能睡着。
他今天在办公室里反而睡那么香,邵云重没敢弄醒他,只是动作很轻很慢地调整了办公椅的高度,把椅背放下来,这办公椅就变成了躺椅。
安妮在一旁看着,默默睁大了眼睛,在这间办公室进出那么久了,她还不知道这把办公椅有这个功能。
“去拿条毯子来。”邵云重小声说。
安妮连忙去拿了条毯子过来,递给邵云重,看他用毯子把裴雪意盖严实,然后坐在裴雪意身边,静静注视着他的爱人。
其实裴雪意并不知道,这办公室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邵云重置办的,小到一把办公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安妮也没办法想象,邵云重像个爹一样事无巨细地为裴雪意操持着一切。
裴雪意中午没醒,中间斓姨来送了一趟饭,盛汤的小砂锅内有奥妙,底部烧着一小块火红的碳,参汤一路赶过来,就一路煨着。
他醒来的时候嗓子干疼,胃里也火烧火燎的疼,是饿的。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人,皱着眉头问:“你怎么来了?”
嗓子都睡哑了。
邵云重托起他的脑袋,给他灌了半杯蜂蜜水,“路过,来看看你。”
裴雪意喝完水,嗓子也利索了,“谁让你来的?现在公司里到处风言风语,你还赶在这个风口上过来。”
“怕什么?反正他们都知道了,那以后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裴雪意知道跟他讨论这个就是对牛弹琴,索性不再说了,转而问道:“你今天查出什么眉目来了?”
邵云重说:“地下停车场的安保说,前几天有个人来找他们,说自己的车停在车库,被人划了。借着这个由头,让他们调了监控。他们让那个人自己在监控室里看,大概就是趁这个时间,那个人把咱们那段视频截取了。”
“那人是谁?找到了吗?”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孙子揪出来!”邵云重气得牙痒痒,“真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背后算计我!”
裴雪意掀开毛毯,慢吞吞地坐起来,“估计是你在外面没干好事儿,跟人结仇了。”
“什么叫我没干好事儿?”邵云重冤枉。
裴雪意恹恹地看他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
邵云重这人走到哪里都霸道,生意场上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呢。
邵云重也不愿意跟他闹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是想到安妮说他今天从裴乘风办公室出来就失魂落魄的,有点担心裴乘风那个老东西欺负他,于是犹豫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看着有点憔悴。”
裴雪意愣了一下,睡了一觉,他情绪平复很多。他并没向邵云重寻求安慰的意思,本来也没什么好难受的,只是很平淡地说:“我爸病了,肝癌,晚期。”
这下轮到邵云重震惊了,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本能的反应就是惊讶,惊讶完了,再做任何反应都显得虚假了。
按理来说,裴乘风怎么说都是他的老丈人,裴雪意的亲爹。他多少有点唏嘘吧,悄悄打量裴雪意的神色,“你难受了?”
裴雪意张了张嘴,想否认。
邵云重扶住他的肩膀,“行了,先吃饭吧。”
他真以为裴雪意伤心,怕裴雪意说起来这事儿吃不下饭。
裴雪意这才发现,邵云重竟然在他办公室里煨着煲汤的砂锅,一脸嫌弃地说:“你怎么把锅带到这里来?”
“行了祖宗,就别挑我毛病了成吗?”邵云重弯下腰,一把将他抱起来,连人带毯子,一块给端起来,放在小桌旁的地毯上。
邵云重也坐在地毯上,把他抱在胸前,揽在怀里,指着盘子里的食物,“你得把这些全部吃掉,不许挑食了。”
裴雪意握着叉子和勺子,像个小盆友一样被他抱在怀里,甚至被强行围上餐巾,暴躁地来回戳弄着盘子里的食物。
“你乖乖的啊。”
邵云重攥住他的手,帮他把食物送进嘴里,贴在他耳朵边说:“你要是不想吃饭,咱们就干点别的,正好我也饿了。”
裴雪意不乱戳了,慢吞吞地吃饭。邵云重都忍不住上手帮他。
邵云重从小就是能吃能睡的,小时候,一直到青春期,都食量惊人,如果邵怀峥是个工薪阶层,那恐怕真的会感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而裴雪意就是另一个极端,吃什么都不香,让他吃东西就像要他的命,喊他吃饭仿佛就在找他的不痛快。
他小的时候也是瘦弱的可怜,不爱吃饭,邵云重就端着碗在他屁股后面追着喂。
邵家的佣人都啧啧称奇,说他们家二少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物,竟然能这么耐心地伺候一个孩子。同时感叹,这都给惯成什么样了?
因为身体弱,裴雪意的童年可以说轻松无比,邵怀峥也对他无比宽容。邵云重要学这个学那个,他只要保持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就行。
那时候邵云重学拳,他也要学,结果到了训练场,第一天练习基本功就累晕了。这家伙明明坚持不住了,但他嘴上是不会说的,承认自己不行在他看来是一件丢脸的事,爱面子的要死,直到实在撑不住晕过去。从那以后,邵云重再也不让他靠近训练场,来一次赶一次。
十多年过去了,那些日子就像昨天一般,他们同吃同住十几年啊。
其实也难怪邵云重会把裴雪意视为他的所有物,十几年精心呵护,惯着,宠着,所有的心力都用在这么一个人身上,所有的劲儿都往这么一个人身上使。
突然有一天,这个人要走了,挥一挥手,连个再见都不说,换了谁能不疯?
裴雪意到底没能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最后都让邵云重填肚子了。
他吃饭吃累了,还没歇歇,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邵云重把他扛起来,一脚踢开办公室小套间的门。
裴雪意手脚并用地挣扎,用拳头砸邵云重的背,“放开我!你这个混蛋!说话不算数…”
邵云重不理会他的挣扎,把他放在沙发床上,不给他起身的机会,就掐住他的腰,粗暴地撕开他衬衫扣子,手探进去捻那一点粉-红,一边亲他,一边哄他,“乖乖,宝贝儿,心肝儿,让我弄一回吧,我真憋不住了,都多少天都没吃一顿饱饭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裴雪意抬脚想踹他,一脚踹他脸上,踹是踹着了,但脚踝一下子被他攥住,两条腿也顺势被分开。
邵云重这时候已经憋红眼了,完全是个野蛮人,直接把他裤子撕烂了。两条雪白的腿露出来,这时候再要能忍住,那就不是男人!
“邵云重,你不是人!不是人!”裴雪意双-腿被制住,不能动弹,但手还是灵活的,使劲用手打他,用拳头砸他的头和脸。
但他知道无论怎么反抗,邵云重铁了心要做,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些年他在床上的反抗一次都没成功过,哪次不是让邵云重得逞,把他摁在床上揉扁捏圆?
邵云重这回没急着自己爽,他知道裴雪意对这事儿抗拒,不过他从之前的经验里已经知道怎么讨好他了。
裴雪意被他用手和舌-头伺候的浑身瘫软,仿佛化成了一滩水,扭着腰啜泣。
于是邵云重就像受了鼓舞,更加卖力起来,直到手指触碰到某一点,裴雪意靠在他怀里,仰着头呻吟。
在这一刻,裴雪意彻底放弃抵抗,放任自己沉溺于无边的情潮中,连日来的疲惫,还有今天裴乘风带给他的负面情绪,都暂时抛之脑后。
邵云重从来没见过裴雪意那么迷乱的模样,当即再也忍不住。
……
结束后,邵云重餍足地躺着,把裴雪意揽在怀里,像一头吃饱的饕餮,亲亲裴雪意这里,又亲亲那里。
裴雪意闭着眼睛,眼尾泛起一抹薄红,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珠,低低喘息着,似乎累坏了。
邵云重越看越心疼,觉得也是难为阿季这小身板儿了,难为他这会儿还能清醒着,没昏睡过去。
他抓着裴雪意的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两下,一点也没留情,心虚地说:“阿季,你打我吧,多打几下。”
反正吃了顿饱饭,挨几巴掌也没什么,他能屈能伸。
这时候电话响了,邵云重本不想接的,一看是项奇东,他让项奇东帮他逮那个调监控的孙子呢,怕耽误这事儿,还是接了。
“云重,你在哪儿呢?快过来一趟!”项奇东说,“那孙子被我小弟抓住了!”
邵云重一听,立刻说:“好,我这就过去!”
他挂了电话,也没立刻赶过去,还是给裴雪意仔细清理了身体,好言好语哄了一会儿,又喂了一点水,把吃的喝的全都放在裴雪意手边,最后又给人掖了掖毯子,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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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睡了吧,不好意思,来晚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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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藏娇
邵云重赶到项奇东的私人会所。
会所经理出来迎他,恭敬道:“项总在包间等您,冯少和游少也过来了。”
邵云重把车钥匙扔给经理,让经理去替他泊车,直接乘电梯去了楼上包间。
项奇东这里有一个固定包间,是他们几个人私底下秘密聚会的地方,平时倒也不干什么坏事儿,就是喝喝酒、聊聊天、说说各自的烦心事儿。
项奇东的烦心事儿通常是哪个情人又缠着他甩不掉了,他的情人太多,谁跟谁又争风吃醋了。游子瑞这人则是见一个爱一个,对待每一个都很认真,动心是真的,但他的心有保质期。他的烦心事儿通常是他的保质期过了,对方还热乎着。冯寰对情爱看的很淡,只喜欢干净漂亮的年轻男孩的肉体,通常都是一夜情。他的烦心事儿大多来自家里,他家里兄弟多,还不是一个妈生的,平时都是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的算计。
他们几个人里,就只有邵云重每次的烦心事儿都围绕着裴雪意,跟裴雪意吵架了、被裴雪意扇巴掌了、裴雪意不让他上床了…诸如此类吧。
反正在几个未婚男青年里,他就特别像一个已婚怨夫。
邵云重推门进了包间,那三个人都在真皮沙发上坐着,跷二郎腿的,抽烟的,喝酒的,在他们面前跪着一个人,染一头红毛,双手被缚。
邵云重问:“就是他?”
项奇东说:“就是这孙子,刚才打电话让地下停车场的安保过来确认了,那天调监控的就是他。”
他话音刚落,只见邵云重扯了扯唇角,硬是扯出一抹笑。下一秒,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邵云重直接一脚踹出去,只听一声惨叫,红毛被踹出去几米远,要不是有墙挡着,还能更远。
红毛匍匐在地上,当即吐了一口血。
邵云重走上前,拎起来他的领子,就像捶沙袋一样,又是一顿拳头,红毛被打的鼻青脸肿,又哭又嚎的求饶。
其他三个人都看着,像欣赏格斗似的。
红毛并不禁打,不一会儿就死猪一样趴在地上,就在邵云重准备再补几脚的时候,冯寰赶紧拉住,“行了云重,下手够重了,别弄出来人命。”
“况且,他也就是一个替人跑腿办事的,他背后那个人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仇家呢。”
邵云重冷静了些,用脚踢了踢红毛的肩膀,“说,你是替谁办的事儿?”
红毛脸肿的像个猪头,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邵云重,没有说话。
邵云重踩着他的肩膀,脚下用力,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响起骨头碎裂的声响。
项奇东说:“他是拿了别人的钱了,所以嘴巴严实着呢。”
项奇东走到红毛跟前,俯身弯腰,问他:“你有个表哥,是黄澎的司机,对吧?”
邵云重一听“黄澎”,天灵盖都要被顶起来了,呼呼往上冒火。他就说呢,是谁在背后那么算计他,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不拿着视频勒索他的钱,偏偏要放出来,感情这人不缺钱,就是想找他报那开瓢之仇。
“操!”邵云重抬脚踹倒了沙发旁的落地水晶灯,随着一声脆响,水晶灯碎了一地。邵云重的眼神透着一股狠劲儿,“我弄死他!”
其余几个人都没出声,邵云重和黄澎的恩怨由来已久,恐怕当年黄澎在学校里扒裴雪意裤子那件事,他至今都没放下。
邵云重之所以在撞见裴雪意和黄澎在一起吃饭时发那么大火儿,也是因为这个,他觉得,在他心里,他还没放下这件事,裴雪意怎么能跟没事人一样就跟黄澎凑在一张桌上吃饭了?而且还是氛围那么暧昧的双人餐!
项奇东叫人进来,把红毛拖出去了,临走前顺便给了点医药费,够他治伤的。
几个人在包间里喝酒,邵云重心里闷着一口气,连着灌了好几杯,那神情就跟谁杀了他爹似的。
项奇东问:“你打算怎么着?再揍黄澎一顿?他现在在医院呢,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呢。”
游子瑞笑了一声,“这孙子就是欠揍,开瓢都便宜他了。”
这时邵云重突然放下手中的水晶酒杯,啪一声,酒杯和大理石桌面磕出一声响,“再揍他一顿也没意思,不如干点有意思的。”
其他三个人立刻围上去,“什么有意思?”
邵云重说:“我想把他们家连锁超市收购了。”
省的裴雪意成天求爷爷告奶奶,还得去求着黄澎这种人谈合作。要是他把黄家的商超收购了,裴雪意以后不得求着跟他合作了?
邵云重觉得自己聪明过头了。
这时游子瑞举手说:“算我一个呗,咱们联手。”
项奇东纳闷了,“嘿,我说,你跟黄澎也有仇?”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冯寰开口了,“黄澎以前轻薄过他那个相好的。”
游子瑞纠正道:“什么相好的,那叫男朋友。”
冯寰说:“对对对,男朋友,你可真是个情圣,每一个都是真爱。”
邵云重问:“哪一任啊?是现在这个吗?唱戏的那个?”
冯寰笑了,一口酒都要喷出来,“你还不知道吧?他跟那个唱戏的分了,就前不久的事儿。那小孩也是个可怜人,动心了。”
游子瑞只是轻笑,“他就是年纪小,想不开,等过段时间就好了。这段时间他把我伺候得挺好的,我给他的也够多了。市中心一套高级公寓,一台五百万的车,毕业后直接进他最想去的剧团。”
项奇东“啧啧”两声:“你倒是把人家安排的清清楚楚,也算做个人了。”
游子瑞说:“我真心喜欢过他嘛。”
这话倒不假,游子瑞爱的时候是真的很爱,家里人敲断腿也要在一起,但过了那个兴头,就腻了。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人要什么有什么,围绕着游子瑞的人太多了,对他上心的人也太多了,因此只靠对他好、百般体贴的伺候,是很难征服他的。
在这一点上,邵云重是个例外的,他这一生,最起码活到目前为止,没有对除了裴雪意之外的人动心过。就连那些年轻美丽的肉体,也无法让他驻足品尝。
或许是拥有的东西太多,他很小的时候,就对周围很多东西失去了兴趣,这种无趣的感觉让他觉得孤独,幸好阿季出现了,一直陪着他,让他不再觉得虚无。
邵云重突然觉得有点难受。
阿季带给他很多很多快乐,可是他呢?他却把阿季弄抑郁了。
其实裴雪意拿叉子自残那次,真的吓到他了。他像魔怔了一样,让佣人把家里所有银叉子都锁起来了。
如果说上次裴雪意自杀,带给他的是肝胆俱裂的恐惧,是差点失去全部生命意义的恐惧,是一刀捅在他心口的痛。那么裴雪意自残,他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种更深的绝望,是那种有人拿着钝刀子割肉的疼。
他像手握利刃的人,越是努力攥紧,越是被刺伤,越是努力攥紧,越是鲜血淋漓。每一寸血肉都是痛的,可又舍不得放手。
他原本可以说服自己,裴雪意自杀是在跟他赌气,是一时冲动,是想不开。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从那时候,裴雪意就已经抑郁了。他把裴雪意弄抑郁了。
裴雪意八岁来到他身边,十八岁就跟了他,他发誓要一生一世对他好。从始至终,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跟裴雪意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可他却把放在心尖上的人逼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他挺不是人的。
冯寰他们几个在说话,邵云重一句话没插,只是一杯一杯的灌自己,不知不觉喝了很多,眼睛都开始发虚,看东西打晃了。
这时其他几个人也意识到他情绪不高。
项奇东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啊?现在背后搞你的人找到了,咱们也合计好怎么收拾黄澎了,你怎么还如丧考妣?”
邵云重没说话,继续猛喝。
“行了!”项奇东一把给他夺过来,“你一晚上造的够多了,喝了我几百万了。”
邵云重似乎是喝多了,往后一靠,靠在真皮沙发上,突然闭上眼睛,抬起胳膊遮住了脸。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看到他肩膀抽了抽,这是哭了?
“不是,邵二,你这是什么情况啊?”项奇东说,“裴雪意又跟人跑了?还是裴雪意跟别人睡了?”
要不是裴雪意跟别人睡了,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儿能让邵云重掉眼泪。
邵云重闷声说:“阿季,抑郁症。你们说,我怎么办呀?”
这下几个人明白了,这一晚上喝了那么多,原来症结在这里呢。
项奇东叹了口气,“哎,正常,就你这样的,谁受得了?阿季不抑郁才怪呢?就你干的那些事,是人干事?我要是阿季,我直接把你那玩意给割了。”
冯寰连忙捣了他一胳膊肘子,安慰道:“云重,你也别太自责。阿季这人比较敏感,性格又闷。这种人吧,就是比较容易想不开。其实也不能全赖你!”
“对对对。”游子瑞也帮腔,“这也不是什么绝症,心病还得心药医,你以后就哄着点,顺着点,收敛收敛你那脾气吧。”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凑在邵云重跟前,就跟一群鸭子一样,低头一看,邵云重已经睡着了。
项奇东叹了口气,“哎呦,这也算是酒后吐真言了,要搁平时清醒的时候,他哪会承认自己有错啊。”
邵云重喝多了,显然是没办法回家了,项奇东想起来上回陪邵云重过夜的那个小男孩,立刻让人把那男孩叫来。
他们把邵云重送到房间,嘱咐这个男孩好好照顾邵二,然后就出去了。
其实冯寰挺纳闷的,他一直觉得,邵云重和裴雪意青梅竹马的,邵云重对裴雪意真挺好,肉眼可见的宠溺。
但是裴雪意近年来对邵云重可够冷的,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从四年前开始,再加上刚才项奇东说的话,听着就好像是,邵云重干了什么对不起裴雪意的事。
两人往外走,他偷偷问项奇东:“云重到底干了什么?那么招恨?”
项奇东笑了笑,这件事冯寰和游子瑞都不知道,他也是因为四年前那个夏天邵云重有事找他帮忙,所以才知道的。
项奇东说:“他们家里那个金笼子你见过吧?”
冯寰说:“见过,以前就放在云重的房间里,现在好像还在呢。”
他当时看到就觉得匪夷所思,当他知道,邵云重小时候真的把裴雪意当宠物在里头养了一段时间,那更是觉得惊悚。
项奇东说:“那个暑假,他把人拷在里面一个月,用一条链子锁着。裴雪意那么硬的一个人,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你猜猜他都干些什么好事儿了?”
冯寰震惊,金笼藏娇的美梦,大概很多男人都做过,但也只是想想,真正干出来这种事的,恐怕也就邵云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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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老婆
瞿小冬接到项奇东电话的时候,还是很懵逼的。
他想项总一定是误会了,上次他陪邵先生在套房里待了一整晚,或许让项总以为,邵先生对他很满意。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一晚上,邵先生根本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这件事他没跟项奇东说,因为项奇东也没问,他就觉得何必多嘴呢。更要紧的是,自从那一晚之后,项总开始捧他了。他就觉得,大概项总是看着邵先生的面子?所以他就更不敢说了。
邵云重喝醉了,被送到套房之后就呼呼大睡。瞿小冬被项奇东嘱咐,留下照顾。他给邵云重擦了擦脸,又准备了柠檬水在一旁候着,喝醉的人容易渴。
他看邵云重身上还穿着衣裳,怕他睡得不舒服,想帮着换个睡衣,扣子刚解开两颗,人就醒了。
床前站着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子,头发半长不长的,穿一件宽松的白色毛衣,被暧昧的暖光照着。
邵云重眯着眼睛看了半响,还以为是裴雪意,晕晕乎乎地叫了一声“阿季”。
这个名字,瞿小冬已经听到过很多次,因为上次邵先生喝醉的时候,已经在睡梦中叫了无数次。
“邵先生,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瞿小冬看他被光照的睁不开眼,贴心地把床头灯又调暗一些,凑到邵云重跟前问道。
他这么一凑近,一开口,就一点也不像了。
邵云重皱着眉说:“你谁呀?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里?”
瞿小冬连忙说:“这是项总会所里的套房啊,您喝多了,项总让我来照顾您的,咱们上次见过的,我还给您按头呢。”
邵云重想起来了一点,但他脑袋昏昏沉沉的,还不是很清醒,皱着眉头锤了锤头。
“您还头疼吗?我给您按按?”瞿小冬殷勤地问。
邵云重说:“水,渴了。”
瞿小冬赶紧递水,邵云重就着他的手,把一杯水都喝完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瞿小冬报了自己姓名,“瞿小冬,冬天的冬。”
邵云重又问:“你现在跟着你们项总呢?”
瞿小冬尴尬道:“我跟项总没什么…项总现在捧我做演员呢,我拍了几个小网剧了。”
项奇东主要做娱乐产业的,给他带进圈都是随手的事。瞿小冬一开始就是会所里的侍应生,后来项奇东看他性格不错,长得也行,就问他愿不愿意入行。瞿小冬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邵云重说:“挺好的,别当鸭子了,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瞿小冬声若蚊蝇,“嗯,邵先生,我还是干净的。”
邵云重又问:“你多大了?”
瞿小冬说:“十八了。”
“十八。”邵云重重复着这个数字,突然笑了。
瞿小冬小声道:“您笑什么?”
邵云重皱了皱眉,头疼得厉害,他用手捶了捶额角。
瞿小冬连忙上前,坐在床沿边上,双手按摩他的太阳穴。瞿小冬以前是学过的,动作都是很熟练的,穴位也都摸的很准。
他按着按着,忽听到邵云重说:“我老婆跟我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
那时候裴雪意才刚成年,嫩葱一样,那么美好,就像一剂让人上瘾的药,天天勾着他。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占有,完完全全的占有。他每天都想把他关起来、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其实在裴雪意十八岁之前,有很多次,他借着各种理由赖在裴雪意床上,把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想把他撕碎,让他哭着接纳他所有的欲望,如野兽一般的欲望。但他都忍住了,怕把他雪白干净的小瓷人儿吓坏。
等待裴雪意成年的过程,可以说耗尽了邵云重有生以来最大的耐心。
所以一旦失控,后果是很可怕的。内心苦苦压抑的那些阴暗想法、卑劣的手段,都因为裴雪意的不听话和背叛,有了倾闸而出的理由。
邵云重至今不明白,在他为他们的未来精心打算的时候,在他为裴雪意一再妥协的时候,裴雪意到底为什么要偷偷谋划着离开?
瞿小冬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他能感觉到,邵云重闭着眼睛,是在想事情,而且情绪起伏很大,或许是不开心的事情。但他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地给邵云重按摩,直到邵云重睡着。
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
邵云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他并没有完全醒酒,睡了一觉之后,脑子甚至更模糊了,整个人暴躁又神经,非要闹着回家。
他根本不清醒,瞿小冬哪里敢让他回家,可是劝又劝不住,自己又不会开车,只能给项奇东打电话求助。
这时候项奇东已经回家了,正在情人的被窝里躺着,被打扰了好梦,他随手把裴雪意的电话给了瞿小冬,吩咐道:“给他老婆打电话,让他老婆来接!”
瞿小冬立刻觉得不合适吧,自己这算是什么角色?邵先生的床伴?说床伴吧,他跟邵先生真的很纯洁。但要说他是邵先生的按摩技师,在这间豪华套房里,他给邵先生按摩了半夜,邵先生的老婆会相信吗?不会一进门就给他一耳光,骂他是狐狸精吧?
虽然心有疑虑,但瞿小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项总给的电话打过去。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电话接通,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心简直跳到嗓子眼儿。
“喂…”
电话那一头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男声,听起来有些疲惫和慵懒。
瞿小冬一惊,怎么是个男的?不会打错了吧,他赶紧又核对了一遍电话号码,也没错呀。
他哆哆嗦嗦地问:“请问,您是邵云重先生的老婆吗?”
“谁是他老婆!”电话那头的人火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瞿小冬说:“可是,项总给我的就是这个号码呀,您真的不是邵先生的家人吗?他喝多了,现在在我这里,闹着要回家。”
裴雪意靠在床头,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哪儿?”
瞿小冬立刻报了一个地址。
在他说完地址的下一秒,电话就挂断了。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预感,接电话的人,或许就是上次邵先生睡梦中念叨了一整晚的“阿季”。
裴雪意当然没有亲自去接邵云重,电话挂断之后,他就给管家拨了内线电话,让管家找人去接,然后就继续睡觉了。
司机把邵云重接回家之后,家里又是一顿鸡飞狗跳。邵云重在客厅里撒酒疯,佣人给他准备了醒酒茶,他一口都不喝,跑到二楼“哐哐”捶裴雪意的门。
“开门!开门!阿季,我回来了,我要睡觉!让我进去…”
管家连忙去拉他,“二少,您消停消停,裴少已经睡了,您今天回自己房里睡吧。”
邵云重根本不听他说什么,还是喊门:“阿季,我回来了,你让我进去,我想抱你…老婆…开门……”
“老婆…老婆……我要老婆……”
管家闭了闭眼睛,感觉头都大了,他真的从来没见过邵云重这样。
别墅里的佣人们被这阵仗吵醒一大半,都静静看着邵云重闹笑话。
正在这时,卧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邵云重本来贴在门上,门猝不及防的开了,他一下摔倒在地上。
“你闹什么?”裴雪意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邵云重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前抱住他,“老婆…”
他身上一股子酒味儿,裴雪意闻着都要吐了,用力把他往外推,“谁是你老婆?再乱叫我…”
说到这卡壳了,似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裴雪意皱眉看着他,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冲管家喊道:“还不快把他弄走洗洗?难闻死了。”
管家叫了两个人过来,把邵云重从他身上剥下来了。
老管家是会哄人的,哄着邵云重去洗澡,说洗干净了就能去找老婆睡觉了,不洗干净老婆嫌弃。
邵云重终于肯进浴室。
他在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脑子也跟着清醒不少,出来之后,斓姨给他灌了一碗醒酒茶,又冷静不少。
他裹着浴袍,带着满身水汽,从浴室里出来。
裴雪意已经睡着了,但很显然睡得不沉,就连睡梦中眉心都皱着。清冷的眉眼,带着被人浇灌后的疲倦,只是柔软的鹅黄色的被子拥着他,让他也看起来柔软几分。
每当邵云重看到裴雪意这副模样,都想狠狠占有他。邵云重抬起手,在他脸上极轻微地摸了摸。
裴雪意本就入睡困难,被他吵醒后就没睡着,睁开眼睛看到他,更加烦躁,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冷声问:“你干嘛?”
邵云重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眼神黑沉沉的,突然伸手要抱他。
这个眼神让裴雪意心里的警报拉满,警惕地往后挪了挪,不让他碰。
邵云重捉住他的腰,想把他往怀里带。
裴雪意挣扎间狠劲儿上头,甩出去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他自己手都震麻了。
出手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他害怕地往后退,因为他预感邵云重也许会还手,尽管邵云重从来没有打过他。
谁知道邵云重却突然一把攥住他的手,继续往自己脸上招呼,嘴里说着:“你打我吧,打我吧,只要你心里能舒服点,你就打我…”
“阿季,我错了,我错了…”
裴雪意愣在那里,手仍旧是麻木的,被邵云重攥着又扇了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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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锁金笼
邵云重是在地上醒来的。
他记得昨晚做梦,还梦见自己搂着裴雪意睡觉,结果被人一脚踹下来。原来这压根儿不是做梦,他真被踹下来了。
裴雪意已经起来了,只是还没下床,也可能已经洗漱好了,这会儿又躺回去了。
最近天冷,今天外头又下雪,他畏寒得很,如果赶上不用出门的日子,他一般都是在床上窝着。
卧室里已经有佣人进进出出,厨房里的佣人把早饭送过来了。斓姨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
邵云重地上躺了一夜,虽然他皮糙肉厚,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但到底还是不如床上,也没有个枕头,脖子和肩膀都酸痛。
宿醉后本来就脑袋疼,他揉着额角爬起来,整个人懒洋洋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着靠在床头吃东西的人。
人家倒是淡定,一个眼神也懒得给。
“阿季,你可真够狠心的。”邵云重凑上去,从盘子里抢食,捏了一片培根填嘴里,“你就让我躺地上睡一夜,连个毯子都不给?”
裴雪意没搭理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上嘴唇沾了两撇奶沫子。
邵云重看着他,盯着他的嘴巴看。
他不知道邵云重在看什么,皱着眉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
邵云重本想给他擦了,抬手的一瞬间又反悔了,直接含住了他的唇瓣,将那一点点牛奶吃进嘴巴里。
这个动作太快了,甚至让裴雪意来不及闪躲和反抗,邵云重已经飞快地撤离。
“你也太坏了。”邵云重捏了捏他的脸,“让我在地上躺一夜还不够,天亮了也不喊我起来,让佣人都看见我睡在你床底下,他们背后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裴雪意本来面无表情,听到这儿突然一声嗤笑,“你还怕别人笑话?要笑话早就笑话了,你昨天就够让人笑话了。”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怎么了?”邵云重已经断片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昨晚哭着喊着“要老婆”的事。他抓了抓头发,“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他只记得,他去找项奇东他们,然后喝醉了,最后好像歇在项奇东会所里了。
裴雪意淡定地吃早餐,敷衍道:“司机接你回来的。”
“司机?他怎么知道我在哪里?”邵云重是自己开车过去的,去之前没跟任何人报备行程,除了裴雪意听到项奇东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裴雪意说:“是你昨天晚上的床伴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喝醉了,还给我报了地址,我让司机去接的。”
“床伴?”邵云重瞪大眼睛,刹那间有一点微末记忆涌入脑海,昨天是有个瞿小冬来着……,他心虚道:“你听我解释…”
裴雪意转头看着他,“你不用解释。”
邵云重组织好的语言一下子都哽住,内心产生一种巨大的失落、沮丧,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问道:“我昨晚在谁床上、跟谁睡,你一点都不在意是吧?”
裴雪意想说无所谓,但他早晨通常很懒,不想跟邵云重吵架,他顿了一下,说:“你去吃饭吧。”
邵云重固执道:“我不去,我得跟你解释,我得跟你说清楚昨天晚上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没有干过对不起你的事。”
裴雪意说:“这不重要。”
邵云重坚持道:“这很重要。我真的没睡过其他人。”
裴雪意说:“好,知道了。”
邵云重问:“你什么意思?”
他像是一下子爆发了,又重复了一遍,问道:“这对于你来说无所谓是吧?我跟谁睡一张床你都不在意是吧?你不是最爱干净吗?现在洁癖治好了?”
裴雪意抬眼看着他,老实说,有点惊讶。他是真的没想到,邵云重没在外面找过别人。
毕竟邵云重在商场上应酬多,那个环境就是那样,连自己这种人进去了,都免不了喝酒、逢场作戏。况且邵云重又不是那种懂得节制的人,他一向重欲,他的朋友们也个个风流。
邵云重这种人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能在他这个年纪,就有如此成就的,就算在二代的圈子里,那也是拔尖儿了。可那都是人前风光,这些年邵云重背后有多辛苦,恐怕也只有裴雪意知道了。
他们在英国读书的那几年,邵云重一边读书,一边创业,还要兼顾邵家在海外的分公司。他的行程表全年无休,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满身疲惫回来,连床都爬不动,解开领带就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有一次,邵云重半夜回来,往裴雪意床上爬,裴雪意一脚给他踹下去了。
然后他就趴地上睡着了。
裴雪意吓了一跳,以为一脚把他踹死了,连忙下来看,试探了鼻息,还在喘气儿,发现他只是睡着了,便拿了毯子给他盖。
黑暗中邵云重突然捉住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说:“阿季,心肝儿,你还是心疼我对不对…你心里还有我。”
裴雪意触电般甩开手。
他恨自己,为什么两个人都这样了,他还心疼他。
裴雪意是见识过邵云重的工作强度的,这人也就是最近一年才稍微能轻松一些。
所以裴雪意不相信,邵云重工作那么累,压力那么大,他这么一个动动手指头就让股市翻云覆雨的男人,怎么会不需要一些其他人来纾解?
人崩到极致,总需要一些方式来发泄,邵云重不嗜酒,抽烟也是偶尔,又重欲,所以他压根不信他外头没人。
不过邵云重在这件事情上是不会、也没有必要跟他说谎的。
厨房里的佣人来收餐具。
裴雪意没有回答邵云重的质问,他披着毯子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拿起水壶浇一盆快枯死的花。
他头发乱蓬蓬的,披着毯子的样子像个怕冷的小动物,光洁的脚踝又白又嫩,脚趾头泛着粉红。
邵云重看着他这副模样,好像一瞬间什么怒火都没了。他拿起拖鞋,走到他跟前半跪下来,“把鞋穿上。”
裴雪意抬起脚,看着给他穿鞋的人,突然说:“邵云重,你可以找别人,这样我们都轻松些。”
邵云重的手颤抖了一下,额角绷出了一条青筋,但他还是给他把两只鞋都穿好,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如常。
多哄着、多顺着、少犯浑。
这是昨天被项奇东他们教育后,邵云重给自己定下来的九字方针。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嬉皮笑脸地说:“说什么呢?我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吗?你是不是还为昨天在办公室里…生气呢?”
昨天在裴雪意办公室里,邵云重没忍住,白日宣淫了。他咬牙道:“我向你保证,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都不碰你,行不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邵云重的心在滴血,可以说绝望到了极点。
因为裴雪意就没有愿意的时候。
他预感自己下半身的幸福就此终结了。
裴雪意诧异又警惕,慎重道:“我不相信你。”
邵云重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信任那么脆弱,只能说:“你暂且相信我行不行?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的。”
其实这段时间他很多事儿都顺着裴雪意,也就是床上这点事儿,他实在忍不住,想得慌。
每天看着这么大一个老婆,晚上睡觉抱着这么大一个老婆,他怎么能忍得住呢?
也许是他能感觉到,他可以掌控的事情太少了。只有这种时候,他们可以抛下一切,抛下过往,紧密相连。
如果没有性,他们也能好好在一块待着,看看书,弹弹琴,喝喝茶,他也会很享受,但现实是,裴雪意一个好脸都不肯给他!
他在床上可以挑逗起裴雪意的神经和情绪,看他被自己弄哭,抱着自己的脖子,失神的攀附自己,求他,甚至妥协的亲亲他。可是一旦下了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面对一个冷冰冰的躯壳。
邵云重回到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很大,是这栋楼里最大的一间,但他已经很久不在这里过夜了。
这里承载着太多回忆,好的和不好的都有,快乐和痛苦掺杂。
那个镶嵌着宝石的金笼,一直放在这间房里。他还记得裴雪意小时候躺在里面睡觉的模样,很乖很乖。他同样记得,他是怎么一把锁、一条链子把裴雪意关在这里面弄哭的。
邵云重让管家叫来几个人,把金笼抬到顶楼去,他亦跟随其后。
顶楼的禁闭室是当初邵怀峥惩罚他们的那个黑屋子,密不通风,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这些年他和哥哥都长大了,再也没有被惩罚过,这间屋子也弃置了。
邵云重让人把金笼抬进去,然后把这间屋子锁上,用铁水浇灌锁孔,永远尘封。
他把金笼锁起来,也把自己的一部分锁起来,锁起来的是他灵魂深处最疯狂暴戾的因子。永远锁在这间禁闭室,在此处接受惩罚。
管家不无感叹,“那时候你们都那么小,转眼间都长大成人了。从前,每次你被先生责罚,阿季少爷都来这里给你送饭。时间过得真快呀。”
他没有问,你后悔过吗?大约邵云重这种人,永远也不会说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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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除夕夜
转眼间到了年关,除夕夜,裴雪意是要回裴家的。
按照往年的习惯,他通常是年三十这一天下午回去,七八点在家里吃一顿晚饭,赶在九点左右回来。然后在邵家再吃一顿年夜饭,跟着邵家人一起守岁。
裴雪意有时候觉得,他作为邵云重的床伴,比世界上大多数工作都要严苛些。至少,这世上的大多数工作都会允许员工在除夕当天回家过年。但他没有这个自由。
其实早年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裴雪意还小,过年回家,邵怀峥都是早早的就把他送回去。
直到某一年,邵云重生病了,吃了药就睡下了。裴雪意答应他,等他睡醒了再回家。但那天他吃的药里头有镇静成分,愣是睡到饷午,邵怀峥急着送裴雪意回家,就把人送走了。结果邵云重醒来没见到阿季,不乐意了,除夕夜大闹裴宅,要死要活的就把裴雪意接走了。
从这以后,裴雪意就改成下午回家,当天去当天回了。
司机把车停在院子里,邵云重送裴雪意上车,临走前还亲自给他系上羊毛围巾,“早点回来啊,晚饭有好多你喜欢的吃食。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等着你回来。”
邵云重用指腹蹭了蹭他的脸,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为了哄他早点回来,总是说有好吃的、好玩的,吊起来他的好奇。
但裴雪意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小屁孩了,至少一点也没为之所动,淡淡道:“知道了。”
佣人们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整理好了,满满腾腾、整整齐齐的,倒真有些小媳妇儿回娘家的意思。
车开走了,邵云重站在院子里目送,直到看不见车屁股。
今天还不错,以前裴雪意吃了中午饭就张罗着要走了,今天邵云重也很纳闷, 他竟然拖到下午四点多才走。
邵云重觉得奇怪,但他也没多嘴去问,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巴不得裴雪意不回去呢。
邵千洲在院子里布置一棵树,往上面挂红灯笼,看到弟弟痴呆的目送,没忍住讽刺几句,“唉,我真纳闷了,就那么离不开吗?一眼看不见都难受?”
邵云重本想说,你懂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说了大哥也不懂的,大哥的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是体会不到他这种心境的。
他其实挺想不明白的,阿季以前到底喜欢大哥什么啊?明明是他天天跟阿季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的,阿季就算要喜欢一个人,那也得是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邵云重看着爬到树杈上挂灯笼的人,走到那棵树旁边,抬腿就是一脚。
树身猛地一颤,邵千洲吓得叫了一声,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蛋!爸爸!你快过来!老二差点把我晃下来——”
邵怀峥也在院子里,爬着梯子往另一颗树上挂灯笼,闻言往他们那边瞄了一眼,“行了,都多大的人了,两个都有媳妇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邵夫人就在台阶上站着、看着。参加完邵千洲的订婚宴,就已经临近过年了,她就没有回香港。
他们这一家子,已经很多年没凑在一起过年了,如今这么一闹腾,这偌大的庄园,终于有点家的氛围了。
裴家的年夜饭在晚上七点开始。为了迁就裴雪意,或者说,是为了迁就邵云重的时间安排,那么多年来都是这个点开饭。
斓姨今天也跟着裴雪意一起过来了,她女儿今年外派到国外出差,过年就她一个人,索性没有回去。
纪如茵对待她很客气,“斓姐,坐下一起吃饭吧。阿季是你看大的,我们不拿你当外人。”
斓姨扫了一眼餐桌座次,裴乘风坐在主位,纪如茵和裴安虞分别在他左右,阿季是长子,却只能挨着裴安虞,坐在次子的下首。
她笑着拒绝,“不用了太太。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是帮佣,没有上东家餐桌吃饭的道理。什么身份就在什么位置,乱了序就失礼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了。”纪如茵笑了笑,略有些尴尬,她自然听出来话中有话,觉得自己身为女主人,竟然被一个保姆教育了。
这些年大儿子不在家,他们一家三口都是这么坐的,方才小儿子直接坐在那里,她本想提醒,又觉得大儿子不会在意,便没说。谁曾想,一个保姆,竟然这么多事。
裴雪意说:“斓姨,你去吃饭吧,不用在这里看着我。”
斓姨笑道:“那怎么行?你吃饭让人不放心,我得看着才行。你肠胃不好,饮食素来清淡,我看今天的菜色,一大半你都不能吃。我得提防着你误食,要不然回去得难受了。”
这一番话说的,让纪如茵当即变了脸色,她觉得这个保姆就是故意的,大过年的,存心让她这个当妈的没脸。
然而她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吃饭的时候,她给大儿子盛一碗汤,斓姨说:“太太,这汤里有花生,阿季对花生过敏。”
她给大儿子夹菜,斓姨说:“阿季肠胃不好,不能吃辣。”
她换了一道不辣的,斓姨又说:“这里面有葱,阿季从不吃葱蒜,闻见就恶心。”
这下就算是再蠢笨的人,都能感觉出来不对劲了。就连裴乘风也十分尴尬。
他向来觉得邵家的人难缠,没想到邵家的佣人也这么刁钻。
一顿饭好不容易熬到结束,裴雪意回房收拾一些幼时的东西,打算打包带走。
斓姨陪他一起收拾。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裴雪意想到餐桌上的事,打趣道:“斓姨,你今天是怎么了?夹枪带炮的。”
斓姨心疼他,“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偏心,虽说一碗水想端平是很难,但他们也不该表现的那么明显。”
裴雪意说:“其实我现在不太在意了。”主要是在意也没用,徒增烦恼。
书架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他拿下来看了看,是他小时候的,那时候还没裴安虞呢,他也没去邵家。
斓姨以为他要把照片带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但他擦拭干净之后,又把照片放回原处了。
斓姨问:“不带走吗?”
裴雪意说:“不带。”
裴雪意收拾了一些东西,装在箱子里,有他小时候喜欢的故事书,抱着睡觉的小玩偶,爷爷送他的纪念品。
斓姨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想起来收拾这些?你以后是不是都不打算过来了?”
其实今天的很多事都比较奇怪,就像在餐桌上,她刺了裴夫人几句,若是按照阿季的性格,肯定是会维护他母亲几句的,或者提醒她不要再说,但他今天没有任何表示。
裴雪意还没来得及回答,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们没关门,来人径直进来。
“阿季。”
裴雪意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邵云重指了指手表,“快九点了,我来接你啊。”
裴雪意说:“我有司机,还用得着你接,今天除夕,你不陪着叔叔阿姨,乱跑什么?”
斓姨看邵云重来了,便说:“我先下楼,去车里等你们。”
顺手把裴雪意刚刚收拾的东西也抱走了。
“我先洗洗手。”裴雪意说,“刚才摸了一些旧物,有灰尘。”
邵云重便跟着他进了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池边洗手,邵云重便在背后抱着他,微微低头亲吻他的后颈。
这是个十分亲密的动作,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邵云重湿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裴雪意歪着头躲闪。
“你躲什么?”邵云重追着他亲,在他后颈轻轻咬了一下,“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只是想亲亲你。”
就在俩人贴在一起的时候,纪如茵推门进来,“阿季,我给你们…”
她的话梗在喉咙里,手中的红包掉在地上,等反应过来,几乎是落荒而逃。
纪如茵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中间还撞到了一个佣人,佣人手中的花瓶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捂着嘴巴哭出来,想起那次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一幕,儿子坐在邵云重怀里,邵云重抚摸着他的脸,那么狎昵的画面。
这么多年了,她是个温柔贤淑的妻子,也是个装聋作哑的母亲。
她不该进来,更不该撞见这一幕!
可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该撞破的早晚有一天会撞破……
“妈妈。”
裴雪意追出来,驻足在她身后,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
纪如茵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向他。
裴雪意却很镇定,“你都看见了吧?”
纪如茵没有说话。
裴雪意轻轻笑了笑,扯开衣领,给她看自己脖子里的吻痕,“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从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是那样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唇角的笑容如少女般恬淡,眼睛却是冷的,“你刚才都看见了,那天,你也看见了,对吧?”
纪如茵的脸色一瞬间惨白。
那天在办公室,门外一声轻响,裴雪意怀疑是人,邵云重却说是风。
当时邵云重说让人调监控,裴雪意说不用了。但他到底是个多疑的人,在他和邵云重地下停车场的视频流出来后,就草木皆兵。
所以,他还是让安妮私下调了监控,发现那天在门外的就是母亲。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吧,她怎会不知道呢?
那个在幼时无比依恋母亲的阿季,这么多年来,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撞破了正好,从今以后,谁都不必再伪装下去,索性把那一层遮羞布彻底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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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心无挂碍了,其实这时候,对他来说,快解脱了,再也没有负累。
第46章 围炉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
这场雪很大,真如鹅毛一般,雪花在天空中纷纷洒洒,很快就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
他们回去时是两辆车,斓姨在后面那辆车上,邵云重和裴雪意坐一辆车。
邵云重吩咐司机:“开慢一点,不着急赶路。”尽管年夜饭还在那头等着,但还是安全第一。
大年三十,向来繁华的街道也冷清不少,这个时间来往的车辆比平时少了几倍。
街道两侧的路灯还在兢兢业业地站岗,昏黄的灯光把雪花都染成金黄色。
裴雪意坐在车里,看向车窗外纷飞的大雪,路灯将他的头发和侧脸也染成柔和的金色。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苍白秀美的脸上十分平静,只是眉眼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几分忧郁。
这副模样看着怪可怜的,邵云重打小就见不得他这样,多愁多病的,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悄悄地捉住他的手。
邵云重不明白车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他想跟裴雪意说说话,只是等到他把裴雪意冰凉的手捂热了,都没等到一句话。
他又去摸裴雪意的脸,这时候才发现裴雪意哭了,脸上湿漉漉的,都是已经变凉的眼泪。
裴雪意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泪一直往下流,面无表情的流泪,就像不受控制一般。那双睡莲花瓣一样的眼睛,一旦流起眼泪来,简直戳人心肝。
邵云重一下子慌了,他这辈子最见不得这双眼睛落泪,除了在床上。在他的记忆中,裴雪意很少这么哭,上一次这么哭还是六七年前,那一次是因为裴雪意的猫死了。
“你怎么了?”他抱住裴雪意,把人捞进怀里,掰过来下巴一边擦眼泪一边询问。
可是怀里人一言不发,就是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邵云重心里又奇怪,又慌乱,忙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着急道:“你怎么了?告诉我,谁又给你不痛快了?”
问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住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多半是因为纪如茵。
邵云重早就知道,裴雪意的母亲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不过就是装聋作哑。这么些年,他也很是纳闷,裴雪意那么敏感聪明的人,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呢?大约这就是当局者迷,再加上一点自欺欺人吧。
他揽着裴雪意的肩膀问:“你就那么在意?”
裴雪意终于肯出声,喉咙里是委屈压抑的啜泣声,头埋进他胸口,肩膀都在颤抖。
他这一出声,这一投怀送抱,邵云重那种心疼的感觉就再也控制不住了,整个胸腔都是酸涩的,不住的亲吻他,上下抚摸他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再也不为那些人伤心了。我也不会再伤你的心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以后都好好的,成不成?”
邵云重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的承诺,但他觉得,说得多不如做得多,他会向裴雪意证明的,他能改的。只要裴雪意不想着离开他,他就是把心剖出给他拿着玩都行。
雪越下越大,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庭院里的积雪已经到小腿肚了。邵怀峥没让佣人们清理,觉得这样很有意境。
车停稳,邵云重下车,绕到另一侧给裴雪意开车门,怕他脚沾雪水,直接把他抱下来,一路往客厅走去。
裴雪意本来就瘦,这个冬天又清减了,即便穿上一层冬装,抱起来也很轻松。
邵云重掂了掂,忍不住说:“整天人参燕窝虫草的养着,也不见你胖一点。”
二楼的窗户跟前,邵怀峥和邵夫人并排站着,看庭院里邵云重踩着积雪过来。
邵夫人“啧”一声,“我真是生了一个情种。”
邵怀峥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和阿季。
邵夫人看不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年我把孩子送到这边来,交给你,你就带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阻止,非得让他们搞在一起?”
年前邵云重殴打黄澎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后来再加上那段流出去的视频,邵夫人心里已经十分不悦。
他觉得小儿子是魔怔了,为了一个裴雪意,风度修养全部抛到一边,连家族的脸面也不顾了。
邵怀峥哼笑,“这能怪我?老大一直养在我这里,可是一点没问题。”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老二小时候还在你身边养了几年呢,一送回来就是个祸害人的,那个脾气家里的佣人都受不了,要不是阿季陪着他,他早翻天了。那个混账劲儿一上来,除了阿季没人能制住!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能把裴家的孩子留家里那么多年?你的好儿子,他就天生如此,我有什么办法?”
这一顿输出,把邵夫人噎住了,愤愤道:“就算是天生的,那也是遗传了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好,好,夫人说得对。”邵怀峥说,“他就是个孽根祸胎,都是我的基因不好,就是夫人这么好的基因掺和进来一脚,也愣是没把他生好一点。”
他说完扬长而去,吩咐佣人张罗晚饭。
裴雪意回来后又跟着吃了一顿。
他在裴家基本没吃什么,饭菜不合胃口,邵家的饭却向来以他的喜好为先,邵云重特别吩咐的,邵怀峥和邵千洲也纵容。
有时候他自己也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跟邵家人成了一家人。平心而论,邵怀峥除了默许邵云重对他下手之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对他很好,真有点把他当作养子宠爱的意思。邵千洲对他更是比对邵云重这个亲弟弟还要好。
酒过三巡,一直端着果汁陪喝的裴雪意也举起酒杯,“我也敬叔叔一杯,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邵怀峥笑容满面,“好,这杯酒我一定要喝,阿季最乖了。”
他喝完酒,立刻招手给管家, 让管家拿红包过来,三个红包,分别给家里三个孩子,裴雪意的红包摸着硌手,他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车钥匙,送了他一台车。
邵千洲立刻大声说“偏心”。
裴雪意说:“谢谢叔叔。”
邵千洲看了自家弟弟一眼,笑着说:“你干脆叫爸爸好了,反正以前不是也叫过?”
那是裴雪意小的时候,还不太懂事,有几次听着邵云重叫爸爸,他听着听着就顺嘴了,也跟着叫了声“爸爸”。
裴雪意是个脸皮薄的,想起来这件事还觉得尴尬。
邵怀峥还记得这件事,笑着替他解围,“叫什么都一样的,反正在我心里,阿季就是我的小儿子。”
邵云重心里却另外有了想法,他觉得早晚有一天,他爸爸能应上裴雪意的一声“爸爸”,等他和裴雪意扯了证,那就名正言顺了。
邵家人有守岁的习惯,这个习惯源于邵怀峥,他觉得父子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多,逮住一个节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那就得多多交流。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围炉煮茶,吃点喝点,聊聊天说说话,也算不浪费良辰。
每年的这个环节,裴雪意都是负责泡茶的,他颇为精通茶道,可惜的是,他的身体不适合饮茶。邵云重只给他喝参茶,小火煨在炉子上,别人喝茶,他就喝这个。
山泉水在炉子上煮着,邵云重负责烧水,邵千洲拿着板栗、榴莲、橘子在旁边烤。
裴雪意在一旁泡茶。
他的手很好看,今天用的是一套清初的青花五彩茶具,只看那双漂亮的手握着那几百年的老古董就觉得是视觉享受了。
板栗烤熟了,邵云重剥了一个,填他嘴里,问他:“甜不甜?”
裴雪意没说话,右手拿着盖碗出汤,突然觉得手腕一麻,紧跟着手一抖,啪的一声盖碗摔在石桌上,滚烫的热水全洒出来了。
邵云重连忙拉着他起来,扯过来他的手,“烫到没有?”
那么好一个盖碗摔碎了,裴雪意心疼,“这是叔叔最喜欢的一套,对不起。”
邵云重沉声道:“我问你烫到没有?一个茶碗碎了就碎了,能有你的手重要?”
邵怀峥也忙说:“大过年的,岁岁平安,岁岁平安嘛,它碎在你手里,那也是物尽其用的。”
裴雪意的手并没有烫伤,但邵云重的脸色也没有好转半分。
刚才裴雪意的手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上次割断肌腱落下的毛病,即使百般呵护,还是落下后遗症了,手麻、颤抖。
邵云重一瞬间悔恨的心口发麻,裴雪意的手腕,足够他懊悔终生,一辈子没办法放下。
邵怀峥让人换了一套茶具,邵千洲接替了裴雪意的活儿,继续泡茶。
因为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好,邵怀峥叫了裴雪意在自己身边坐下。
裴雪意什么都不用干,坐在那里捧着参茶慢悠悠地喝,邵怀峥时不时投喂他。
他围着炉子,浑身暖洋洋的,吃了一些甜的,参茶又安神,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靠着邵怀峥,下意识地依偎着邵怀峥的肩膀,看起来很文静。
邵怀峥侧头打量他,真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瓷人儿,也难怪他那个儿子放不下。他又觉得可惜了,这要是个女孩多好,也能给邵家生两个像模像样的孩子。
他眼神示意老二,把人抱回屋里睡觉去。阿季身体不行,不能跟着他们这么熬。
邵云重刚一动作,裴雪意就醒了。他看着怀里的人,柔声说:“阿季,咱们回房睡。”
裴雪意迷迷糊糊地说:“不,不回去…”
邵云重无奈道:“可是你很困了,都睡着了。”
裴雪意说:“我在这里睡。”
他不想走,他是个安静的人,也喜静,唯独一年中的这一天,在全家人很热闹的时候,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房里。
邵云重只能把他放在一旁的躺椅里,靠着暖烘烘的壁炉。
外面还在下雪,裴雪意身上盖着毯子,耳边是邵怀峥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在躺椅里蜷缩着,睡得十分香甜。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楼下古董钟发出沉闷的声音。
邵云重半跪在他跟前,从他衣领里掏出那个玉观音吊坠,将玉观音拢在掌心,“菩萨保佑,愿我的阿季从此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爱人的眉心。
新的一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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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云团儿
裴雪意在自己房里醒来。
床头边点着一支安神香,插在玉质的香炉里,已经燃尽了。他一觉睡到天亮,中间被人从躺椅转移到床上都浑然不觉,想来就是安神香的效果。
安神香是邵家常看的那个老中医给调配的,邵家人习惯看中医,邵怀峥有点什么头疼脑热,也习惯喝中药,就连邵云重这个受过西式教育的人,也保留着这个习惯。
裴雪意曾经听说过,这是因为邵云重的祖父在世时,有一次生了重病,就是老中医用一个方子、一颗药丸给续了命。从那以后,邵家人都格外敬重家里常看的那位老中医。
但那也不妨碍裴雪意小时候揪老中医的胡子玩,长大后依然把人家开的药偷偷倒掉,再暗戳戳地叫人家老东西。
裴雪意小的时候,老中医看他体弱多病的,心思又细,觉得他难长寿,其实有意向收他为徒,不说让他出去治病救人,最起码能知道怎么保养自己的身体,也能延年益寿。
老中医是杏林高手,多少人想给他当徒弟都没福气呢。谁知道裴雪意一听,根本不干,直接说,我才不学这些老古董呢!
邵云重也不愿意让他受累,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年初一,院子里有人放鞭炮。
裴雪意懒懒地翻了个身,看到枕头边放着一个大红包,不是昨晚邵怀峥那个,这个应该是邵云重给的。
红包本应该是长辈给晚辈,但是 邵云重打小就给他红包,年初一的早晨,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枕头边的红包,就连他们在国外的那几年也一样。邵云重说是给他压惊的,但他觉得这是在占他便宜。
“醒了?”邵云重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昨晚后半夜有点发烧,爸爸说放一盘鞭炮压惊驱邪。我就知道,放鞭炮肯定会吵醒你,没吓着吧?”
裴雪意在他的搀扶下坐起来,摇了摇头,这才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大约是后半夜降温,在躺椅里着凉了。
邵云重看他呆呆的,心里软的跟什么似的。昨晚他趴在自己怀里哭得那么委屈,那样罕见的举动比他们在床笫间的亲密接触还要让人觉得温暖,仿佛两人间过去的那些隔阂都暂时消弥了。这让邵云重心里燃起希望。
“你要起来吃点东西吗?”邵云重亲了亲他的脸,“还是我再陪你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裴雪意问:“开饭了吗?叔叔他们呢?”
邵云重说:“开饭了,都在餐厅呢,爸爸说你不用下去,让人送上来就行。”
今天是大年初一,裴雪意不想那么失礼,“我先去洗漱,一会下去吃饭,早餐不用送上来,你去跟厨房说一声。”
邵云重已经在床边坐下了,为他穿上毛茸茸的地板袜,穿好之后还颇为满意地端详了一番,最后拍了拍他的脚心,“行,那我就先下去。”
他出去以后,斓姨进屋了。
裴雪意去洗手间洗脸刷牙,斓姨也跟着过来,提醒道:“你可别洗澡,昨晚发烧了,大过年的别洗病了。”
裴雪意点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玻璃做的,您不用那么担心。”
斓姨撇撇嘴,“还说呢,吹吹风就生病,谁能放心啊。”
她说完也没走,看着裴雪意洗脸刷牙,似乎还有别的话说。
裴雪意自然看出来了,“还有事?”
斓姨犹犹豫豫地开口,“我看这段时间,你们关系好像缓和不少。有时候看着你们在一起,好像回到你们以前那时候了。”
她一边观察裴雪意的脸色,看他没有什么异样,才继续道:“阿季,你们和好了?我看云重已经开始改了…”
裴雪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打断斓姨的话,“他不会改的,只不过是最近这段时间,我没有做什么违逆他意思的事罢了。”
斓姨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他能改过。”
实在是这么多年了,阿季身边也没有什么人能比邵云重更护着他。这孩子的容貌太招人觊觎,她害怕万一离了邵云重,他又会被别人惦记。
裴雪意用过早饭就回屋了,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有邵家的远亲,也有生意上有交集的朋友。他不喜欢跟这些人寒暄,还不如窝在屋里。
邵云重怕他闷,回房陪他,献宝似的从背后捧出来一团毛茸茸,是一只马尔济斯幼犬,通体雪白,看起来也就刚断奶。
小狗眼睛圆圆的,呆萌地看着裴雪意。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谁的小狗?”
邵云重把小狗往他怀里送,“送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昨晚就想给你看的,但你睡着了。”
这是冯寰、项奇东他们出的主意,说是养宠物可以缓和抑郁情绪,是很治愈人的。
裴雪意以前有只布偶猫,邵云重本想给他买只猫,又担心他看到猫触景生情,想起那只去世的布偶,所以就给他买了一只狗。
邵云重看他见到小狗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喜欢,眼睛都亮了。
但裴雪意却表现的很冷淡,把狗往他怀里一塞,“拿远一点,我不要,你哪里弄来的送哪里去。”
邵云重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阿季刚才的反应明明就是喜欢的,连忙问道:“怎么呢?你不喜欢?”
他顿时有些落寞,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多可爱呀,你就当养个小玩意儿行不行?家里这么多阿姨,也不用你费心的。”
裴雪意依旧很冷漠,“我说了我不要,你要是喜欢,你就自己养着吧。”
这倒提醒邵云重了,这狗养在家里,挂在谁的名下不都一样嘛?他连忙说:“行,你不愿意养,那就算我养的,你给他起个名儿行不行?”
裴雪意拒绝给这狗起名,“这是你的狗,应该你给他起名。”
邵云重想了想,“你看它浑身雪白,那就叫雪团儿!跟你姓雪。”
裴雪意淡淡皱起眉头,“凭什么叫雪团儿?跟我姓?这是你的狗,既然它浑身雪白,为什么不叫云团儿?”
邵云重当然不敢反驳,只管依着他,“行,那就叫云团儿嘛。”
于是这只小狗就随了邵云重的云字辈,叫云团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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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短小了,滑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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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永不原谅
云团儿虽然还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狗,但它格外聪明,很有眼力价儿。
它像是知道这个家里谁说了算,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它很粘邵云重,只要邵云重在家里,他就在邵云重脚边打转。
邵云重是把它买回来讨好裴雪意的,只能把它往裴雪意身边赶,赶了几次,家里佣人就发现了,邵云重出门不在家的时候,云团儿就会找裴雪意了。
裴雪意对云团儿很冷漠,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邵云重的狗。大概是“物似主人形”,他有时候看云团儿狗里狗气的样子,就像看见邵云重一样,于是心里更烦了。更何况,这狗叫云团儿,还是跟邵云重一个字辈儿的。
但云团儿只是一个小畜生,裴雪意的冷脸,它可看不出来,它只知道渴了饿了就围着裴雪意的脚打转,得不到回应,就顺着裴雪意的裤腿往上爬。
裴雪意想踹它两脚,因为它是邵云重的狗,但这小东西又实在可爱,他下不去脚。
他只能不耐烦地驱赶,“别跟着我,我可不是你主人,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给你吃的!”
邵云重打外面回来,正好撞见,“那我不在家,你就帮忙喂喂嘛。云团儿多可爱呀,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他弯腰抱起来云团儿,顺了顺毛,嘴里念叨着:“小东西,真可怜。”
这话说的,倒像裴雪意欺负了他的狗似的。
云团儿其实是很喜欢裴雪意的,大约是因为裴雪意在家里喜欢穿质地柔软的家居服,不像邵云重每次从外面回来都是硬邦邦的西装,云团儿喜欢柔软的东西。
邵云重不在家的时候,它依旧去扒拉裴雪意,和裴雪意大眼瞪小眼。
这天家里有客人,邵云重跟着邵怀峥陪人聊天,云团儿想跟着主人进书房却被赶出来。
家里佣人都在忙碌着,裴雪意靠在躺椅里晒太阳,云团儿晃悠进房间,跳上躺椅,那么软软的身体,就往他脚上趴。
裴雪意一时心软,善心大发,没有把它晃下去。
邵云重回房间的时候,就看见裴雪意坐在落地窗前,身上披一条毯子,怀里抱着云团儿,正在喂云团儿吸奶瓶。
云团儿已经断奶了,但为了保障营养,每天还是给它一点羊奶粉。
邵云重走到裴雪意身边,亲了亲他的脸,又摸了摸云团儿的脑袋,“这不是喂的很好嘛。”
他恍然间有个十分离谱的想法,觉得裴雪意怀里的如果是个婴儿也不错。
要是裴雪意能生孩子就好了,他们要是有个孩子,裴雪意也会这么抱着孩子喂奶吗?他一时有些想入非非。
云团儿大抵是真的跟邵云重有些像,性格里都有蹬鼻子上脸的成分,白天刚被裴雪意投喂了,晚上就偷偷摸摸爬裴雪意的床。
裴雪意洗完澡躺在床上,感觉脚被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发火,邵云重眼疾手快,赶紧把云团儿抱走,骂道:“哎呦,你怎么那么大胆啊,他的床,连我都不能想爬就爬,你还敢爬,该打!”
邵云重把狗送进狗窝,钻进被窝抱住裴雪意,用鼻尖蹭了蹭裴雪意的后颈。
“你干嘛?”裴雪意转头看他,一记冷眼甩过去,“又犯毛病了?”
“我不干嘛。”邵云重连忙解释,“我就蹭蹭,没想干别的。”
裴雪意对他已经没有信任,“你回你房间睡吧。”
邵云重着急道:“我真没想!”
自从那天他答应,只要裴雪意不愿意,他绝不强迫。他果然就再也没开过荤了。
每天抱着裴雪意睡觉,确实挺想的,有时候忍到半夜,还是邦邦硬,只能跑到浴室用手解决,而且每天早晨都是勃q状态。
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得熬到什么时候,好像没有尽头。
隔天,冯寰和项奇东几个人来找邵云重玩。大正月的,大家难得不用操心太多,整天就光聚会了。
别墅的地下负一层有台球厅和棋牌室,也有酒吧吧台,今天还请了一位调酒师和乐队过来助兴。
裴雪意在房里看书,邵云重觉得他整天闷着,有点孤单,就想喊他一起去热闹热闹。
“他们几个都很想见你呢,今天来了不少人,他们都带伴儿了,你就当陪陪我,行不行?”
裴雪意翻了一页书,“不去,我不喜欢你那些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意思。”
其实裴雪意跟那几个人也算从小认识,小时候也在一起玩过,算起来也能算是发小,只不过他跟他们的关系始终淡淡的,不是一路人而已。
邵云重也不逼他,“不愿意去就不去吧,那我先去招待他们,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裴雪意没吭声,因为他不知道,都在一个楼里,还能有什么需要电话通知邵云重的事。
邵云重捏他下巴,“听到了吗?”
裴雪意不耐烦道:“快走吧。”
邵云重一到场就被灌了几杯酒,因为今天是他做东,他还来晚了。
项奇东开他玩笑:“邵二,你该不会刚从阿季床上下来吧?除了他,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谁能绊住你的脚?”
冯寰附和道:“对呀,大过年的,喊你也不出去,我们这才来一探究竟的。”
邵云重心里苦,自然没办法说自己好久没开荤了,不过他真的想知道,他们几个跟床伴在那方便是不是和谐,以及,怎么才能跟阿季和谐一点?
他一说,围观的众人都笑了,尤其是项奇东带来的那个男孩子。
项奇东拍了拍他的手,“要不你跟邵二说说,你们在床上都喜欢什么样的?”
那男孩子说:“这怎么好说呢?有人喜欢温柔的,有人喜欢粗暴的。二少,你家里那位,他是为什么抵触呢?”
邵云重叹了口气,“大概是第一次没弄好吧。”
男孩说:“那就难了,第一次很重要的,要是没有好的体验,恐怕会留下阴影呢。要不…用点助兴的?”
项奇东连忙打断他,“瞎说什么呢?”
邵云重的脸一下子黑了。
那男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看邵云重脸色难看,项奇东又出言提醒了,他就没再往下说。
“来来来,喝酒喝酒!”项奇东给邵云重倒酒,生硬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场的也都是人精,知道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又犯了邵二的忌讳,很快便说起来别的事。
他们正聊天喝酒,突然跑进来一只小白狗,围着大家的脚打转,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有人看它可爱,还上手摸了两下。
云团儿不见了,裴雪意找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家居服,最近头发也长长了,脚上是双拖鞋,很是闲散的样子。就像梦游的人闯进花花世界。
众人见了他,忙跟他打招呼。
裴雪意冷冷地回应了,抱了云团儿就要走。
邵云重拦住了,“阿季,在这里跟大家说说话吧,一个人闷着有什么意思?”
裴雪意没说话,抱着云团儿走了。
在场的人除了项奇东和冯寰他们几个,都不认识裴雪意,还在心里纳闷,这谁呀?也太不给邵云重脸了。
但邵云重已经起身追出去。
他知道裴雪意不喜欢项奇东他们几个,觉得这些人生活糜烂,便说:“你可以和其他人玩呀。”
裴雪意冷笑,“其他人?他们几个的情人?床伴?怎么,你也觉得我跟那些陪床卖笑的是一类人?要么怎么能玩到一起呢?也对,总归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拿来取乐的。”
邵云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恨不得咬断舌头,“阿季 ,你又胡说 ,你明知道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又何必说这种话戳我的心窝子 ?”
裴雪意目光低垂着,唇角依旧挂着笑,“不是这么想的?我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我比他们更早的被我爸爸卖给了你 ,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邵云重没想到只是随口一句话,能让他引申出来那么多,最后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太孤单了。”
“孤单?你也有脸说这个?这都是拜谁所赐?”裴雪意看着他,一瞬间眼神里闪过摄人的寒意,“邵云重,你做的那些事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
他说完就抱着云团儿离开。
邵云重愣在原地,知道裴雪意这是怨他,要不是因为他,裴雪意也不会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而那句永不原谅…
他曾经把一个喜欢裴雪意的男生给弄残疾了。那是高中时候的事。
那时候喜欢裴雪意的人很多,邵云重最初没放在心上。但那个人很特殊,因为裴雪意不讨厌他,俩人还处成了朋友。
邵云重是个大醋缸,怎么可能容忍?他本来只是让人去揍那个男生一顿,给他一个教训就行了。但双方打斗时发生追逐,那个男生被车给撞了。结果重伤,落下残疾了。
这一切并非邵云重本意,可终究是他导致的。后来他赔了钱,送那个男生出国治疗,几年后情况慢慢好转了,只是脚有些跛。但这件事,横在裴雪意心里,始终没有过去。
邵云重至今都记得,裴雪意当时跟他说,邵云重,你会遭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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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裂痕
邵云重想,大约现在报应来了。
他和裴雪意,本来可以做一对寻常爱侣,如今却像仇人一样冷眼相对、剑拔弩张。对于邵云重而言,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狠绝的报应了。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没有无休止的争吵和激烈的碰撞,以至于让邵云重情不自禁沉浸其中,不愿意再去回想从前。甚至让他忘记了,平静之下是重重难以跨越的隔阂和不可解决的矛盾,只要一件旧事就可以爆发。
那些陈年往事就像压箱底的旧衣,平时放在那里,谁也不去打开那个箱子。但是这个箱子一旦打开,随便捞出来一件都是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味儿,呛得人撕心裂肺。
邵云重恍惚地回到众人之中,身边围绕着他的朋友们和各色男男女女,他跟他们聊天说笑,只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项奇东和冯寰实在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就跟死了老婆一样,干脆把他挟持出去寻欢作乐。
邵云重顺势就跟他们出去了,因为他现在也不想回房间,不知道怎么面对裴雪意。看见裴雪意冰冷的面容,淡漠的表情,他就像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好像永远没有被人宽恕的那一日。刚才裴雪意那一句话,就像一盆兜头的冷水,让他这段时间生出来的欢喜和希望全都熄灭了。
项奇东点了根烟,递给他,“要我说,实在不行就分开得了,你跟阿季这么耗下去,他不痛快,你也不痛快,这又是何必呢?”
冯寰没料到项奇东会说这个,吓得拿烟的手都颤抖,暗中踢了他一脚。
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邵云重对阿季的感情,恐怕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深。邵云重自小离开母亲,父亲又是个大忙人,跟大哥又相差好多岁,真是金窝里长大的孤家寡人。他恐怕把一个人最浓烈的感情都倾注在阿季身上了,这种感情既汹涌又复杂,不仅是爱情,更有一层亲情在里头,真要放下,可能得伤筋动骨。
项奇东说这种话 ,云重还不得爆炸?冯寰提着一颗心,担心邵云重发疯。
谁知邵云重却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便将烟掐灭,锋锐的眉眼在烟雾中显得更加狠戾,“那就都不痛快吧。”
冯寰心里一惊。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邵云重喝了一点酒,但是没有醉。
斓姨在院子里张望,神色焦急,看到他回来,立刻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二少,你可回来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可急死我了!”
邵云重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斓姨平时就负责照顾裴雪意,他没顾上看自己手机为什么没接到电话,已经快步上楼。
斓姨跟在他身后,都快哭了,“你快去看看吧,一天了,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我怎么劝都没用,这可怎么好啊!”
邵云重进了房间,裴雪意坐在落地窗边的圈椅里发呆。
这是邵云重经常看到的一幕,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裴雪意就是那样坐在那里,静静的,彷佛是雕像一般,眼神忧郁的望着窗外。
邵云重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看。有时候他回到家里 ,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是在等待自己回家。但裴雪意那种拒人千里的样子,又会让他的那一丝幻想破灭。
厚实的长绒地毯上都是药片,空药瓶被邵云重不小心踢到,咕噜着滚到角落里。
邵云重问斓姨:“药也没有吃吗?”
斓姨摇了摇头,“没有。我本来想劝他吃了饭再吃药,我怕他伤胃,但是他不肯吃饭,我又怕他断药…”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裴雪意吃的是抗抑郁的药,医生是不让断的,一旦断了,很可能影响治疗,导致病情加重。
这件事只有斓姨和邵云重知道。
因为裴雪意是拒绝治疗的。
邵云重之前请了很多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来家里,但是裴雪意极度不配合。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让其中一个医生在家里假扮佣人,跟裴雪意接触了几天,才对他的病情有了掌握。
为了让裴雪意吃药,邵云重把抗抑郁的药装进维生素和各种补剂的瓶子里。但是现在,裴雪意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斓姨,你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什么,拿点吃的过来。”邵云重说。
“好。”斓姨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邵云重走到圈椅旁,在裴雪意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吃饭?又是跟谁置气?”
裴雪意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他自顾自地说:“你都知道了?那个药是医生给你开的,你现在必须服药。”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配合,我和斓姨根本不会瞒着你。”
他摸了摸裴雪意的脸,“我知道你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早晚会发现的。既然你都知道了,以后就乖乖吃药,别再让斓姨和我担心。”
中重度的抑郁症是很难靠病人自己走出来的,裴雪意已经有很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他的肠胃不适,就是最典型的一种。
斓姨从厨房端了稀粥和几样清淡的素菜过来,“一天没吃东西,临睡前更不能吃太多难消化的,就先喝点粥吧。”
邵云重说:“你出去吧,我来喂他。”
斓姨看气氛,根本不放心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怕他们两个吵架,连忙说:“我打扫一下地上的药片。”
邵云重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斓姨没有办法,只能出去,只是临走前还特别担心地看了裴雪意一眼。
厨房的粥都是用砂锅加小火慢慢熬出来的,很清香。邵云重端起来尝了一口,觉得有点烫,把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才喂给裴雪意吃。
结果裴雪意一抬手,差点把碗摔了,滚烫的粥从碗里晃出来,有一半都泼在邵云重手上。
邵云重被烫得眉心一皱,脾气也上来了,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喂他,“你是想死吗?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
裴雪意被硬灌了几口稀粥,吞咽不及,立刻就呛到了,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狼狈地扭着头想要躲开。
邵云重啪的一声把碗砸了,“你要是心里还惦记他,就去看看他,何苦折磨自己?”
其实他知道今天提起来的那件事,又让裴雪意心里不痛快了。当年出了那档子事儿,那个人落下毛病了,裴雪意就一直自责,觉得错全在自己身上。
裴雪意咳得厉害,许久才喘顺了气儿,虚弱地说:“我没脸见他。”
邵云重拧着眉头说:“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他现在已经好了,他过得很好!只有你还停留在过去,自己惩罚自己!”
裴雪意抬起眼睛看着他,质问道:“这是我知道的,那我不知道的呢?”
他针对过的人当然不止那一个,邵云重被这个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得心虚,一瞬间心头火起,“你今天是要跟我翻旧账吗?”
他就不明白了,过去那些破事儿怎么就不能放下了?因为恼羞成怒,无处发泄,他一脚踹翻了茶几,“医生说你心思太重,是忧郁成疾。那些破事儿就像秤砣一样,你整天挂在心里,弄的自己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惩罚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告诉我!”
裴雪意没有说话,他想离开,邵云重又会允许吗?他只觉得从四肢百骸生出一种疲惫感,看向邵云重的目光竟然有些悲悯。
接触到这个目光,邵云重一下子冷静下来,茫然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翻倒的茶几,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剧烈地喘息着,内心狂躁的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为刚才的行为后悔。明明下定决心要改了,他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其实他只是想要裴雪意开开心心的,想让他好好吃饭而已。可他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邵云重突然拦腰抱起裴雪意,大步往外走去。
斓姨害怕他们争执起来裴雪意会吃亏,就一直守在门口,这会儿看他们这个阵仗,就在后面追,“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少管!”邵云重一声厉喝,扛着裴雪意到车库,把人塞进车里,一脚油门冲出大门。
这时候接近晚上八点,街道上车流不息。邵云重车速很快,最后把车停在一条街道的甜品店门前。
裴雪意不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两人坐在车里,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店铺打烊,店里的员工陆陆续续离开,最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有些瘦弱,皮肤白白的,穿着白色毛衣,腿脚已经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
车窗缓缓降下来一半,裴雪意看到有人来接他,手里拿着一件羽绒服,亲手为他穿上。
他确实过得很好。
雪花透过车窗飘进来,落在裴雪意眉眼间,他感觉眼眶有些发烫。
邵云重艰涩地开口,“我没有骗你,我也没有再去伤害他。他早就开始新的生活了,阿季,我们能不能…”
裴雪意打断他的话,“回去吧。”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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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阿季曾经有做攻的机会。那个喜欢他的人,是个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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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流年
正月之后有一连串的聚会,其实就是一年忙活到头了,这时候该联络联络感情了。
以前邵云重是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大多数时候收到邀请函就撂在一边,他都是不会去的。
但是今年情况特殊,为了裴雪意的心情,他想让他多出去走走、跟人交际交际。
要不说人就是贱呢。从前是邵云重千方百计的赶走那些围绕着裴雪意的人,恨不得裴雪意身边只有自己。现在又变成千方百计的哄着裴雪意出去,想让他有几个朋友,但又担心他交到坏朋友。
所以最近两个人的行程都是绑在一起的,哪怕是利臻内部的活动,邵云重也跟着。
并且在众人面前,在各种公开露面的场合,邵云重已经毫不掩饰他和裴雪意的关系。
裴雪意对此感到头疼。
同样对这件事感到头疼的还有邵夫人,年后她在庄园里住了一段时间,过几天就要回香港了。
邵夫人是希望小儿子能像大儿子那样结婚生子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婚姻是责任。邵云重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家庭,来帮助他塑造出一个完美的社会身份。
即便不能如此,她也希望小儿子能找一个门当户对、对自身有帮助的伴侣低调生活。至少,这个男人不能影响到家族的名声。
邵夫人出身于很古板的香港富豪家族,在她接受的教育里,家族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她至今没有和邵怀峥离婚的原因,哪怕两个人已经分居两地多年。
裴雪意很显然不符合她心里的要求,光是年前邵云重为了他跟黄澎动手,就已经让她觉得颜面尽失了。
邵云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裴雪意刚从邵夫人房间里出来,云团儿在裴雪意脚边打转,被他抱起来顺毛。
这倒是稀奇了,邵云重不知道这俩人还能趁他不在家,凑在一起聊天。上一次他带裴雪意见他妈,他妈也是把他支出去,其实他挺好奇这俩人都聊些什么?
他走上前揽住裴雪意的肩膀,“我妈找你了?都跟你说什么了?”
裴雪意垂下头,有几分不耐烦,“没说什么,你想知道就问你妈妈去,别来问我。”
“哎呀,我是怕她欺负你。”邵云重从他手里接过来云团儿,“你干嘛整天抱着它?多累呀。”
裴雪意瞥他一眼,“它能有多重?还不到一岁的小狗。”
“那也不行。”邵云重弱弱地顶嘴,私心里有点吃醋,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云团儿的脑袋瓜,“就你命好。”
两个人回到房间里,裴雪意就要往床上躺。他现在特别懒,没有什么活力,如果没人喊他,他能躺一天。
邵云重凑到他身边,跟他打商量,“换衣服吧,今天晚上陪我参加一个慈善拍卖,行不行?”
“不去。”裴雪意拒绝的干脆,因为他觉得没意思。
说是慈善晚宴,那些生意人哪个是真心做慈善的,不过为了名声,作秀而已。更过分的也有,打着慈善拍卖的名义,让钱从左手流进右手。
邵云重没有放弃,“去看看吧,你老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呢?今天这个拍卖会跟别的不一样,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他可有意思了。”
看裴雪意没有反应,他又补充一句,“你一定喜欢的。”
裴雪意不为所动,“不去。”
这时候斓姨进来给他们送水果,也跟着帮腔,“阿季,你就去看看嘛,正好我想吃云福斋的点心,你们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盒。”
裴雪意知道,斓姨想吃点心是说辞,想让他出门才是真的。
想了想,他对斓姨说:“帮我准备衣服。”
斓姨笑着答应:“正好前段时间做的那件斗篷大衣还没穿过,我早就想看你穿了,正配外面的大雪天。”
两人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今天下雪,路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司机把车停在一家美术馆门前。
这是一家儿童美术馆,从整体的造型设计到内部的装潢布置都很有格调,并且充满童趣,一看就是主人花了心思的。
裴雪意这时候才发现,就连邵云重递出去的邀请函都是手绘的,每一份都是独一无二的。
今晚的慈善拍卖在三楼进行,他们两个乘电梯到了三楼,宴会厅不大,更像是一个小型沙龙,但到场的人物都很有重量。可见攒这个局的人要么非富即贵,要么极擅交际。
拍卖还没开始,在场的人都在欣赏厅内的画作,一旁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今晚参加拍卖的美术作品。
裴雪意在电子屏幕前驻足,看到其中有一副小小的油画作品,名为《蝴蝶》,画中是一只振翅的蓝色蝴蝶,蝶翅大而华丽。这幅画很稚嫩,一看就是出自刚刚学画的孩童之手,但用色却十分阴郁。
这让他想起来,那一年在花房里,从邵云重掌心飞走的那只蓝色蝴蝶。
“这些都是自闭症儿童的作品,这幅画的作者是个高功能,今年五岁。如果你喜欢的话,一会可以拍下来哦。”
人群中走过来一个年轻人,站在电子屏幕前,向裴雪意介绍道。
他长得很显小,一头卷毛、下垂的狗狗眼、圆润的唇瓣、皮肤白皙,如果脱掉那身裁剪精致的西装,就像一个高中生。
裴雪意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扣裙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你是这家美术馆的主人?也是这场慈善拍卖的组织者?”
卷毛微笑道:“是的。”
他话音刚落,邵云重便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另一位黑色西装的男人,个子很高,寸头,眉眼锋利。
裴雪意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就想起来他是在哪里见过眼前的卷毛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俩人还在一起呢。
邵云重正要介绍他们认识,裴雪意已经先一步开口:“骆海,好久不见。”
骆海也礼貌道:“好久不见。”
邵云重惊讶道:“你竟然还记得他。”
裴雪意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他也惊讶于邵云重竟然还跟骆海保持着联系,虽然他们是高中同学,但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没见这俩人有什么交集。
不过仔细想想,邵云重的蓝锋资本一直以来主要的投资范围就是互联网和高新技术领域,那么和骆海家里有生意上的合作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于骆海的身世,也颇为传奇。这人是未来科技董事长的独生子,未来科技的少东家,听说早些年意外流落在外,成年后才被认回去。
抛开家世不谈,他本人也十分优秀。虽然在外头吃了十几年苦,没有人引导,但他没有长歪,靠自己考上a大,毕业后在未来科技替他父亲效力,主要负责技术研发。
骆海和他那个小卷毛,一个是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人,一个则是在温室里开出的花,两个人不仅走到了一起,而且还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这也很难得了。
拍卖会即将开始,他们找了位置坐下。开场之前,这场慈善拍卖的组织者有一段开场白。
骆海帮小卷毛整理了一下西装,又亲了亲他的脸,才放人上台去讲话。
邵云重在一旁看见了,默默攥住了裴雪意的手,对骆海说:“你家乔荆玉现在很不错嘛,专注慈善事业也挺好的。”
方才他听骆海提到,乔荆玉这两年一直在帮忙打理未来科技和乔氏的慈善基金会。
很多企业为了维持对外的良好形象,都会下设基金会,一般负责打理基金会的理事长都是集团董事的夫人。未来科技的基金会理事长,自从骆海的母亲因为身体原因卸任之后,就变更成了乔荆玉。
其实他私心里也希望裴雪意能像乔荆玉这样,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不必劳心劳力的事业。可惜裴雪意就喜欢跟他对着干。
骆海看着台上的人,眼底透着一种骄傲和欣赏,“他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把基金会打理得很好。我挣钱,他花钱。我这钱其实挣得没什么意思,但是他把我挣的钱花在了有意义的地方。”
这番话其实说得很动人。
裴雪意看着台上的乔荆玉,这个人是真正被上天厚待的,几乎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不善良,所以才能那么心无旁骛的做慈善。
乔荆玉做完开场就下来了,落座后就开始竞拍第一件作品。
他凑到裴雪意耳边小声说:“你喜欢的那副《蝴蝶》在最后,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说着就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给你吃。”
“谢谢。”裴雪意觉得他就是想找一个人分享零食而已,笑着从他手里拿了两颗,一颗给了右手边的邵云重。
这个动作十分自然、随意,邵云重愣了一下,竟然有些恍惚,刹那间连眼眶都有些温热。
他们现在这样坐着,有些像读书的时候。那时候班里的同学也会这样分零食吃,邵云重脾气不好,同学们是不太敢跟他搭话的。有人会把零食给裴雪意,裴雪意顺手就会分给他。
有些事情就是那样,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是后来物是人非,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那副《蝴蝶》作为最后的压轴,被裴雪意拍下来了。
他拿着签单去取画的时候,邵云重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真漂亮,像你一样,我的小蝴蝶。”
裴雪意冷冷瞥了他一眼,拿着画走了。
骆海瞧见了,笑着问邵云重:“你们怎么了?”
邵云重唇角含笑,“没什么。”
不远处裴雪意正跟乔荆玉告别,乔荆玉盛情邀请裴雪意改天去他的自闭症儿童福利中心看看。还说要把《蝴蝶》的小作者介绍给他认识。
骆海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跟邵云重说:“这俩人还挺投缘的。”
邵云重说:“是呀,阿季就喜欢乔乔那样的,白的、纤细的、温柔可爱的。”
以前那个喜欢阿季的男生,就是这一款的。阿季对这样的男孩子,总是心存怜惜。可惜邵云重是没办法变成那种类型了。
骆海顿时感觉到一丝恐慌,不确定地问:“你们俩是一对儿,没错吧?裴雪意不会挖我墙角吧?”
邵云重说:“那你可得看好了。”
他十分怀疑,当年要不是他出手干涉,裴雪意可能真会喜欢上那个柔柔弱弱的小零。
几天后,裴雪意去了一趟那家甜品店。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羊绒大衣,围着一条浅格子围巾,就像一个大学生,在店里买了一份牛角包。
这时候店里顾客不多,因为他出挑的样貌,店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裴雪意付款后,笑着问对方:“你们老板今天没在吗?”
店员一边给他装袋,一边说:“老板在后厨,最近我们有新品要上,老板每天都在研究试味道。”
裴雪意主动提起,“你们老板很年轻吧。”
“是呀,我们老板是从巴黎进修回来的呢,他是个很有创意又可爱的人。”店员是个年轻女孩,提起来老板很是自豪,“我们马上就要开第二家分店了。”
“嗯。”裴雪意笑着点头。
他还记得,那个男孩子在学校时跟他说过,以后要去巴黎学烘焙,要开一家甜品店。
他说不能搞连锁加盟的模式,一旦连锁店开的太多,就难以保证食材的质量,也难以保证味道了。所以他最多在本市开几个分店。
阿季,到时候你会来吃吗?
裴雪意低头品尝了一口牛角包,和煦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很好吃。”
店员欣喜道:“以后还可以来尝试其他品类哦,我们店里的甜品种类很多的。”
年轻的老板从后厨出来,看到收银台那里,那个客人驻足很久,还以为店员和顾客发生什么不愉快,便过来看看。
这时顾客已经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清客人的脸,只是问店员:“怎么了?刚刚没事吧?”
店员说:“没事,刚刚那个客人夸咱们店里的面包好吃呢。”
老板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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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讨好
街道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邵云重在车里等着裴雪意,在他上车之后,递给他一杯红茶。
“刚刚在街边饮品店买的,还很热,暖暖手吧。”
裴雪意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红茶,车内的温暖一瞬间袭裹全身,冰凉的手指也被红茶的温度烘热。
邵云重侧身过来,替他系上安全带,离开的时候,彼此能嗅到对方身上同款沐浴露的味道。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熟悉的场景和动作,因为很多时候邵云重都不用自己开车,更不用说给裴雪意做司机了。
裴雪意最熟悉的场景应该是他和邵云重坐在后排,车内的挡板升起来,如果邵云重的兴致来了,他们就会在车里做爱。
可是在这一刻,他却隔着久远的记忆想起邵云重第一次开车。
那时候邵云重还是未成年,当然也没有驾照,邵怀峥的车停在车库,其中有几辆车,邵云重眼热已久。
十几岁的少年对车的狂热可以盖过一切,邵云重偷偷把车开出去了,车上还带着一个裴雪意。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两个胆子是真大,一个敢开,一个敢坐。
好在后来并没出什么事,邵家庄园附近的路段特别空旷,他们一路上也没遇见一辆车,自然没有出事故的机会。
管家很快发现车库里少了车、屋里少了孩子,半个小时就把他们找回去了。回去之后,邵云重被邵怀峥一顿好打,然后关了禁闭。
这个结尾对于邵云重来说,或许挺丢人的。但是那一天发生的事,裴雪意却从来没有忘记。
那天在夜色中,他们两个人开着车吹风,车载音响播放着音乐,是一首很令人激动的管弦乐曲。
邵云重很兴奋,他们仿佛不是在偷开大人的车,而是在私奔。
裴雪意看着他兴奋的眉眼,心跳的节奏跟随着激荡的管弦乐曲渐渐失控。
红茶入口有些苦涩,裴雪意轻轻蹙起眉,看向身侧的邵云重。他英挺深邃的侧脸,依稀还是曾经少年时的轮廓,只不过更加硬朗和成熟。
原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邵云重察觉到裴雪意的目光, 转过头去,对方却在这时垂下眼睫。他觉得裴雪意不是在看他,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其他什么人。
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了,那次裴雪意喝醉,他把人拎回去审问,逼问他是不是喜欢大哥?那时候裴雪意也是这么看着他。
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裴雪意在想什么。但是裴雪意今天肯来这家甜品店,说明心里已经想要放下。因为想要释怀,所以才能如此坦然。
那么是否意味着,过去的一切阴霾终将散去,他们还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是下雪的那一天,他在车里想要问裴雪意,却被裴雪意打断的话。
“阿季,我们今天,去约会吧。”邵云重低声说。
“你说什么?”裴雪意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太诧异。
“我们…”邵云重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想要跟裴雪意重新开始,但又怕裴雪意拒绝,只好改口说:“我们,去给云团儿买点东西吧,狗粮什么的。”
“家里没有了吗?”裴雪意平时对这些事并不操心,都有佣人准备好的。
邵云重撒谎说:“没有了。”
他们就近选择了一家宠物店,邵云重实际上也不知道云团儿都缺什么,就是在货架上一通乱扫,很快就装了一车。
他一回头才发现裴雪意不见了,长期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裴雪意永远待在自己的视线里,或者可控的范围内。以至于裴雪意离开视线的几秒钟都令他方寸大失。
邵云重丢下购物车,仓皇的奔走在货架间, 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大喊裴雪意的名字。他抓住一个店员,克制着颤抖的声线询问。
店员被他吓到了,指着不远处的房间说:“他在那边看小猫,我带你过去。”
原来是店主的猫咪前阵子生产了,最近有一窝小猫刚断奶,其中一只本来被提前订走了,今天主人来接猫,看到小猫的其他兄弟姐妹,又犹豫了,不知道要哪只好。
裴雪意凑过去看热闹。
邵云重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那里逗其中一只猫玩。
邵云重长舒了一口气,其实裴雪意身上有定位装置,是丢不了的。可他刚才太慌乱,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他走到裴雪意身边,也蹲下来,看他实在喜欢,便问道:“要不要买下来?”
裴雪意摇了摇头,“不要。”
邵云重不明白,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要。当时云团儿也是那样,送给他,他说不要,结果养在家里没有多久,云团儿就俘获了他的心。他明明是喜欢的。
结完账,他们拎着东西上车,云团儿的各种用品塞满了后备箱。
邵云重摸了摸大衣口袋,皱眉道:“手机好像忘在店里了,我去看看。你在车里等我。”
裴雪意便在车里等着。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邵云重都没回来,就在他要下车去看看的时候,人回来了,脸上带着笑。
他还那么年轻,极英俊的一张脸,坐进驾驶位后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转过头来看着裴雪意,眼神里带着宠溺般的柔情。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只小猫咪,软趴趴的小猫趴在他掌心,是刚才裴雪意看中的那只蓝眼睛布偶,脖子里系着一根粉红色的丝带,打成一枚蝴蝶结。
邵云重说:“阿季,我还是把它买下来了,带回去给云团儿做个伴吧。”
裴雪意顿时明白过来,他刚才不是去找手机,而是去买猫了。他早该猜到的,邵云重本就不是丢三落四的人。
裴雪意看着他掌心里的小东西,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邵云重,你没必要做这些。”
邵云重怔了一下,“我只是想讨好你。”
难得他如此直白。
裴雪意竟有些无话可说。
这只小猫就这么留在了家里,邵云重给它取名叫雪团儿,一听就跟云团儿是一对儿。邵云重心里别提多美了。
起初佣人们不太敢叫它雪团儿,怕裴雪意不高兴,后来慢慢的叫着叫着,竟然也就习惯了。
裴雪意似乎并不在乎,也接受了这个称呼。但邵云重很快就发现,裴雪意不怎么亲近雪团儿,就连云团儿也跟着失宠了。
他想要讨好他,却似乎用错了方法。
邵云重突然意识到,以前他是最会哄裴雪意开心的人,现在他怎么都令他开心不起来了。
……
那天乔荆玉提了一嘴,说改天邀请裴雪意去他经营的自闭症儿童福利中心看看。
过了没多久,裴雪意就在办公室接到了乔荆玉的电话,问他何时有空?
这真是一个活泼的人,裴雪意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情,他们当即约定了时间。
邵云重没想到这件事还真的有后续,但裴雪意愿意出去跟人交际,他觉得这是好事,便也没拦着。
这天一大早,邵云重就把家里的司机和理查德全都派出去了,安排了各种差事。
裴雪意出门的时候,一个能送他过去的都没有,他自己是不会开车的。邵家庄园这里比较空旷,想打车都困难,这种地方谁会打车呀?
这时邵云重清了清嗓子过来了,礼貌询问道:“你要出门啊?要不要我送你?”
他这幅大尾巴狼的样子,让裴雪意十分怀疑,家里的司机是不是他打发出去的,但是又没证据。
最终裴雪意还是上了他的车。
结果到地方之后,邵云重就把后备箱打开,喊着骆海帮他搬东西。
后备箱里都是一些小孩子的衣服、零食、生活用品。如果不是提前算计好的,邵云重哪有时间准备?
明知露馅了,他也不在乎,来都来了,他还带了礼物,还能把他赶走不成?
他带来的东西还都是孩子们需要的,衣服是一些柔软舒适的春装,玩具文具也是没有安全隐患的。
裴雪意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搬着东西进进出出,觉得有点讽刺。其实邵云重这个人,也只有在他面前不做人,在其他人面前都能称得上是一个优质人类。
乔荆玉说:“让他们俩搬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裴雪意笑着说“好”。
这个福利中心在郊区,其实是个孤儿院加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的结合体,因为这里的孩子都是被遗弃的,没有父母。
乔荆玉也会接收一些家庭困难的自闭症儿童在这里做简单的康复治疗,几乎是公益性质的。
裴雪意在花园里见到了那个画蓝色蝴蝶的男孩子。那孩子孤单地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对着一株月季发呆。
他生得十分漂亮,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只是眼神有些忧郁。那么忧郁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让裴雪意这个成年人都有些心惊。
乔荆玉说:“这孩子很有绘画天赋。”
裴雪意问:“他也是弃婴吗?”
乔荆玉说:“他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在医院里被医生护士们养到两岁,就偷偷养着。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才被送到这里来的。之前有人想领养他,其实都领走了,后来领养人觉得他不正常,带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自闭症。”
裴雪意问:“所以领养人就弃养了?”
乔荆玉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他们的,普通家庭养着一个这样的孩子,确实会觉得压力很大。对于这种特殊群体,还是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世间可怜人何其多,命运哪有什么道理。
这天临走的时候,裴雪意决定负责这个孩子今后的所有费用,包括生活费和康复费用。
他让乔荆玉帮这孩子办理一个账户,他会定期打钱到这个账户里,但他没办法给这孩子一个家。如果今后有人愿意领养这个孩子,裴雪意的捐助也不会中断,捐助会持续到这个孩子或者裴雪意其中一方死亡。
究其原因,大抵是那孩子在月季花丛中落寞的神情,让裴雪意想起儿时的自己。
邵云重看他对一个孩子上心,回去的路上就说:“要不咱们把那孩子收养了吧。”
反正他们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收养个孩子也不费劲。别说一个孩子了,就是十个八个,只要裴雪意喜欢,他也养得起。
裴雪意怕他自作主张,冷声警告他,“邵云重,那是孩子,活生生的人,不是阿猫阿狗,你只要给点吃的喝的就行了。孩子不是你哄着我玩的工具,更不是你的筹码!你有做父亲的自觉吗?你准备好了承担这个责任吗?”
裴雪意的语气十分严厉,几句话就将邵云重那点小心思揭穿。
邵云重被训得一愣,紧接着就怂了,“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脑残了脑残了…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生气呀…”
他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我的私心就是想让你开心一些。”
唉,真是操了,他发现自己越是想讨好裴雪意,就越是讨好不到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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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十五年
其实这件事邵云重多少有点无辜,裴雪意也不是故意针对他。
裴雪意之所以对领养的态度那么严肃,对“父亲”这个身份那么应激,那当然是拜他有个好父亲所赐。
他自幼寄人篱下的生长环境,前半生曲折坎坷的命运,都是因为裴乘风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虽然他在邵家于物质上几乎没受什么委屈,相反的,他儿时在邵家着实奢靡,甚至拿着彩色宝石当玻璃弹珠玩儿。但他自小就没感受过什么父爱,这也是真的。
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会渴求什么。更何况,每次回家,还有裴安虞承欢膝下,在父母跟前上演父慈子孝。爹妈的心是偏的,他的心也不是一夕之间就冷下来的。
裴雪意想,今生今世他是不可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了,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当爹的样子。至于邵云重,那就更……
邵云重虽然被训斥了一顿,但他整体还是很高兴的。
最近这些天,他们一起见朋友,一起给狗狗买东西,今天还一起做好事了。他觉得他和裴雪意终于有了点正常情侣的样子。
当然,正常情侣是什么样子,他其实也不太知道,他只是比较怀念他和裴雪意的从前。
那时候,他在操场打球,裴雪意会给他送水。如果他累了,会躺在裴雪意怀里,如果太阳照眼睛,裴雪意会用手给他挡住,如果他流汗了,裴雪意会用手帕给他擦汗。
邵云重想起来这些,感觉心脏都软绵绵的。
两人回到家,他依旧心情很好,车还没停稳,云团儿和雪团儿就相继跑出来,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瞎跑。
邵云重赶紧迎上去,一手一个给抱进怀里,就像刚下班回来被儿女迎接的老父亲。
“这是谁把他们放出来的?”邵云重抱着狗子和猫咪进屋,问客厅里打扫的佣人,“怎么也不看着点?万一跑出去了,这么小的东西还能记得回家的路?”
斓姨从二楼下来,“一眼没看见的功夫,这就跑出去了。这俩小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前都不敢下楼呢。”
邵云重看着两个小东西,满心慈爱,心想没有孩子就算了,他就当这俩都是裴雪意生的。
“现在还小呢,越大越爱往外跑。这么大的院子,不让他们跑出去撒欢儿还浪费呢,改天我给他们弄上定位器,这样就不怕跑丢了。”
提到定位器,他舌头闪了一下,有点迟来的心虚。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裴雪意经常想跑,他就给裴雪意身上放了定位装置,还弄了一堆保镖。
裴雪意在国外读书期间,但凡不在他的视线之内,身边就是一队的保镖,出去购物的时候格外壮观。
现在邵云重认识到自己这一点确实过分了,所以就把保镖都给撤了,只留了理查德这个保镖兼司机在裴雪意身边,但那个定位装置还在。
他也不想这么拘着裴雪意,就跟那种刚出狱带着电子镣铐的犯人一样,但他同样承受不了裴雪意逃跑的后果。
邵云重回到房间的时候,裴雪意正在打电话。
他隐约听到对方好像是个医生,裴雪意在跟医生询问裴乘风的病情。
邵云重其实不太能理解裴雪意对裴乘风生病这件事的看法,就是有点奇怪,裴雪意想知道裴乘风的病情,为什么不自己去问裴乘风,还要专门绕一圈去问医生?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他了,老丈人生病了,他也应该上门去看看。
裴乘风最近都在家里休养,公司的事情大多交给裴雪意了。
他看邵云重登门,还有些惊讶,“云重,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阿季没跟你一起?”
往常邵云重是很少独自登门的,大多都是来找裴雪意。从前裴家和邵家虽然有很多利益往来,裴家背靠大树也拿了不少好处,但邵云重对裴乘风一家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他只在乎裴雪意而已。
邵云重手里提着不少保养身体的补品,活像裴家的女婿,“他最近忙,我路过这边,就来看看叔叔。”
佣人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裴乘风微笑道:“咱们去茶室坐坐?正好我最近新得了一块好茶饼。”
邵云重:“好。”
两人进了茶室,在茶桌旁面对面坐下。
裴家祖上曾出过状元,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所以裴家人骨子里都有一股风雅,不仅裴雪意精通茶道,裴乘风也对茶艺颇有研究。
邵云重低头嗅了嗅闻香杯,“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听阿季说起叔叔的病情,想起来家里有位长辈是肺癌领域的专家。这病虽然不好治,但还是多找些医生看看。”
裴乘风说:“难为你还惦记着我的病,只是我也不年轻了,关于治疗方式的选择,还是倾向于保守。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心愿了,只想着阿季能把利臻接过去,再把你阿姨和安虞的生活安排好。”
“叔叔也不要这么悲观,养病嘛,心态也很重要。”
“是,你说得对。”
两人寒暄了几句,邵云重也是出于一种礼貌才给裴乘风介绍医生,没想到裴乘风却拒绝了。
他也没多想。
坐塌旁放着一沓资料,他拿起来看了看,是关于择校的,“您这是打算送安虞出国读书?”
“哦,是有这个打算。”
邵云重随口问道:“他还那么小,又一直在阿姨跟前长大,阿姨能舍得吗?”
裴乘风说:“这个问题也是我担心的,所以想让你阿姨过去陪读。”
邵云重一听这话音儿,挑了挑眉,裴乘风要隐退了,老婆孩子全都送出国,这怎么有点跑路的意思?
要不是裴雪意这个长子还留在国内,他都要怀疑裴乘风是不是触了什么大雷,所以才急着往外跑。
邵云重是个商人,骨子里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面对潜在的风险也有敏锐的嗅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太对劲,但这种直觉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对裴乘风这个人有偏见。
离开裴家,邵云重直接回了蓝锋资本。他想了想,还是给安妮打了个电话,让她多留意利臻内部的动静,如果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就要告诉他。
可是裴乘风称病之后,利臻的权利交接进行的太快了。裴乘风很快宣布病退,利臻的重担一下子落在裴雪意肩上。
邵云重不希望裴雪意接手利臻,因为他觉得利臻的水太深,就连他都有点看不清。
他本来想就这件事跟裴雪意认真地谈谈,但又想起当初裴雪意为了进利臻跟他闹那么大别扭。
或许这就是裴雪意想要的。
邵云重顿时打消了阻拦裴雪意的念头。
不管裴雪意做什么,都有他呢,他会给他托底。他相信只要用钱能补上的窟窿,他都能兜住。
裴雪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邵云重想,他好像懂了一点,该怎么讨好他了。
裴雪意从会议室里出来,身后跟着几位利臻的高层。
顶层的楼道里塞满了人,十分混乱,连保安都出动了,正往外架一个人。
那人嘴里嚷着:“放开!我不是来捣乱的,我要见你们裴总!”
安妮看裴雪意出来了,赶紧对保安说:“快把他赶出去!”
“等等,放开他。”裴雪意拧了拧眉,看着被保安钳制的人,“黄澎?你找我?”
他几乎有点不敢认了,上次见黄澎还是在那家餐厅,黄澎被邵云重开瓢那天。这中间不过两三个月,黄澎整个人都变了样子,如今丝毫不像那个意气风发的纨绔子弟了,倒显得有些狼狈落魄。
黄澎一被保安松开,就苦笑着走到他跟前,“阿季…不,裴总,想见你一面真是太难了,我来了好几趟都被你的秘书拒之门外。”
裴雪意看了看安妮,安妮神色有些慌张,张口想要解释。
裴雪意抬手制止了,“行了,你先回办公室吧。”
他知道安妮归根结底是邵云重的人,安妮这么做,肯定是邵云重授意的。
裴雪意把黄澎领进办公室,“你找我有什么事?”
黄澎猛灌了一口茶,“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裴雪意有些诧异,“你有什么事会需要我帮忙?”
“最近发生的事你都不知道吗?”黄澎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想说什么又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果然不知道,也对,他怎么会让你知道呢?”
裴雪意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黄澎说:“邵云重和游子瑞联手,想要搞垮我家。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通过你跟邵云重求和,希望他高抬贵手!”
他接着跟裴雪意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最初是有人突然爆出他们财务造假、向官员行贿,一时间舆论压力巨大,跟他们合作的生意伙伴也纷纷终止合作,导致“天润”股票暴跌。这时邵云重和游子瑞趁火打劫,以超低价疯狂收购“天润”的股份,两人大有将“天润”瓜分的阵势。
“天润”是扎根本土二十多年的连锁超市品牌,这件事动静那么大,早就上了新闻和财经杂志。
裴雪意最近这段时间确实很忙,自顾不暇,没空理会外面的事,但每天财经新闻还是看的,却一点都不知道,因为他每天看到的信息都是经过安妮筛选的。
这件事邵云重不想让他知道。
“他为什么这么做?”裴雪意听完,先是问了这么一句。
他了解邵云重,邵云重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个头脑清醒的商人。上次在餐厅,邵云重因为吃醋,已经动手打了黄澎,那么这件事就算了结了,邵云重绝不会继续追究。除非是黄澎又干了什么。
黄澎闻言面露愧疚,欲言又止,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他叹了口气,“唉,裴总,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和邵云重那段视频,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
“那天被邵云重砸了脑袋,我心里气不过,想想读书的时候被他打过一顿,如今还是在他手底下吃亏,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就…我就使了阴招。”
黄澎恳切地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光想着报复他了,把你也给连累进去了。我原本没脸来见你,但是这段时间我爸爸因为公司的事情已经病倒了,都是因为我一念之差……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腆着脸来找你。”
裴雪意静静听他说完。
当初那段视频刚流出去,他和邵云重的事传得满城风雨,那时候他是很生气的。
邵云重后来跟他说,已经找到幕后黑手了,他觉得邵云重会处理好,便没有过问。
这件事说到底起源于两个富家子弟争风吃醋,本不该闹到这个地步。
裴雪意说:“我可以替你带几句话,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邵云重是个很霸道的人,他要做什么事,没有人能拦住。”
黄澎感激地点头,“好,你能愿意帮我开这个口,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也没指望邵云重现在能彻底放弃,只希望他能给我们留个活路。还有,视频的事,我还要跟你郑重道歉,真的对不住了。”
裴雪意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送走黄澎,裴雪意在办公室里休息,他看向落地窗对面的蓝锋资本,不知道邵云重这会儿在干什么。
黄澎家里的事,多少让他有点感同身受,这大抵也是他愿意去帮黄澎跟邵云重求和的原因。
当初利臻差点破产,裴乘风也是四处求人,四处碰壁。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裴乘风没有求到邵怀峥面前,如果没有邵云重,利臻必定会破产,裴乘风会背负巨额的负债。那么,他的命运又当如何呢?
他和邵云重最初的相遇始于一场交易,他只是裴乘风攀附邵家的棋子。如果他一直甘心于做好这颗棋子就好了,这样他和邵云重之间的关系或许更纯粹。
从八岁到二十三岁,已经十五年了。他最初是邵云重的玩伴,后来变成床伴。
裴雪意想,也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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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约会
临下班之前,裴雪意到蓝锋资本找邵云重。
说起来蓝锋资本搬到利臻对面的大楼很久了,但他还一次都没来过。
今天之所以过来,是想跟邵云重谈谈黄澎和“天润”的事。
在裴雪意的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是生意上的事,他不想跟邵云重在家里饭桌上谈这件事,搞不好邵云重脾气上来,会把饭桌给掀了。
眼下已是初春的天气,裴雪意的西装外面还套着大衣。今年冬天对他来说特别难熬 ,寒潮来临时必定会病一场,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畏寒怕冷。
走进透明的玻璃门,室内的温度才令他的呼吸道舒服一些。他来之前没有给邵云重打招呼,所以径直走向前台。
前台有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见他衣着得体、气质出挑,主动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裴雪意微笑道:“你好,我找邵云重。”
前台礼貌问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裴雪意如实回答:“没有。”
前台小姐又问:“请问您贵姓?”
裴雪意说:“我姓裴。”
听到这个姓氏,前台小姐愣了一下,“好的,您稍等。”
“多谢。”
裴雪意知道他们要打电话请示,便走向大厅内的休闲座椅,坐下来等。
他脱掉大衣,黑色西装包裹着清瘦的身体,剪裁得当的衣料勾勒出细瘦的腰身。原本是极为秀美标致的长相,如今那股阴柔气质被浓重的颜色和冷硬挺括的正装掩盖,倒显得有几分锋利。
“我的天,他说他姓裴,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快给殷助打电话。”
前台小姐跟同事说完,丝毫不敢懈怠,立刻把刚冲好的咖啡送过去一杯。
蓝锋资本的员工几乎都知道,他们老板把蓝锋的办公地点挪到利臻大楼的对面,就是想离他爱人近点。
这位传闻中的裴家大公子,他们都是听过没见过,如今见了真人,倒有点理解邵总的“恋爱脑”了。
古有周幽王为搏佳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他们邵总只是给公司换个办公地点又有什么过分?
前台的电话打到殷胜天那里,殷胜天只问了一句:“姓裴?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
前台小姐说:“年轻的。”
电话“啪”一声挂断。
几分钟后,邵云重亲自下来接人。
裴雪意没来过他这里,他自然受宠若惊,会议开到一半,丢下所有人过来。
“阿季,你怎么会来的?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邵云重捞起裴雪意脱掉的外套,拥着他往前走,“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你肚子饿不饿?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裴雪意说:“我还行,你有事就先忙。”
他们乘专用电梯到了顶层。
裴雪意第一次来邵云重的办公室,这是风景绝佳的楼层,落地窗占了几乎一整面墙,此刻落霞漫天,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给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
邵云重把他按在沙发上,吩咐助理准备饮料和水果,然后对他说:“我有个会还没开完,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结束后我们出去吃饭,今天不回家吃了,好不好?”
说话的语气极温柔,彷佛他们真是热恋的情侣。
裴雪意也刚结束工作,眼底有些疲惫,“行,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邵云重看他眼里都是红血丝,有点心疼,“要不你去里间睡一会儿?”
他办公室是个套间,有专门的休息室,里面有床有沙发。
裴雪意觉得也好,“那我就在里边等你。”
“嗯,你有什么事就叫助理,他们都在外面呢。”
邵云重依依不舍地走了。
傍晚的气氛正好,他真不想在工作上浪费一分一秒,就是这样的夕阳西下,他搂着裴雪意在办公室里亲亲嘴、牵牵手多好,偏偏还要工作。
裴雪意在休息室里睡了十分钟就醒来了,是突然惊醒的,苏醒的瞬间心跳加速、手脚发麻。
这是惊恐发作的表现。
他抚着胸口坐起来,急促地调整呼吸,大衣口袋里有药,他吞了一颗。
药片混合着温水送下去,喉间突然涌起一股恶心,裴雪意冲进洗手间吐了,刚吃进去的药也跟着吐出来。
他接了几捧水漱口,心脏还在失去节奏的加速跳动,几乎喘不过气来。
裴雪意只能扶着墙滑坐在地上。
邵云重的助理进办公室送文件,听到洗手间有声音,邵总走前叮嘱过,裴先生在休息室。他连忙敲了敲门,“裴先生,您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裴雪意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连声线都有些颤抖,“麻烦你…把我的药拿来,在休息室……”
助理听出声音不对,赶紧去休息室拿药,当他端着拿着水杯和药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裴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我去找邵总……”
“不用,吃药就好了。”裴雪意接过来药,迅速吞了一颗。
过了一会儿,助理搀扶他起来,把他送进休息室,“您真的没问题吗?”
裴雪意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你出去吧,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只是有些眩晕。”
“好,如果还是不舒服,您随时叫我。”助理退出了休息室。
抑郁和焦虑总是相伴相生,裴雪意不仅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同时也有焦虑症,这是近期才发现的。
焦虑症惊恐障碍就是会这样。
他的焦虑情绪来源于利臻,因为他隐约觉得,利臻潜藏着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很可能超出他的能力范围,这令他感觉到失控。
他越是想要掌控,就越是无法掌控,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就像在开一辆刹车失灵的赛车,让他陷入焦虑和恐慌之中。
邵云重结束了会议,回来的时候看到裴雪意站在落地窗前,那个孤独又有些颓靡的姿态,几乎让人以为他会跳下去。
“阿季。”
邵云重叫了他一声,轻轻走上前,圈住他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与他一同看向对面,“我经常站在这里,就这样看着你。”
裴雪意还是第一次那么直观的感受到邵云重的视角。
两栋楼面对面,再加上邵云重50的视力,他在对面做什么,邵云重可以说了如指掌,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转过身看着邵云重,“为什么是我呢?”
“什么?”邵云重没能明白。
裴雪意的神色有些忧伤,“云重,你这样令人窒息的爱意,常常让我觉得无法承受。”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云重”,平时都是连名带姓、咬牙切齿的,以至于邵云重听到这一声称呼,全身都酥了。
邵云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裴雪意愿意时不时的施舍一点温柔,他真是能把命豁出去。
邵云重说:“阿季,我承认我有很多过分的地方,但是你能明白吗?我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以及,确定你不会离开我。”
他看着裴雪意,看到裴雪意的眉心渐渐蹙起来,又补充道:“当然,我以后……会慢慢学着考虑你的感受。”
这对于一个向来狂妄霸道的偏执狂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妥协。
“走吧。”邵云重牵住裴雪意的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我们先去吃饭,刚才让助理订了位置。”
裴雪意想起黄澎的事,“我还有点事想跟你谈。”
邵云重问:“黄澎的事?”
裴雪意:“嗯。”
其实黄澎去找他的事,安妮已经第一时间告诉邵云重。邵云重推着他往外走,“边吃边说吧,别人的事没有你吃饭重要。”
裴雪意不想在这种细节上跟他争,只能先随他去吃饭。
今天邵云重亲自开车。
裴雪意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上放着一束红玫瑰。
邵云重已经进了驾驶座,因为不好意思,微微地垂下头,原本打理整齐的头发从前额垂下来一缕,比成熟稳重的商务范多了些落拓不羁,“这个是…送给你的。”
其实这是开会的时候,偷偷摸鱼,给助理发消息让助理去买的,再提前给放到车里。做完之后,他又觉得有点俗……
邵云重期待着裴雪意的反应,没想到裴雪意只是看着那束花,问他:“我坐哪儿?”
“你,你坐前面!坐前面!”邵云重赶紧把花抱起来,给裴雪意腾地方。
等裴雪意坐下了,再把花塞进他怀里。
罗德斯玫瑰的红色很浓郁,衬着裴雪意雪白的肤色,更显得他容色妍丽。
邵云重订的餐厅在江边,两人的座位靠着落地窗,能将繁华夜景一览无余,夜晚的江景很美。
邵云重包场了,清空的场地另做布置,盛放的香槟玫瑰摆放得错落有致,身穿燕尾服的演奏者正在弹奏舒伯特的《小夜曲》。
如果被别人看见,可能会误以为这是求婚现场。
烛光柔和了邵云重的眉眼,他看着裴雪意,突然很想吻他。
“黄澎今天来找我了。”裴雪意坦白地说。
“我知道。”邵云重不以为意,替他抖开餐巾。
裴雪意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所以单刀直入,“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邵云重问:“阿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做这个说客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尖锐,裴雪意知道邵云重的醋性,他不能为黄澎说任何好话,最好连黄澎的名字都不要提。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是为了黄澎才开这个口。
裴雪意说:“天润和利臻一直有合作关系,而且天润和利臻一样,都是扎根本土二十多年的老品牌了。我觉得在这个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线下实体经济遭受的冲击太大,大家能挺过来都不容易。”
这是真心话,他心里多少有点惺惺相惜。另一方面,黄澎家里的事,也让他想起当年他们家差点破产的事。黄澎虽然是个下流货色,但黄澎的爸爸是个很本分的企业家。
邵云重认真听完,说:“我会保留天润这个品牌的,天润只是换个经营者而已。”
裴雪意问:“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绝,把他们踢出局吗?”
邵云重笑了笑,“天润是上市公司,谁有钱谁就可以买。在商言商,我的做法没有什么不对。”
“但你做这件事真的是出于利益吗?”裴雪意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恶意收购。你真的是在商言商?你敢跟我保证,这件事纯粹出于商业目的,而不是为了泄私愤?”
邵云重把切好的牛排递过去给他,没有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只是问:“视频是黄澎散播的,你知道吗?”
裴雪意喝了一口果汁,味道怪怪的,还有点辣,“我知道,他都告诉我了。”
邵云重没想到黄澎还挺坦白,“他既然都告诉你了,所以,你不在乎了?当初是谁那么生气的?”
裴雪意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现在你和游子瑞手里已经有天润三成的股份,见好就收吧,邵云重。”
蓝锋资本一直以来的投资收购领域就不在这里,而是在互联网、高新技术产业。裴雪意觉得,天润真落到邵云重和游子瑞手里,也就是个泄愤的玩具而已。但是对于黄家来说,这是赖以生存的家业。
邵云重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在你心里,这就过去了?你倒是大方。为什么你对别人能大方,就不能对我大方一点呢?咱们的事什么时候能过去?”
他盯着裴雪意,眼神有些不容抗拒的执拗,似乎等着一个回答。
裴雪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们之间的事,跟任何事都没有可比性,何必拿到这里来说?
“算了,就当我没说吧。”
裴雪意本来也没指望邵云重能答应他什么,只是试试而已。
这时邵云重却突然缓和了语气,“怎么?生气了?”
裴雪意并没有生气,反而是邵云重这句像是逗弄的询问让他有点无语。他看着邵云重,眼神已经有些恼了。
邵云重立刻陪笑,“我考虑一下,行不行?”
其实这时候收手,对他并没什么好处,但这是裴雪意提出来的,他愿意考虑。
邵云重认真地说:“阿季,我不是为了其他的,只是为了你。因为你说了,所以我愿意考虑。我想让你知道,我在试着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个结果其实出乎裴雪意的预料,他没想到邵云重竟然真的会考虑。如果放在以前,邵云重大概率会掀桌。
裴雪意在当下这一刻,竟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他拿起酒杯,跟邵云重碰了一下,“那我替黄伯伯谢你。”
他依旧没提黄澎,这里的黄伯伯是黄澎的父亲,那位因为气急攻心住院的老人,跟裴乘风有些交情。
邵云重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有点失望,裴雪意的反应太商务了。他订了这个餐厅,可不是为了谈工作。
邵云重摇了摇头,笑着说:“阿季,我本来想把天润买下来送给你的。反正就算买下来,它迟早也是属于你的,那么你现在就有权利决定它的命运。”
他原本觉得利臻和天润一直有合作,裴雪意甚至为了和天润继续合作,而去跟黄澎谈合同。
他见不得裴雪意为了生意上的事,去低姿态跟人周旋,还是跟黄澎那种货色,索性把天润买下来,裴雪意也就不用那么被动了。
但是送礼物要送到人家心坎上,甭管多好多贵的东西,人家不喜欢,你就是白费力气。这是项奇东说的。
邵云重觉得有点道理,不知道这样能讨好裴雪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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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寒夜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雨不大,像细密的针。
或许是因为阴天下雨,街道两旁的路灯光线都有些惨白,他们开着车往家里赶,车内的光线却是暖的。
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雪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安静柔美的侧脸带着淡淡倦色。
邵云重想跟他说说话,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嗯”,声音懒洋洋的。
即便是如此敷衍,邵云重也乐此不疲,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裴雪意的脸颊有些红,脑袋也摇摇晃晃的,就跟喝醉一样。
“阿季?阿季?”
他喊了两声,裴雪意都没答应,似乎睡着了,又摸了摸脸颊,有点热,额头却是正常的。
邵云重把车停在路边,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闻,又命令裴雪意张嘴,“我闻闻有没有酒味儿?”
“疼…”裴雪意被他捏醒了,皱着眉喊疼。
邵云重闻到一股子带着果香的酒味儿。
他一下子想起来餐桌上的果汁,裴雪意不能喝酒,他特意挑的果汁,一定是服务生上错了,上成了果酒。
裴雪意这人喝醉的表现跟别人不一样,他不会吵闹,而且晕乎乎的状态也是后知后觉的,当场反而很镇定。
邵云重几乎立刻就想掉头回去,把那个服务生投诉一顿。但眼下赶快把裴雪意送回家才最要紧。
他们赶在雨势变大前回到家,车停稳之后,邵云重打开车门,抱裴雪意下来。
裴雪意在他怀里睁开了迷蒙的眼睛,眼底泛着水光,有点稚气。
邵云重几乎忍不住,立刻就想亲上去。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把裴雪意按进车里,俯身压上去,在黑暗中亲吻他。
裴雪意的嘴巴里有果酒的香味,而那淡淡的酒精味道,差点让邵云重也跟着沉醉。
裴雪意被压得难受,又被强硬的吻堵住呼吸,难耐的呜咽声吊在嗓子里,被细密的吻彻底封存在喉间。
他感觉脑子很沉重,脸也很热,眼睛因为喘不上来气憋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眸光流转。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动,只是眨着眼睛,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珠,在被咬痛时呻吟一声。
耳边有一个声音,彷佛是从过去的旧时光穿越而来,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
“阿季……阿季……'”
那么熟悉,那么狂乱。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被这么亲吻,被粗暴对待,可还是太疼了。
裴雪意蹙着眉,眼泪也在一瞬间流下来。
“别哭。”邵云重托着他的脸,动作也随之变轻,小心翼翼的继续吻他。
他们就那么纠缠在一起,彼此交换着空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雪意原本揪着邵云重衣袖的双手,已经挪到邵云重颈间。
他攀扶着邵云重,环着他的脖子迎合。
邵云重只觉得浑身就像被点燃了,全身血管里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他一把抱起裴雪意,大步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一片漆黑。
邵云重把裴雪意放在床上,打开床头的一盏水晶台灯,又返回来热烈地亲吻身下的人。
他不知道裴雪意有没有清醒,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
他已经很久没碰裴雪意了。
更何况裴雪意今天太乖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还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双漂亮迷蒙的莲目里就像藏着两把银闪闪的小勾子。
邵云重又激动又紧张,就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他想尽可能的温柔耐心,使尽浑身解数的讨好。
……
……
邵云重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
裴雪意还睡着,枕着他的胳膊,脸埋进他臂弯里。大概昨晚太累了,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邵云重清醒地享受了一会儿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同时心里又在后怕。
裴雪意昨晚的行为,大概率是喝醉了,迷糊了,是意识不清醒时顺应生理本能的行为。
一旦醒来,今天还能太平吗?
虽然很担心,但邵云重还是把怀里的人来来回回亲了好几遍。
下午公司还有事,他不得不起来吃个饭,好准备出去一趟。
邵云重简单吃了一餐,回到房间换衣服的时候,裴雪意有要醒来的迹象,可能身体不舒服,他皱着眉哼哼了几声。
“阿季。”邵云重走过去,凑在床边小声叫他,揉弄他的头发,“阿季?”
裴雪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要水喝。
邵云重怕昨晚太累,对身体有损耗,刚才让斓姨炖了虫草汤。
他让人把虫草汤端上来,把裴雪意从被子里挖出来,含了几口汤哺给他。
裴雪意被这么喂了几口,又彻底昏睡过去。
邵云重离开前给他擦了脸,还量了体温,体温是正常的,没有发烧。
昨晚也简单清理过,他给裴雪意掖了掖被子,一个人上班去了。
裴雪意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身体就像一台破旧的机器,全身都很不舒服。
昨晚的事,他隐约还记得,他是糊涂了,但还没有糊涂到意识全无。一开始是恍惚,后来则是顺其自然了,他顺应身体的本能,寻求快感。
邵云重的脸和身材还行,昨晚也带给他一些快乐。医生说他应该放松,这对他的焦虑情绪有好处,做爱也是一种方式吧,就是太累人了,他真的好累。
斓姨进来给他送吃的,顺带着拉开了窗帘,外面竟然还在下雨,而且雨势很大。四五点的时间,因为阴天,天空黑沉沉的。
裴雪意本来想去花园透口气,也只能作罢。
走廊里吵吵嚷嚷的,佣人们急火火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裴雪意揉了揉额角,问斓姨:“出什么事了?他们吵什么呢?”
斓姨皱了皱眉,“云团儿丢了,他们正到处找呢。”
“云团儿丢了?什么时候丢的?”裴雪意一下子坐起来,又因为股间的胀痛软倒。
斓姨说:“说是中午的时候还在呢,云重临走前还抱它了。”
裴雪意问:“今天是谁负责的?最后一次见云团儿是什么时候?会不会跟着邵云重的车跑走了?”
云团儿是很粘邵云重的。
外面还下着雨,裴雪意不放心,“我也出去找找。”
“哎呀,你就别去了,外面刮风下雨的,你别又感冒了,家里已经很多人出去找了。”
“雪团儿呢?有没有人看着?别再让这个也丢了。”
“你放心吧,已经交给厨房的张姐专门看着了。”
“你去帮我把雪团儿抱来。”
“好,我这就去。”
斓姨心道,平时由于这俩小东西都是邵云重弄来的,裴雪意对它们爱答不理,现在丢了,他又比谁都着急。
裴雪意待在屋里,陪着雪团儿玩,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云团儿还是没有消息。
斓姨说,家里的佣人有一部分已经开车出去找了,邵家庄园附近有山,也不知道是不是跑进山里。
就算没进山,那么小的小狗,淋着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地方避雨。
裴雪意抓了件外套披上,给理查德打电话,让理查德开着观光车,带着他在庄园里再找一圈。
晚上八点,邵云重回来了,家里就剩斓姨一个,其他人全出去找狗了。
邵云重听到云团儿跑丢,愣了一下,问道:“阿季呢?也出去找狗了?”
“对,他也去了,我根本劝不住。”
邵云重顿时急了,抬高了声音,“外面下那么大雨,你就让他出去?”而后又慌张地问:“就太自己?谁跟着他?”
斓姨忙说:“理查德跟着呢。”
邵云重立刻开车出去了,雨水太大了,冲刷着四面的玻璃,雨刷不停地工作着。
邵云重盯着手机页面上的小红点,看着自己跟小红点的距离一点点缩近。
最后在庄园里高尔夫球场附近看到裴雪意和理查德。
他们开了一辆观光车,四面漏风漏雨,裴雪意全身已经湿透了。
“裴雪意!”
邵云重在他们跟前停下车,拿了把伞下车,将裴雪意从观光车里拽下来,塞进自己车里,“你出来找狗不会开辆车吗?那么多车你不用,你开观光车?”
裴雪意淋了雨,有点冷,紧接着打了个喷嚏,“我觉得观光车方便往四周查看。”
“你真是…”邵云重简直气得要呕血,脱下来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然后又给管家打电话,让他通知所有佣人都回家,不用再找了。
裴雪意问:“云团儿找到了?”
邵云重看了一眼手机,把车内的暖气打开,“这就去找,它还在庄园里,没跑出去。”
他发动汽车,带着裴雪意往前开。
裴雪意这才注意到,邵云重放在中控台的手机显示着一个定位系统,一个小红点正在不停地移动。
“你给云团儿安装定位器了?”他不记得云团儿身上有什么项圈之类的东西。
邵云重说:“是芯片注射。”
大雨还在下,裴雪意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起那一年,他和邵云重被绑架,邵云重对他说,邵怀峥在他身体里藏了一枚芯片,可以定位他们的位置,爸爸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裴雪意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冷,原来他找了那么久的定位器根本不在任何物品上,而是在他身体里。
他就算丢掉一切物品,赤裸裸地离开,也能被追踪到。
……
……
关于昨天晚上,外面刮着风还下着雨,云团儿和雪团儿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大概就是调皮的云团儿特别爱打架,到了夜里,一刻都闲不住,于是把高冷的雪团儿扑倒了。
雪团儿是气质清冷的布偶,平时最在意自己的毛发了,他嫌云团儿弄乱了自己的毛毛,追着云团儿一顿暴打。
最后云团儿和雪团儿滚在地上,打成一团,打得难舍难分,打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斓姨打扫卫生,看到一地毛毛。她抄起来扫把,把云团儿雪团儿都打了一顿。
云团儿皮惯了,被打了还不觉得疼。雪团儿很委屈,是云团儿主动招惹,它为什么也挨打?
第55章 痛彻
注射芯片到皮下,来进行追踪定位,已经是一项很成熟的技术。
这项技术可以做到皮下无凸起异物感、体积只有米粒大小、稳定提供gps定位、终身免充电免维护,芯片是依靠人体自身的温度来供能,只要这个人还没凉,就能一直供能,维持芯片的正常功能。
这项技术之所以没有被广泛使用,是因为生产成本太高,国外有一些富豪会给子女使用这种注射芯片,来作为一种保护。毕竟有钱人家的孩子,经历绑架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邵怀峥就曾给邵云重注射过这种芯片,但是邵云重在成年后就将芯片取出来了,没有哪个成年人希望自己的行踪二十四小时被父母掌握。
裴雪意不知道邵云重是什么时候给他注射的这种芯片,也许是在某次欢爱他陷入昏睡之后,也许是某次生病趁着需要注射针剂的时候。
他找机会,瞒着邵云重去了一趟医院。
注射芯片通过x光或者ct可以照出来,结果出来之后,医生告诉他芯片在右上臂。
裴雪意本想当场取出来,又担心芯片一旦取出来,邵云重会察觉到异常。
这个芯片还不到取出来的时候,至少不是现在。
裴雪意没有想到,就是他这个暂时不取芯片的决定,就是这枚小小的芯片,竟然救了他一命。
几天后,利臻集团下属的一个工厂要出售。这家工厂已经有些年头,是前阵子由于盈利过低,被裴雪意关掉的几家工厂之一。
临出售之前,裴雪意想去看看,毕竟是爷爷在世时就存在的厂房,听说是爷爷创立的第一家工厂。如今就要被他卖掉,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典当家业的感觉。
工厂已经关闭一段时间,工人也被遣散。裴雪意赶到的时候,厂区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大爷。这人是老员工了,年纪也不小了。他在厂里工作了二十多年,站完这最后一班岗,就要退休了。
老人家看到裴雪意很惊奇,没想到这个厂子都要卖了,还能再见到上面的领导。
他听到裴雪意姓裴,立刻漏出欣喜的表情,“你是裴厂长的孙子吗?”
裴雪意的祖父最初是这间工厂的厂长 ,老人家依旧保持着过去的称呼。
裴雪意笑着说:“老人家,我是裴利臻的孙子。”
老人家一时激动,握住他的手,“哎呀,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裴厂长的孙子!你爷爷真的是个有本事的好人,当年开这个工厂,养活了多少下岗的工人,我们都感谢他。可惜他去世太早了,他的葬礼,我还去帮忙了呢。”
面对这位老人,还有老人的这番话,裴雪意心里竟有些惭愧。当年爷爷创办工厂,给很多下岗工人解决了就业问题,如今轮到他这个孙子接班,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把厂子关掉,让那么多人失业。至于利臻的将来,他亦不敢保证什么,大厦将倾,他一个人如何力挽狂澜呢?
裴雪意跟老人寒暄了几句,请老人带自己在厂区里转转,“我想看看以前爷爷办公的地方。”
老人也已经到了有孙辈的年纪,笑呵呵地说:“想你爷爷了吧?”
裴雪意点点头,“嗯。”
虽然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关于爷爷的很多记忆也不太清晰了,但是这段时间,他总是想起爷爷,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
老人家去门卫室拿了一把钥匙,“我带你去办公楼、宿舍楼看看吧。”
裴雪意听到宿舍楼有些意外,“我爷爷以前在这里住宿舍吗?”
老人说:“最早的时候住过,那时候厂里忙啊,很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忙得脚不沾地,他就直接住宿舍了,方便大家找他。”
今天的司机是理查德,他看裴雪意要进厂房,便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们先去了办公楼,看了爷爷以前的办公室,接着去了宿舍楼,这栋楼已经被划为危房了,后来的工人都住在新建的宿舍楼,所以这栋楼已经弃置很久。
楼里边有些昏暗,到处灰扑扑的,还结满了蛛网。
祖父当年住过的房间在三楼,上到三楼之后,看着脱落的墙皮,还有断裂的横梁,裴雪意突然感觉到危险。
他想着看一眼就赶快出去吧,危楼确实不应该再进来了,虽然就要卖掉了,但回头还是得让人围上警戒线,免得有附近的小孩子跑来玩。
但是裴雪意没有想到,危险会那么猝不及防,就在理查德推开宿舍那扇门的瞬间,整个大楼突然剧烈摇晃。
理查德的第一反应就是地震,厉声喊道:“快走!”
他身为保镖,本能地扑向裴雪意,然而已经晚了,整栋大楼在几秒钟内迅速坍塌。
裴雪意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玉观音吊坠。
……
邵云重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对面的利臻大楼,突然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
他蹲下来捡玻璃杯,又不小心被玻璃碎片扎破了手。
殷胜天拿着文件来让他签字,恰好撞见,“你怎么回事?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变得心神不宁的。”
邵云重皱了皱眉,“不知道。”
殷胜天说:“你快别捡了,我叫保洁阿姨来收拾。”
邵云重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手机屏幕上划过一条新闻,好像是某工厂的楼坍塌了。本来正要划过去,却在看见“利臻”两个字的时候停下,原来是利臻的旧厂区宿舍楼塌了。
幸好这个厂区已经没人了,要不然出了人命,裴雪意又要头疼了,他想。
这时候距离事故发生已经好几个小时。
由于这栋大楼已经废弃,工厂也关闭一段时间了,工人全部遣散,媒体只是报道了这件事,并表示没有人员伤亡。警方收到消息之后,前往现场围了警戒线,不许任何人靠近,以免发生危险。
安妮是在傍晚发现裴雪意不见踪影的,而且电话打不通,任何人都联系不上裴雪意。
裴雪意今天的行程是临时调整的,他和理查德出去的时候,安妮正好不在。公司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和理查德的行踪。
安妮联系不上裴雪意,在公司里到处询问,很快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裴总好像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保镖理查德。
这时候他们并未意识到危险,只是觉得裴总这段时间太忙,也许是出去放松了,不想被人打扰。
但安妮觉得不对劲,因为理查德手机通常都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
她立刻将这件事告诉邵云重。
邵云重接到这个电话,立刻调出gps定位查看裴雪意的位置。
他当时正在开会,众人只见他猛地站起来,满脸惊恐地冲出去了。
殷胜天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裴雪意出事了,也立刻追上去。
邵云重比救援队伍更早到达事故现场。
现场有警戒线,工作人员拦着不让他进去,他一脚踹翻了拦着他的人。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知道,那一堆废墟底下埋着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埋着他今生今世所有活着的希望……
他知道裴雪意还活着,定位系统里那个闪烁的小红点,就像是裴雪意的心跳。只要裴雪意还活着,那个小红点就不会消失,这个红点一旦消失断联,那就真的没救了!他希望裴雪意能等等他,他真的还有很多话想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在一起…
这几年他做错太多事,他错得太离谱!老天爷是否现在就要惩罚他?所以才会给他这么残酷的报应!
现场没有工具,连一把铁锹都没有,邵云重只能用手刨。废墟里伸出来的钢筋刺穿了他的小腿,他咬着牙把钢筋拔出来,继续在砖块瓦砾里刨人。
殷胜天跟着救援队伍赶到的时候,邵云重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灰白。
可是任何人都劝不动他,他不肯离开现场,只是草草包扎了伤口,就要继续跟着救援队一起挖人。
救援队的人不让他上前,“邵先生,请你在警戒线外等待!你没有救援经验!”
邵云重这时已经冷静了很多,失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但是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对救援人员说:“我接受过专业的救援训练,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参与过民间救援组织,有过救援经验,我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添麻烦,我只是想让我的人尽快脱险!我要亲眼看见他没事!”
或许是因为长期作为领导者,他周身自带令人信服的气场,再加上他说自己有救援经验,救援队就没有再阻拦他。
邵云重的小腿还在流血,腿上缠的纱布已经完全浸透,几乎走的每一步都疼痛难忍。但他硬是强撑着到最后,亲眼看着裴雪意被救出来,看着裴雪意被送上救护车。
裴雪意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有微弱的意识,他的手放在胸口,紧紧地攥着拳头。
医生掰开他的手,邵云重看到他掌心里是自己送给他的玉观音吊坠,被埋在废墟的几个小时里,他一直牢牢握着这枚玉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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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大家,这两天经期头疼,昨天坚持着写了几千字,感觉不满意,就没发出来,今天重写了。作为拖更补偿,今天还有一更。
提前说一下,我知道有的朋友着急看追妻阶段,追妻会有过程的,阿季并不会因为这次邵云重救了他,就原谅过去的一切。大家放心。
另外,感谢投喂海星的朋友。
感谢 —dante 一赞赏1个鱼粮,seaurch 赞赏1个鱼粮,— dante 一赞赏1个鱼粮
第56章 刻骨铭心
裴雪意伤势并不严重,他只是软组织挫伤和一些皮外伤,短暂的昏迷是因为体力透支和缺氧。
这是由于坍塌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一个稳固的角落,挨着承重墙的墙根。
理查德在最后一刻将他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隔出一个空间,看门的老人也因此获救,但是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理查德是伤势最重的,肩胛骨、背部胸椎、肋骨多处骨折,头部有外伤,伴随轻微脑震荡,但是他年轻,身体素质又一直很好,所以并不危及生命。
倒是邵云重小腿的贯穿伤面积有些大,又因为失血太多导致休克,在手术缝合伤口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裴雪意第二天就能下床了,去隔壁病房看了一眼。
殷胜天在他醒来后,就跟他讲了那天的情况。
他觉得有些讽刺,他厌恶被邵云重掌控的感觉,但是在紧要关头,竟然是那枚芯片让他捡回一条命。
那天如果不是邵云重通过定位锁定他的位置,大概没人知道他和理查德身陷险境,可能他们真的会死在那里。
他以为他早就不畏惧死亡,可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他却将邵云重送他的玉观音攥在手中,不仅是那一刻,在黑暗中被困住的那几个小时里,在等待死亡的那几个小时里,他都紧紧攥着这枚玉观音。
到底是希望观音菩萨能够保佑他,还是因为其他?裴雪意不愿意去深究这个答案。
他以为他将带着这枚玉观音,带着他今生所有的爱与恨,在黑暗中长眠,把这一切带进坟墓。可是他没有死,从废墟里被扒出来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邵云重。
在那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邵云重昏迷了两天才醒来,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屋顶,猛地一下坐起来,嘴里喊着“阿季”,梦游似的就要翻下床。
“你干嘛去?”裴雪意坐在病床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皱眉看着他,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阿季!”邵云重看到床前的人,还以为自己做梦,激动得差点又要昏过去。他凑到裴雪意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身体,恨不得把人脱光检查一遍,“你没事吧?他们说你是轻伤,你做全身检查了吗?你现在能下床了?你怎么不好好躺着?”
裴雪意看他话挺密的,应该没什么事了,拿开他的手,说:“你先别乱动,我去请医生过来。”
邵云重的小腿刚做了手术,医生来了之后,跟护工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又问了几句过往病史。
裴雪意被医护人员挤到一边,掏出手机给邵怀峥报平安,听到医生问邵云重,右腿是不是曾经受过伤?
他正在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
邵云重说:“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也没多严重,就是骨折。”
医生问:“当时怎么伤的?”
邵云重说:“摔伤的。”
医生又问:“骨折后没有及时处理?”
邵云重说:“没有,耽误了几天。”
“你这条腿以前就有旧伤,这次又伤到了骨头,以后一定要注意了,如果不好好修养,很可能留下后遗症,老了要吃苦头的。”
医生说完这句话,邵云重隔着一圈白大褂看向裴雪意,裴雪意的脸色都变了。他知道裴雪意是想起了当年他这条腿是怎么受伤的,心里爽得不得了。
高中的时候,邵怀峥逼他出国念书,他不愿意,邵怀峥直接把他丢去国外,还找了几个保镖看着他,不准他偷偷跑回国。他不得已从窗户翻出来,把腿摔折了,就那么拖着一条断腿,千里迢迢的回国找裴雪意。
裴雪意那时候是心疼他的,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都心疼哭了。那天晚上俩人抱在一起睡觉,裴雪意哭了一整夜,第二天眼睛都红了。
邵云重想,现在这腿伤的正是时候,说不定勾起来裴雪意心里的旧情,真是连老天爷都帮他。这么好的机会,他要是不好好抓住,那他就不是邵云重了。
他的腿伤本来也就住半个月的院,但是由于住院期间,裴雪意天天来看他,对待他的态度也明显软和下来,他硬是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赖着不肯走。公司里的事就在病房远程处理。
最后理查德和那个老人家都出院了,他还在病床上躺着,天天装模作样地说这里疼、那里痒。
裴雪意在这方面还是很单纯的,哪里知道邵云重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因此并没起疑心,就是有时候赶上医生来查房,觉得医生们越来越敷衍了。
这天项奇东、冯寰和游子瑞来看邵云重,三个人一进病房,就是一阵阴阳怪气儿。
“呦,你这还没好呢?都多长时间了?两个月子都做完了。”
“就是全身的零件都坏一遍,这快俩月了,也该好了吧!”
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私底下什么话都说,谁不了解谁呀?
这病房是套间,裴雪意就在隔壁,邵云重生怕他们当着裴雪意的面乱放屁,“全都给我闭嘴啊!要是让阿季知道我是装的,你们几个全都完了!”
项奇东笑着说:“我看阿季现在挺贤惠啊,听说天天来看你,你住院都是他照顾的?”
邵云重硬着头皮说谎:“对呀,都是他照顾的,天天来看我、照顾我,把我感动坏了。”
游子瑞觉得他没出息,调侃道:“这就感动坏了?要是阿季答应跟你结婚,那你结婚当天不得哭死?”
冯寰想想裴雪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就觉得邵云重夸张了,但还是附和道:“那也真是难为阿季了,平时被你照顾那么好,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会伺候人啊。他现在对你那么好,看来是开始对你上心了。”
邵云重干笑两声,其实哪里是裴雪意照顾啊,光护工他爸爸就给他请了三个,吃喝拉撒全都有人伺候,裴雪意每天就是来观光打卡似的看看。但架不住他给点颜色就灿烂,拍了拍受伤的那条腿说:“那是,也不看看我这条腿是怎么伤的?这就是老子的功勋章,懂不懂?”
他们正说着话,裴雪意进来了。
阿姨给几个人泡了茶,还切了一个果盘,她一个人拿不了,裴雪意就帮着端了一个果盘。
邵云重一看裴雪意端着果盘进来,差点一个出溜滑下床,“你别给他们端,让他们自己端!这不是你切的吧?你怎么能碰刀呢?”
那个谄媚的样子,项奇东几个人简直没眼看,只看眼前的情景,就知道邵云重刚才说的话水分有多大了。
项奇东这次过来,其实是给邵云重送请柬的,他家里有个姐姐要结婚。
邵云重看着粉色的请柬,想起他跟裴雪意求婚时的场景,直接把戒指给人套上了,还不许人家摘下来,那怎么能算求婚呢?就是山大王抢压寨夫人都没那么霸道。
其实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过去都是他不对,做了太多糊涂事,简直是愚不可及。偏偏他性格又霸道,有什么事一点就着,导致一步错步步错。
这次发生的这场事故,是一个契机,他彻底醒悟了。其实他内心深处最想要的,就是能和裴雪意回到从前,俩人能好好的过日子。
邵云重觉得裴雪意最近对他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他受伤了,看他可怜。所以他赶紧趁着自己养伤,跟裴雪意商量:“阿季,咱们重新开始吧。”
这是一个午后,阳光洒落在裴雪意眉眼间,那双莲目似水温柔,他看了邵云重一眼,“你先好好养伤吧。”
先好好养伤?然后呢?然后就能重新开始?裴雪意这种反应,让邵云重觉得,这是答应了。这人本来就是冷冷淡淡的,说话也特别含蓄,没拒绝不就是答应?
邵云重内心狂喜,觉得不能再装下去了,因为想赶紧跟裴雪意求婚,他立刻张罗着出院。
邵云重是个行动派,他问了好多人,一定要给裴雪意一个刻骨铭心的求婚。
他还亲自飞纽约,拍了一颗天价钻石,找了巴黎最有名的设计师,要设计一枚大钻戒。由于钻石太大,这枚钻戒略浮夸,但他很喜欢。
那大钻戒一拿出来,差点把冯寰眼睛闪瞎,“邵二,你这个钻戒,真的有点俗了,配不上阿季脱俗的气质。”
邵云重就不爱听了,“艹,你别瞎放屁!这多好看啊,还是粉色的!”
大钻戒准备好了,接着就是定日子、选场地。
月底就是邵云重的生日,他觉得这个日子很有纪念意义,因为他和裴雪意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生日这天。
这么一想,连带着求婚地点也有了,那就是玫瑰园啊。他和裴雪意第一次见面就在玫瑰园,再也没有比玫瑰园更好的地方了!
邵云重一心想给裴雪意一个刻骨铭心的求婚,事实上,这场求婚也确实刻骨铭心。至少对邵云重来说,十分刻骨铭心。
生日当天,邵家来了很多宾客。
裴雪意不喜欢热闹,整个白天都没出现。夜色如水,他打开窗子,有温柔的风吹进来,带着浮动的玫瑰香气。
“阿季,该出去见见朋友了。”邵云重推门进来。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西装三件套,佩戴一枚玫瑰钻石胸针,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裴雪意认出那枚胸针,是某次生日,他送给邵云重的。“云重,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说?邵云重心跳加速,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说什么?那天他跟裴雪意说重新开始,裴雪意说先养伤,现在伤已经好了,裴雪意不就是要说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这种话怎么能让裴雪意先开口,邵云重立刻打断,上前拉住他的手,“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你先跟我去玫瑰园。”
他拉着裴雪意的手,一路走到玫瑰园。
这时玫瑰园已经有不少人,他的几个朋友,还有邵怀峥、邵千洲,这些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人都在。
玫瑰园鲜花怒放,香气浓郁,香槟塔垒得又高又大,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天空中是无人机表演,无人机不断排列组合,最后组成一枚钻戒的图案,一只小蝴蝶扇动着翅膀从戒圈里飞过。
裴雪意仰面看着,静静欣赏这场表演。
邵云重在大家的起哄声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钻戒,“今天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要跟阿季求婚了。我以前是挺混账的,难为阿季肯再给我机会,我今后一定好好对他,尊重他、保护他、忠诚于他。”
他说完便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裴雪意,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阿季,我想与你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裴雪意低头看了看那枚粉色钻戒,表情一如刚才看无人机表演时那么平静,“我不愿意。”
邵云重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裴雪意微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愿意,云重,我不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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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重:有时候一个人求婚,也挺无助的。
第57章 烟花
玫瑰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空气仿佛凝滞了,就连呼吸声都被无限的放大。
无人机还悬停在天空,维持着“arry ”的队形。
邵云重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捧着戒指。他的头低垂着,呼吸声格外沉重,像是心肺都随着裴雪意的拒绝而难以负荷。
就这样停顿了几秒,于在场所有人而言漫长的就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他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裴雪意,咬着牙问:“为什么?”
这三个字问得十分艰难,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僵硬,就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刚刚学会说话。
“为什么?”裴雪意垂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清冷眉眼如墨如画,漂亮得如同星辰,“这还用问吗?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做了很多混账事。”
“可是我已经在改了!”邵云重原本捧着戒指的双手垂落下来,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我知道你有心结,我把那个笼子锁起来了。你不想我干涉你的工作,所以你接手利臻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答应了不再强迫你,所以你不愿意的时候我忍着不碰你!就连黄澎的事,也是你说收手我就收手了!”
裴雪意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些悲哀的意味,“可是你所有的改变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你永远掌控着我,我永远也没有真正的自由。邵云重,那天厂区坍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心里清楚。”
邵云重心头一震,原来芯片的事,裴雪意已经知道了。
他猛地站起来,抓住裴雪意的胳膊,“阿季,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是为了保护你,我也怕你离开我。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可是我曾经真的想过,把那个芯片融掉,但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你一声不响地离开,我就再也找不到你…”
他急切地把裴雪意抱进怀里,就像是怕眼前人突然跑了,慌乱地说:“今天的求婚,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今天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我不求婚了,我不逼你,你全都忘掉,好不好?我们就像前几天一样,每天好好相处…”
裴雪意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邵云重,你先放开我,你冷静一点。”
“我不放,我不放,我没办法冷静!”邵云重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说话也语无伦次,“阿季,我真的知错了,我会改的!”
裴雪意用力将他推开,“你凭什么觉得,只要你愿意改,我就可以原谅你?邵云重,我们该结束这种关系了。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说的事。我本来想单独跟你说的,是你非要拉我来这里,非要逼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结束?”邵云重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住,怔怔看着他,声音竟然有些虚弱,“结束什么关系?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裴雪意拧着眉,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似乎是在苦苦思索,半响才说:“床伴关系?”
“床伴?”邵云重硬是扯出一抹苦笑,“你觉得我们之间这么多年,就是床伴?”
裴雪意平静地看着他,“邵云重,当年我爸爸把我送来邵家,就是为了陪伴你。我最初是你的玩伴,后来成为你的床伴。不管怎么说,过去的这些年,感谢你的照顾。我留在你身边的这些年,或许也不能抵偿你的付出,但我已筋疲力尽、心力交瘁。邵家对利臻的帮衬,我铭记在心。至于你之前以私人借款投给利臻的七个亿,今晚就会转到你的账户。”
邵云重死死盯着裴雪意,“你是要跟我一刀两断?”
裴雪意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邵怀峥,然后环视玫瑰园里所有人,“今天我也想请各位做个见证。”
他将目光转向邵云重,“我和这个人,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同时,如果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任何威胁,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大家记得帮我报警。”
说完这番话,裴雪意转身离开,大步往外走去,没有一丝留恋,潇洒而决绝。
邵云重追上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带着难以言说的怒火和偏执,“裴雪意,你以为你想结束就能结束?”
“就连监狱里的杀人犯都能判个死缓,争取一个减刑的机会,可你从来没给过我机会!从来没有!自从四年前那件事,我在你眼里就跟死人一样,你连一个正眼都不瞧我!我他妈做再多都没用,在你心里,你就给我判了死刑!从前那些我对你好的时候,你他妈全忘了是不是?”
裴雪意被抓得很疼,他看着邵云重,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支撑的疲惫,“邵云重,你让我走吧,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医生说我应该离开抑郁源,我的抑郁源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低垂,那双如莲花一般的眼睛,竟如菩萨般含着几分悲悯。
邵云重一瞬间失了力气,颤抖着松开手,心脏撕裂般剧烈疼痛,仿佛生生被人撕走了一部分。
他看着裴雪意离开,再也支撑不住,捂着心口慢慢跪下来。他品尝到唇边咸涩的液体,那是他自己的眼泪,他从来不知道,眼泪细品之下还有几分苦。
玫瑰园里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搀扶他,甚至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敢跟他说。
这场求婚确实够刻骨铭心。
天空突然“砰”的一声爆裂巨响,一朵绚烂烟花在黑夜中绽放,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声音,五颜六色的烟花升空、绽放,将整个夜空点亮,简直亮如白昼。
“我艹!”项奇东在人群中低声骂了一句,连忙打电话,“你们这群蠢货怎么办事的?我他妈不是说等我通知吗?谁让你们放的?”
“项总,您不是说八点半准时放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您说了呀!”
“我就问你现在有办法停下吗?”
“不能了,只能等它放完了。”
“艹!”项奇东狠狠挂断电话。
冯寰都懵逼了,呆呆地问:“这是你让放的?你疯了啊?”
项奇东说:“这是我给邵二准备的惊喜,本来想等着他求婚成功,就通知那边开始放的,谁想到他们自作主张!”
冯寰:“我就问你,这烟花是多少响的?什么时候能停?”
项奇东挠了挠头,“一百零八响,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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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短小了,其实这一章应该和上一章合并的,但我昨天没写完,所以拆开了。
明天补偿大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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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玫瑰花刺
裴雪意走得很干脆,也很干净。
当初是爸爸牵着他的手,将他送进邵家的,如今是他独自一人离开。他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没有选择的孩子。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裴雪意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连一件衣服都没收拾。
邵云重回到房间的时候,房间里一切如常,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窗边圈椅里放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圈椅旁的小茶几上放着几本书,仿佛这件屋子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在这里坐下,拿起毯子盖在腿上,然后再随手翻上几页书。
可是邵云重知道,裴雪意不会回来了。
他走进衣帽间,看到衣柜里一排排的定制西装,他给裴雪意拍回来的各式各样的古董胸针,他们两个同色系的领带、同款的腕表,所有的东西,裴雪意一件都没有带走。
甚至,他连他们的对戒都摘掉了。
那枚素圈戒指放在床头柜上,邵云重在看见戒指的瞬间,气血上涌,喉间有一种梗塞感,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捏紧拳头,掌心里传来刺痛,求婚的钻戒一直攥在手心,因为太过用力,几乎陷进肉里。
这两枚戒指就像一个笑话,明晃晃地嘲讽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邵云重长到这么大,这辈子就没那么丢人过,当着他最亲的家人、关系最铁的朋友的面,在他生日这一天,裴雪意送他这么一份大礼。
他猛地抓起素圈戒指,打开窗户,将两枚戒指全都扔出去。窗外就是玫瑰园,戒指闪着银光没入黑暗,一点声响都没有。
邵云重站在窗边,望着无边的夜色,脸色阴沉得可怕。
凭什么?凭什么裴雪意可以说走就走?
当年明明是裴雪意先来招惹他的,不管是蓄意安排也好,是一场偶遇也罢,总之都是裴雪意先来招惹他的,凭什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邵云重心里涌出一股委屈,无力地跌坐在圈椅里。
云团儿顺着门缝进来,颠着全身软乎乎的毛发走到圈椅旁,它围着圈椅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用鼻子嗅,似乎在寻找以往总是坐在这里的熟悉身影。
最后它没有找到,抬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邵云重。邵云重不理它,它便蹭蹭邵云重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你在找他?”邵云重一把将它抱起来,双手托着它的两条前腿,“他不要你了?你知道吗?你哭也没用,难过也没用,你就是可怜虫。”
云团儿听不懂,只是摇晃着脑袋,喉咙里依然“呜呜”的叫着,听起来很乖,又有点可怜,蹬着小短腿想要下来。
邵云重将它放开,它又徘徊在他的脚边不肯走。
云团儿是很调皮的,它很亲人,不像雪团儿那么高冷。雪团儿爬上床,在两个枕头间端坐着静静观察,一双眼睛格外警惕。
邵云重看着云团儿,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裴雪意明明喜欢小动物,却不肯养宠物,就连送给他他都不要。最后云团儿和雪团儿还是挂在邵云重名下,他才肯亲近它们。
大概是因为裴雪意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早就计划着要离开了,他不想带走邵家任何东西,自然也不会带走宠物。如果不带走又会舍不得,所以干脆就不养。
裴雪意连一条狗都舍不得,却不会舍不得他。
管家敲了敲门,进来送饭。
屋子里很黑,不知道什么时候,邵云重把灯全都关了。
他一个人坐在圈椅里,还维持着那个颓然的姿态,落地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落魄。
管家将灯打开,走到他身边,把餐盘放下,“二少,吃点东西吧,你从下午就没吃什么。”
邵云重没说话,管家就沉默地陪着他。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他是怎么走的?哪个司机送的?”
管家说:“裴少从玫瑰园出来,我碰见他了。我想给他安排车,裴少拒绝了,他说门口有车接他。”
邵云重问:“理查德呢?理查德不是他的司机吗?怎么不送他?”
管家说:“裴少把理查德解雇了。”
邵云重用力揉了揉眉心,抬起眼睛的时候,眼神特别凶。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管家连忙补充道:“不过斓姐跟我提了辞职,说是要过去照顾裴少,我给批了。”
邵云重听到这里,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他走的时候,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管家说:“没有。”
邵云重拧眉,“什么都没说?一句话都没有?你再好好想想!”
管家心里叫苦,这大少爷又要发癫了。他也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不就是还盼着裴少走的时候能给他留句话吗?
可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俩人该说的、不该说的,不全都在玫瑰园里说完了?
管家也没有办法,苦着一张老脸,如实说:“我想起来了,裴少还跟我说了一句。”
邵云重眼睛都亮了,“说什么了?”
管家硬着头皮说:“裴少说,我年纪大了,让我保重身体。”
这话一出来,空气都安静了。
邵云重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还盼着什么呢?还有什么可盼的?那个冷心冷肺的东西,对他永远都是最绝情的。可他就是犯贱,偏偏就喜欢上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他低头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负气一般摘下来,大步走到窗边,面对着大开的窗户。反正扔都扔了,那就干脆全都扔了!
这时天空中一声闷雷,外面开始下雨,潮湿冷涩的风扑面而来,他已经抬起的手蓄足了力,却在一瞬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久久的没有动作。
管家站在他身后看着,只见他猛地转身,急冲冲地就往外跑。
“二少!”
管家也连忙追上去,邵云重现在情绪很不稳定,管家生怕出什么事儿。万一一个想不开,真是要出人命的!
其实他是担心邵云重去找裴雪意。
这种时候两个人要是再对上,那可真得出人命!
但是邵云重没有往别处去,而是径直进了玫瑰园。
今天这场雨下得又大又急,生日宴的宾客散去后,佣人们本该收拾场地卫生的,也因为这场雨停下来。
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管家拿了一把伞,跟在邵云重身后进了玫瑰园。家里其他佣人看到他们这么着急的样子,也连忙追上去,就连刚刚送完生意伙伴的邵怀峥都跟过去了。
雨势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邵云重打着手机灯光,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玫瑰丛里翻找着什么。
“二少!你在找什么呀?”
管家撑着伞靠近他,将伞凑过去给他遮雨,却被一把推开,“滚开!别挡着我!”
邵云重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怖,就像要杀人一样,吼完这句便跪在地上,继续扒着玫瑰花丛。玫瑰带刺,很快便将他的手扎破,一双手鲜血淋漓。
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心疼的不得了,“二少,你到底找什么?你说出来,我喊人帮你一起找。这花园那么大,你一个人怎么翻得过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你淋着雨在这里找啊?”
“戒指!阿季的戒指!”邵云重在大雨中咆哮,抬起自己的左手,给管家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我们的对戒,还有我求婚的钻戒,我…我扔了,掉在这里了!”
他红着眼睛,眼底都是血丝,无助的就像一个孩子,“我必须找回来…必须找回来…”
管家说:“好,好,我帮你找,我再喊人帮你找!二少你别着急,戒指就在咱们自己家里,肯定丢不了。”
管家赶紧出去喊人,正好撞见一群佣人打着伞朝这个方向走来,最后面还跟着邵怀峥。
他连忙吩咐大家:“二少在玫瑰园丢了两枚戒指,一枚素圈,一枚钻戒,大家赶紧帮着找找。要是谁找到了,二少自有奖励!”
邵怀峥阴沉着脸,邵千洲在一旁给他撑着伞。
管家叫了一声“先生”。
邵怀峥问:“他又发什么疯?”
管家皱眉道:“先生别生气,二少刚才把裴少的戒指扔了,现在又后悔了,正满花园找呢。”
邵怀峥听完也进了玫瑰园,玫瑰园里到处都是穿着统一服装的佣人,一人一把伞撑着,在那里找东西。
只有他的儿子,那一身黑色西装被雨水淋透,沾上泥土,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一双手上都是血迹。
他眉心紧紧皱起,脸色很难看,转头对长子说:“去给你弟弟撑着点伞。”
“是。”邵千洲把伞给了爸爸,然后又另外跟佣人要了一把伞,过去给弟弟撑着。
可是雨太大了,邵云重也不配合,邵千洲追在他身后,那把伞怎么都罩不住他们两个人,最后邵千洲也浑身湿透,索性把伞扔了,跟着他一起找。
全家人一起找了大半夜,翻遍了整个玫瑰园,终于找到了那枚粉色钻戒,但还是没能找到那枚素圈戒指。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雨里淋了好几个小时,邵怀峥也在雨里站了几个小时。邵家向来不苛待佣人,如今让大家在雨里找那么久,已经过分了。
邵怀峥对管家说:“雨太大了,天也晚了,让大家都回去,明天再说。”
管家犹豫道:“可是没找到的那枚素圈才是二少最在意的。”
邵怀峥说:“你这把老骨头跟着在雨里淋了那么久,你是想提前退休吗?”
管家知道邵怀峥说一不二,赶紧喊停,让大家都回去。
邵云重不肯走,管家和邵千洲便上前搀扶他,他猛地挣脱两人的钳制,吼道:“全都给我滚!你们这群废物!”
“你够了!”邵怀峥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厉声骂道:“你这个混账!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教你能这么跟老人家、跟自己的亲大哥说话?”
邵云重被这一耳光打翻在地上,他本就耗尽力气,这会儿挨了一下,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邵怀峥看向一旁的佣人,伸手一指邵云重,“给我把他弄走!锁起来!”
佣人们先是一愣,然后纷纷上前,不顾邵云重的挣扎,把人给架走了。
今天所有人都淋了雨,回去后管家让厨房熬了姜汤,又给每个人都发了感冒冲剂。
邵云重被关在房间里,管家找了家庭医生来给他看伤。他那双手都是伤口,不处理是会感染的。
邵怀峥洗了澡,披着浴袍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一碗姜汤。
医生从二楼邵云重的房间出来,管家提着医生的医药箱,把人送走了。
管家送完医生回来,邵怀峥还坐在那里,姜汤一口都没喝,问道:“医生怎么说?”
管家说:“二少的手上都是刺,医生给处理了很久,现在已经消毒、上药,给包扎好了。”
邵怀峥问:“他喝姜汤了吗?给他送点吃的。”
管家说:“已经送过了,二少不吃不喝。”
邵怀峥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饿死正好!”
管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劝。二少从小就是让人操心的主儿,要是有大少一半听话懂事,邵怀峥都能多活好几年。
邵怀峥端起碗,把姜汤一口闷了,最后皱着眉撂下碗,“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心软了,那时候就该硬拆!当初我把他送出国,他怎么闹我都狠着心,最后要不是看他拖着条断腿回来,我怎么会心软?他死活不肯看医生啊!我是怕他那条腿废了,他还那么小,我怎么忍心让我儿子变成瘸子!”
“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退步,他的腿可能真要废了。但是废也就是废一条腿,总好过他整个人都废掉!我现在真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为了阿季把这条小命豁出去!”
管家在邵家做了几十年,自然比谁都了解邵怀峥,知道他其实还是心疼儿子,不管怎么打,怎么骂,那都是他的亲儿子。
管家叹息道:“那时候二少那么倔,您哪里顾得上想那么多呢?先生,您还是想开些。”
邵怀峥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他的房间从外面锁上了吗?”
管家点点头,“锁上了,他从里面打不开的。除了医生换药和送饭佣人,不会让任何人进去。尤其是大少,不许进去,以防他帮着二少逃跑。”
第59章 戒指
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停了,但天还是阴着。斓姨做好了早餐,去主卧看裴雪意有没有醒。
这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公寓,面积不大,就两百多平,但一个人生活已经足够。
这套房子是裴雪意早就看好的,精装修,可以直接拎包入住。在邵云重住院期间,他就已经请了保洁做打扫。
裴雪意有赖床的习惯,起床气也重。
斓姨本以为,像这样的阴雨天,他一定还没起来。她轻轻打开门,悄声进了卧室,卧室里拉着遮光窗帘,有点黑,正准备把台灯打开,却被坐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裴雪意坐在书桌前,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衣服,他的姿势似乎和昨晚她离开房间时一样,一动没动似的。
“阿季,你昨晚一夜没睡吗?你一直坐在这里?”斓姨惊讶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习惯?还是又犯失眠?”
她知道裴雪意的精神状态不好,睡不着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不得不借助安眠药。
裴雪意维持着一个动作太久,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我没事,只是昨晚太累了。”
累到不愿意动,累到不想去洗澡,累到连衣服都不想换。他在这里坐了一夜,就是枯坐着等天亮。
天亮了就可以去上班了。
裴雪意站起来,对斓姨说:“我先去洗个澡,早餐你先吃,不用等我。”
斓姨看他眼睛下面发青,“你要不要睡一觉呢?你是老板,又没有人让你考勤打卡,不用那么积极的。”
裴雪意笑了笑,“不用了,我现在也不困,躺着也睡不着。”
斓姨说:“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也可以养神的。”
裴雪意摇了摇头,看着斓姨,“对我来说,如果睡不着,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反而更加煎熬。”
因为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很多,所有的紧张、焦虑、低落的负面情绪都会找上来。
斓姨没有再劝他,“好,那你去洗澡,洗热水澡也是解乏的。”
裴雪意洗完澡,穿着睡衣去餐厅吃饭。
中途他接了个电话,母亲和裴安虞是今天的飞机,裴乘风问他是否去机场送机,他拒绝了。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母亲和裴安虞的去向,只要裴乘风还留在国内就行。就算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也不会让裴乘风好过。
裴雪意吃完早餐回房换衣服。
斓姨看着空荡荡的衣柜,里头就几件换洗的,忍不住叹气,“我今天去商场帮你再买几件衣服,西装也得再买几套。你原来的衣服,你都不要了,我全都归类的好好的,那么多衣服,你穿着那么好看,一件也不带。”
裴雪意说:“不用了,够穿就行了,你现在可不是豪门里的二管家了,只是我一个人的煮饭婆,咱们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你这调皮的嘴!我不花你的钱,我自己有小金库呢。”
“我知道你就喜欢打扮我,但是斓姨,衣柜里清清爽爽的不好吗?你收拾起来也不费时间。现在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想让你轻松一点,要不我再请一个煮饭的?”
“哎呀,那不要了。”
斓姨知道裴雪意其实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要是再请一个,还要重新适应,对他的病情并不好。
裴雪意到公司的时候,安妮已经提前到了。
她如往常一样,在裴雪意进办公室后,给他泡了一杯红茶,与他核对今天的日程安排。
说完今天的工作,安妮准备走了,裴雪意叫住她,“安妮,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助理。你回邵云重那里吧,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协助。待会你去财务部领一张支票,是你这段时间的薪水。”
昨晚的事情,安妮已经从殷助那里知道,对于裴雪意现在的处理,她也早有准备。其实最近她也有感觉到,自己被边缘化了。她笑了笑,“我这是被解雇了吗?裴总。”
裴雪意不喜欢“解雇”这个词,他笑着说:“安妮,你真的很优秀。邵云重是个很好的老板,他知道怎么根据你们的性格和能力来培养你们,你在他身边,会有更好的前程。”
安妮说:“好吧,谢谢裴总这段时间的关照。不过支票就不必了,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在邵总那里领薪水。”
裴雪意说:“拿着吧,你应得的。”
安妮说:“那好吧,那就却之不恭喽。”
……
邵云重不见了,早晨管家去卧室给他送饭,房里没人。
那扇对着花园的窗户开着,他应该是翻窗离开的。
管家连忙去告诉邵怀峥。
邵怀峥本就因为昨晚的事心烦,这会儿听见那个孽障又跑了,顿时火冒三丈,“快去调监控!”
管家立刻去调监控,发现邵云重后半夜就跳窗了,他一个人在玫瑰园里找戒指,找了半夜,最后似乎找到了,就开车出去了。
邵怀峥不用想就知道他去哪里,“他一定是去找阿季了,你赶紧让老大去利臻一趟。他一夜没睡,又情绪激动,会出事的!”
邵千洲立刻开车去追。
其实邵怀峥说的没错,邵云重确实在利臻总部大楼。
昨晚后半夜,他冒雨在玫瑰园找戒指,找到戒指就开车出来了,所以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
他坐在驾驶座,伤痕累累的手捏着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车窗降下来,他望向窗外,寻觅着裴雪意的身影。
其实他知道裴雪意住在哪里,他已经在那个小区外面等了很久,在天亮之前,他一直等在那里,等着裴雪意出来。
但是天亮的时候,他突然不敢出现,他怕裴雪意生气,觉得自己还在监视他。于是便到这里来等。
裴雪意处理完几项工作,揉了揉太阳穴,大概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他有点头疼。
他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准备先回家休息。
从停车场出来,裴雪意坐在后排,低头看平板,回复几个消息。
司机突然一声惊呼,颤颤巍巍地回头叫他:“裴总,您看…”
车子前方站着一个人,邵云重俯身,双手撑在引擎盖上,挡在车前,就这么逼停了他们的车。
裴雪意隔着一面前玻璃与他四目相对。
邵云重很憔悴,很狼狈,衣衫不整,脸色苍白,下巴有胡茬,从来都是打理整齐的头发,此刻却凌乱的散落在前额。
裴雪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
就那么对视了几秒,裴雪意降下车窗。
邵云重会意,立刻走到车窗前,他张了张口,却因为喉咙太干涩,声音嘶哑的厉害,“阿季…”
裴雪意警惕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想,昨天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邵云重捏着戒指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表情一定不好看,但是为了不吓到裴雪意,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我只是想把戒指给你,你是不是忘下了?我给你送来了。”
他拿出戒指的时候,手上全都是细小的伤口,指缝里还有泥,那是因为昨晚在泥土里翻找了很久,但是戒指却被擦得很干净,闪闪发亮。
裴雪意不知道他的手怎么会有那么多伤口,也没兴趣知道,“邵云重,戒指不是我忘记的,是我特意留下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枚戒指是你当初强迫我带上的。”
邵云重脸上的笑容终于难以维持,“阿季,这枚戒指你留着吧,就当留个纪念。阿季,求你了…”
他一把抓住裴雪意的手,想给他戴上。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尊重我?”裴雪意猛地一甩手,戒指掉在地上,转着圈滚到一边。
邵云重看到戒指掉了,连忙去捡。
裴雪意对司机说:“开车!”
邵云重捡起来戒指,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连忙起身拦车,“阿季!我不让你走!你不能走!”
车子已经启动,他就扒着车窗,跟着车在一旁追。司机怕刮到他,根本不敢提速。
裴雪意皱着眉,把车窗升起来。
邵千洲开车赶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上去抱住邵云重,“云重!你别这样!别这样!你冷静点!”
邵云重疯了一样挣扎,“裴雪意!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不能不要我!”
裴雪意坐在车里,听着他的嘶吼,仿佛控诉。他闭上眼睛,过去多少年的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如果当年爸爸没有把他送进邵家,如果当时没有听爸爸的话接近邵云重,是不是邵云重就不会变的那么偏执?如果邵云重有错,那他自己是否也有洗脱不掉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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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回忆·叛逆期
八年前,邵云重十五岁。
他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中期阶段,突出的表现是脾气暴躁、嗓门巨大、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
邵怀峥对此烦不胜烦。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容易对车感兴趣。前段时间邵云重偷偷把他的跑车开出去,还带着阿季一起,让全家人一通好找,幸亏最后没出什么事。
但这一次摸车把邵云重的瘾勾出来了,非闹着让邵怀峥给他买车。才十五岁的人,连驾照都没资格拿呢,邵怀峥怎么可能放任他开车出去,但又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于是允许他在庄园里开着玩,总好过开出去祸害人。
庭院里“嗡”的一阵引擎声,隔着窗户在二楼都能听见,邵怀峥在书房里直皱眉。
管家忙说:“肯定是云重跑车回来了。”
邵怀峥“啧”了一声,“天天跑也跑不够,阿季也跟着去了?”
管家笑道:“没有,阿季今天不舒服,可能是昨天去马场玩中暑了,在家里歇着呢。”
邵怀峥问:“请医生看过没有?”
管家说:“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邵云重打外面回来,手里勾着车钥匙,三两步跑上楼,一把推开卧室门,屋里没人。
浴室里有流水声,他又推门进了浴室,裴雪意果然在,正抱着布布顺毛,布布的浴盆里放着几个小玩具。
“怎么又给它洗澡?前段时间不是刚洗过?”邵云重走到水盆旁边,摸着水温差不多了,就把热水关掉。
裴雪意把布布放进水盆里,反问:“你昨天不是吃过饭了?为什么今天还吃?”
邵云重被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反正都习惯了,“我是不想你那么麻烦,直接送去宠物美容院不就行了?”
裴雪意说:“布布不喜欢出去,每次出去都有应激反应,它现在年纪太大了,我不放心带出门。”
邵云重说:“那也可以让他们上门服务啊。”
裴雪意一下一下往布布身上浇水,“布布不喜欢被别人碰,上次去宠物医院洗,差点把人家给挠了。”
他挤了一些沐浴泡泡,在布偶猫身上揉搓,给它做头部按摩,布布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卖萌,叫声特别享受特别嗲。
裴雪意笑了,“你看它多可爱。”
邵云重看他低着头,侧脸的轮廓流畅优美,因为穿着鸡心领的睡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唇角还带着几分宠溺的笑,突然觉得这一幕特别温柔。
布布洗完澡了,全身的毛毛贴在身上,看上去溜光水滑的,都说宠物打湿毛发会体型缩水,这家伙倒是没怎么缩,它是真胖。
邵云重展开吸水毛巾,把它从裴雪意手里接过来,麻利地一裹,“走喽,爸爸给你吹干!”
“你说什么?”裴雪意侧目看他。
邵云重问:“怎么了?”
裴雪意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刚才说,你是它什么?”
邵云重脱口而出,“爸爸呀。”
裴雪意忍不住调侃他,“布布跟我一样大的,我跟它是同辈的,你说你是它爸爸?你是不是也想给我当爸爸呀?”
邵云重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顿时窘得脸都红了,“哎呀,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真是的,整天就知道拿话挤兑我。”
裴雪意笑着从他身边绕过去,书架上抽了一本漫画书,趴在床上看。
房间的窗子开着,将白色纱帘吹得来回拂动。他趴在那里,宽松的睡衣堆上去,露出大半截明晃晃的细腰,两只脚翘起来前后摆动,右脚踝上还缠着一圈红绳,坠着一只小小的黄金虎头铃铛。
邵云重给布布吹干毛,放它去玩,也躺在床上,一把攥住那只来回晃荡的脚。
裴雪意挣了一下,差点踹他脸上。
“阿季,”邵云重凑上去,跟他并头看漫画书,“你怎么还看这个?越到后面越不好看,我早就不看了。”
这本漫画最开始还是邵云重发现的,俩人一起追,本来他以为这是一对好朋友一起长大、一起变厉害的故事,结果后来其中一个男主就开始跟女孩子谈恋爱了,而且俩人谈恋爱的篇幅特别多,他就没再继续看了。
裴雪意倒是一直追更,“我觉得很好看啊,作者画功越来越好了,分镜也更成熟了。”
邵云重忍不住吐槽:“情节越来越水了,天天就是谈恋爱。”
裴雪意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看漫画。
斓姨进来给他们送冰淇淋,草莓味是邵云重的,葡萄朗姆酒口味的是裴雪意的。
裴雪意顾不上吃,邵云重就坐在他旁边喂他,两个人不分你的我的,一人一口的分食。
“阿季,晚上出去玩吧?”
“去哪儿玩?”
“跟项奇东他们出去赛车,去盘山赛道。”
“邵云重,你连驾照都没有。”
“没事的,他们都没有啊,项奇东经常去那边玩儿。”
裴雪意“啪”地一下合上书,就要翻身下床,“我告诉叔叔去!”
“哎呀别别别!”邵云重着急忙慌地拽住他,情急之下直接把人摁住,给压在身下了,“好阿季,你千万别告状,这事儿不能让爸爸知道。”
“你放开我,我就要说。”裴雪意推了一下,但邵云重比他高比他重,他没推动,“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你把车偷开出去,挨打还没挨够?”
“我这次不开家里的车,项奇东那边准备了几辆车。”
“那也不行,太危险了。”
“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不是有你看着我吗?”邵云重俯身用鼻子蹭他的脸,“行不行呀?行不行呀?阿季,你就跟我去吧。”
裴雪意皱着眉往一边躲,“别蹭了,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蹭我的脸。”
“为什么呀?以前我还天天亲你的脸呢。”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邵云重养成了这个习惯,是被裴雪意和邵怀峥纠正很久才改掉的,但他又忍不住,就改成了蹭脸,没想到后来蹭脸也不行了。
裴雪意无奈地说:“因为我们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让别人看见会笑话的。”
邵云重并不在意,“谁笑话呀?西方还有吻面礼呢。”
裴雪意说:“谁让你是东方人。”
邵云重笑了,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你是答应?晚上跟我一起出去玩。”
裴雪意知道拦不住,敷衍地“嗯”了一声。
晚上去的那个盘山赛道是项奇东家里的私人产业,他们到场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邵云重的几个发小都到了,聚在一起吃烧烤,一张折叠桌,几个马扎,地上倒着不少酒瓶子,还扔着一地烟头,这群人竟然还抽烟喝酒。
裴雪意皱了皱眉,对邵云重几个发小的印象更差了。他又是个挑剔的,被人家拉着落座的时候,看见马扎有点污渍,当即就皱起眉头。
邵云重知道他的毛病,连忙脱了衬衫外套垫上,然后拉着他坐下。
周围一圈人看得咋舌,他们这些人有点早熟,有的人女朋友都换好几个了,就是对女朋友都没这么体贴过。
其实邵云重和裴雪意在家里吃过饭了,但是来都来了,气氛到这里了,又跟着吃了一顿烧烤。
项奇东给邵云重开了一瓶啤酒。
裴雪意扫了邵云重一眼,观察他到底喝不喝,没想到他真的要喝。
“你别喝。”裴雪意出声提醒,“一会不是还要玩车吗?你喝了酒还怎么开车?”
项奇东哈哈大笑:“阿季,你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喝个啤酒也要管着!”
冯寰这会儿喝多了,说话不过脑子,大着舌头嚷嚷:“阿季就是邵二的小媳妇儿!还是童养媳呢!”
这话一出来,在场的人都跟着笑。
裴雪意脸都红透了,差点就要掀桌。
邵云重连忙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摸了摸,骂了冯寰和项奇东几句。
但是呢,其实邵云重心里并没有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说阿季是他的小媳妇儿,他还挺开心的。
几个人吃完饭就去盘山赛道飙车,邵云重选了一辆蓝色的布加迪。车速太快了,裴雪意只跟着跑了一趟,就觉得胃里难受,不舒服,脸色都白了。
他身体一直不大好,邵云重也不敢带着他继续飚,但是自己又在兴头上。终点站那里有个休息的地方,邵云重扶着他到里边休息,让他在沙发上躺着。
裴雪意知道邵云重还没玩够,“你去玩吧,自己小心一点,我不能看着你了,你自己心里得有数,我在这里睡一会。”
邵云重有点不放心,“真的不要我陪着你,要不咱们回家吧?”
裴雪意说:“不用,你去吧。”
邵云重说:“那行,一会走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这天晚上邵云重喝了酒,属于微醺的状态,整个人有点兴奋,他和项奇东绕着盘山赛道开了好几圈,速度越来越快,玩到最后终于尽兴。
一群人各回各家,都散的差不多了,邵云重也准备走了,这时才一拍脑袋,“糟了!”
项奇东问:“怎么了?”
邵云重说:“我把阿季给忘了!他还在终点站呢!”
他正要开车去终点站接人,项奇东把他拦住了,“冯寰他们还在那边呢,应该就要返程了,让他们把阿季带过来吧。”
邵云重犹豫了一下,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项奇东已经给冯寰打了电话。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后来成为邵云重最后悔的事,他特别后悔那天晚上让裴雪意上了别人的车。
因为冯寰那天喝多了,带着裴雪意返程的时候,在一个弯道出了事儿。
邵云重和项奇东赶到的时候,裴雪意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苍白的侧脸上都是血迹。
邵云重的叛逆期也在那一天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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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他们高中到高考的回忆,包括高考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金笼里的一个月),这一段回忆,我一直在考虑放在哪里比较好。其实这段回忆很重要,按照大纲我就是放在他们分开之后的,但在连载期间,我也在思考有没有更合适的插入位置,但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这里合适,所以就放在这里了。有的朋友可能不喜欢看过去的回忆,可以跳过,这部分回忆,我尽量不会占用太多篇幅。
最后感谢投喂海星的朋友,请大家多多关照我,另外,大家也可以关注一下我的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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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回忆·警觉
管家第一次见到邵云重那么慌乱的模样,他和邵怀峥赶到医院的时候,邵云重已经惊慌失措到失语。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手术室门口,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邵怀峥憋了一肚子火,上去就给他一脚。
这一脚用的力道不小,邵云重直接被踹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爬起来。
管家连忙去扶,邵云重性子犟,一把将他推开,硬是靠自己站起来了。
邵怀峥看他还敢犟,抬腿又给了他一脚。
这父子两人,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人,性格霸道,唯我独尊,骨子里都十分强硬。邵云重的性格,其实是最像邵怀峥的,关于这一点,邵怀峥不想承认也没办法。
裴雪意伤到了头,脑袋上缝了几针,从手术室回到病房的时候还没清醒,医生说是受外力撞击导致的短暂性昏迷。
邵云重在病房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脸上、身上沾着血迹,那是把裴雪意从跑车里抱出来时沾上的,看上去有些狼狈。
管家觉得实在不像样,劝他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守着。
他像听不见似的。
管家还想再劝,邵怀峥摆了摆手,冷冷地说:“就让他在这里守着吧,让他好好看看,要不是他任性妄为、贪图玩乐,阿季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其实按照邵怀峥的行事作风和教育方式,今晚就应该把邵云重押回去打一顿。毕竟上次邵云重只是把车偷开出去,都没惹什么事,就被一通好打。
这回邵怀峥没打他,是因为邵怀峥知道,阿季受伤,比棍子砸在他身上还让他难受,这个教训已经够他记一辈子了。
裴雪意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耳边还有医疗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
但他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来的,他只记得,自己等了很久,邵云重都没有来接他,所以他沿着盘山赛道往回走,然后在路上遇到冯寰,冯寰说捎他回去…
裴雪意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到趴在病床边的邵云重,他抬起手,想摸摸邵云重的头发,但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大概是动作幅度有点大,他感觉头晕目眩,还有点恶心想吐。
“阿季。”邵云重在这时醒来,伸手抚摸他的额头,“你不要动,医生说你还不能转头,会头晕的。”
裴雪意刚醒来,觉得很疲惫,他看了邵云重一会儿,一张口嗓音沙哑:“我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
邵云重用小勺子喂了他几口温开水,“你都不记得了?你和冯寰在弯道出车祸了。”
“不记得…”裴雪意头上缠着纱布,手上还打着点滴,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虚弱地说:“我只记得,你一直不来,我就一直等,天太晚了,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我就走回去…后来遇到冯寰…”
邵云重听到这里,一天一夜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原来裴雪意等不到他,还自己往回走了。
那么长的赛道,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他没办法想象裴雪意孤零零走回来的情景。
他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他怎么就玩昏头了,竟然把他给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季…”邵云重看着裴雪意,想摸摸他的手,但是两只手都扎着针,他根本不敢碰,“我当时只顾着飙车,没有听到你的电话。我不该只顾着玩,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我不该偷懒让冯寰带你回来,我该去接你的。”
冯寰喝了那么多酒,舌头都大了,他怎么就给忽略了,他竟然让裴雪意上一个酒鬼的车。
“好了…”裴雪意抬起还扎着点滴的手,给邵云重擦了擦眼泪,“你别哭了,都不是故意的。冯寰呢?他还好吗?”
邵云重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蹭了蹭,“冯寰没事,他肋骨断了,胳膊也骨折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今天早晨还来看你了。”
裴雪意说:“你别怪冯寰,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的。”
邵云重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其实从裴雪意出事到现在,他根本没有在心里怪过冯寰,他只是怪自己。
昨晚的事虽说是个意外,但是一群未成年人喝酒飙车,出事是迟早的。裴雪意趁机劝道:“你以后别跟他们喝酒玩车了,很危险的。”
这次的事已经是血淋淋的教训,不用裴雪意说,邵云重也不会再去了。
他满口答应下来,“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飙车了。”
这个承诺不是说说而已,邵云重说到做到,这次事故之后,他成年前再也不碰酒,不碰车,成年后也拒绝一切飙车活动。
裴雪意出院后,邵云重再也不出去胡闹了,彻底收心,整个人变得更加稳重。
这是个好事,邵怀峥很乐意看到小儿子的转变,烦人的青春叛逆期好像一下子过去了。
这时候是初三结业后的暑假,邵怀峥已经给两个孩子选好了学校,再过不久,邵云重和裴雪意就会前往伦敦读高中。
两个孩子一起出国,是邵怀峥从他们初中时就想落实的计划,但那时候由于裴雪意离不开母亲,再加上两个孩子年纪还小,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现在两个人马上读高中了,再不送出去,就真有点晚了。
裴家对孩子出国读书没有什么异议,在这一点上,裴乘风几乎完全听从邵怀峥的指示。
一整个暑假,裴雪意和邵云重都在庄园里度过,享受着漫长的假期,也在为出国留学做着准备。
之前在盘山赛道发生的事故,给邵云重留下了阴影,当时裴雪意苍白的脸色、脸上沾着血迹的模样,深深刺激了他。他时时刻刻都要看见裴雪意,一眼看不见,就担心裴雪意会不会出事,然后就会发火。
最近庄园里新挖了一个池塘,工人移栽了很多荷花过来,池水清澈见底,邵怀峥买了不少名贵的锦鲤养在池塘里。
这池塘周围种着各种树,夏天只要有风吹过来便凉风习习。
裴雪意和邵云重喜欢在池塘里泛舟,有时候兴致来了,直接脱了衣服,一头扎进池塘里游泳。
夏日的午后,池水波光粼粼,两人只穿了单薄的白色浴衣,穿梭在荷花间泛舟,小船周围是聚集而来的各色锦鲤。
邵云重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裴雪意抱着他的腰,侧头靠在他的胸膛前,也在看着那本书。
邵怀峥就在岸边看着这一幕,内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极微妙的感觉。他儿子极少有那么温柔安静的时候,此刻他竟然从他一贯暴躁易怒的儿子身上,感觉到一种温柔的情致。这实在太惊悚了。
池塘里突然“扑通”一声响。
少年穿着浴衣跳进水中,他潜入池底,白色浴衣很宽松,那两只衣袖仿佛蝴蝶翅膀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浮动。
红色的锦鲤在他身边游动,他双手掬了一捧水,浮上水面,因为脸上挂着水珠,那双莲目更加流光溢彩,“云重,你看!”
邵云重低头一看,他手里竟然捧着一尾红色的锦鲤。
邵云重伸手去接那一尾锦鲤。
裴雪意突然双手合拢,“不给你!”然后一低头,整个人没入水中,纤细灵活的身影,比锦鲤还要迅捷。
“你敢耍我!”邵云重纵身一跃,也跳进水里。
两个少年在水中互相追逐,后来又变成一起摸鱼,家里的锦鲤平时被人喂惯了,并不怕人,在他们指间来回穿梭。
邵怀峥在岸边找了一个休闲椅坐下,笑着看他们玩闹,而在池塘里游泳的两个人并未发现岸边的父亲。
两个少年似乎玩累了,把小木船划到对岸,光着脚从船上跳下来。
邵云重先下来,裴雪意跳进他怀里,被他接住。大概是因为没穿鞋,脚上又有水,邵云重往后滑了一下,整个人躺倒在草地上,裴雪意趴在他身上。
刚才在湖里玩水,裴雪意的头发全湿了,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唇红齿白,出水芙蓉一般。
邵云重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用鼻子蹭他的脸颊和下巴。裴雪意不让蹭,邵云重便扣住他两只手腕,非要蹭个够。
两个人身上的浴衣都湿透了,单薄的布料贴在皮肤上,笑着抱在一起。
这一幕实在太过亲密了,邵怀峥整个人僵住,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阴沉。
如果阿季是个女孩,他不会允许一个女孩在邵家陪邵云重那么久,更不会允许邵云重和一个女孩同吃同住那么多年。
邵怀峥对这方面的事,向来很注意,两个儿子在成年之前,决定不能闹出乱七八糟的丑事。正因为阿季是个男孩,所以才让他疏忽了,他也就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亲密了,让他一下子警惕起来。
阿季长得太好了,人都说男生女相是有福气的,也不知道这样过分勾人的容貌对这孩子来说是福是祸。
但是邵怀峥心里有一种感觉,如果再让这俩孩子继续下去,早晚会出事的。
第62章 回忆·分离
邵怀峥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就采取了措施。
邵家庄园里两个孩子的生活一切如常,只是隔了几天,裴乘风被邵怀峥召见。
这次会面是谈公事,邵怀峥向裴乘风透露了市里最新的开发动向,提醒他搭上这趟顺风车。
裴乘风自然惊喜万分,但是接下来,两人又开始谈论孩子们的事,让他的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落下来。
邵怀峥没有直说,但裴乘风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江湖了,他从对方的话音里听出来了,邵怀峥不想让两个孩子一起出国读书了。
这几年依靠跟邵家的这层关系,裴乘风得了不少好处,可以说顺风顺水。如今这层关系最牢固的链接就要断了,裴乘风心里当然不愿意,但这是邵怀峥的意思,他也没有办法。
他怀疑是不是阿季做错了什么,周末的时候把儿子叫回家里。
裴雪意在书房里等着父亲,这是他每次回家都要做的事,父亲会询问他在邵家的方方面面,最重要的是,跟云重的关系怎么样?相处的还好吗?父亲也会提醒他,云重脾气不好,你要多让着他。
裴雪意这时候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其实已很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这是让他讨好、巴结的意思。他亦知道,讨好与巴结不是一件高尚的事。
所以他对这样的对话感到厌烦,他想回家,想让母亲抱抱他,尽管他已经很大了,但还是需要这样的亲昵。但母亲现在不抱他,只抱弟弟。父亲也只知道询问他、叮嘱他,让他去巴结人。
裴乘风进了书房,走到棋盘前坐下,“过来阿季,跟爸爸下一盘吧。”
裴雪意便走上前跟父亲对坐,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围棋,他更喜欢跟邵云重玩五子棋。但总是玩不过。
裴乘风捏着黑子落下,很随意地问:"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裴雪意看着棋局有些迷惑,“没有。”
裴乘风又问:“你和云重没有闯祸吧?”
裴雪意摇头,上次盘山赛道出事后,他们一直很老实,都没怎么出门。他不知道父亲到底想说什么,抓了几颗棋子在掌心里捏着玩。
裴乘风说:“前几天我见了你邵叔叔,他的意思是,你和云重分开读高中。”
裴雪意正要落子,突然手一抖,白子从指间滑落,正好掉进裴乘风的陷阱。
他年纪还小,心里的慌张就写在脸上,裴乘风一看就知道,邵怀峥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两个孩子,那么邵云重也不知道。
邵云重不知道,那就得想办法让他知道。这也是裴乘风今天把儿子叫来谈这件事的原因,他相信裴雪意会告诉邵云重的。
“你有什么想法呢?想去哪个学校?”裴乘风把白子吃掉了,“爸爸可以帮你安排。”
裴雪意已经恢复了神色,很平静地说:“都行,爸爸看着办吧。”
裴乘风楞了一下,他以为儿子至少会问问,邵叔叔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儿子只是刚才一瞬间的慌张,让他觉得这反应根本不像个孩子。
裴雪意回到家的时候,邵云重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猫包,里面装着布布。
他把猫包打开,布布跳出来,仰头看着裴雪意喵喵叫,这是要裴雪意抱。
裴雪意抱起布布,“你干嘛去了?怎么还带着布布?”
邵云重从兜里掏出几张纸,“我给布布办检疫证明去了,要不然怎么跟咱们上飞机啊?”
裴雪意抱着布布上楼,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邵云重察觉出来他好像不太高兴,“今天回家不开心吗?我就说回家没意思嘛,就你每次都上赶着回去。”
“那是我家,什么叫上赶着回去?”裴雪意因为这句话,连眼神都锋利起来,“我迟早是要回家的,还能在你家赖一辈子不成?”
“什么叫赖一辈子?这家里谁又给你气受了吗?无缘无故就说这种话?”邵云重也不高兴了,他最不喜欢裴雪意说这种要走的话,好像他们迟早一刀两断、各奔东西。
裴雪意却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就你不愿意听。我们都长大了,早晚是要分开的。就像我们看的那个漫画,以后你要谈恋爱,结婚生子,难道那时候我们还能天天黏在一起?”
“谁要谈恋爱、结婚生子了?”邵云重皱了皱眉头,突然怒从心头起,“难道你想谈恋爱了?裴雪意,你还是未成年呢,你敢谈恋爱试试?”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我要谈恋爱了?”裴雪意觉得这个脑回路莫名其妙,不想跟他纠缠,抱着布布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别上了。
邵云重被关在门外,气急败坏地敲了几下门。
裴雪意说:“我要睡觉。”
邵云重的手讪讪收回来,声音也弱了不少,“那你睡吧,我走了。”
裴雪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布布趴在他肚子上踩奶。
他看着认真踩奶的小猫,神情有些悲伤,“他要走了,你会想他吗?”
小猫不会说话,大抵也无法将思念宣之于口。
很快香港那边打来电话,邵云重的母亲过生日。邵怀峥的意思是,先让云重去香港陪他母亲过生日,顺便在那里住几天,然后从香港直接飞英国。
邵云重自然想带裴雪意一起过去。
邵怀峥说:“你去看你妈,阿季难道就不能回自己家住几天?以后在外面读书,很长时间不回家,想见都不容易。你不能只考虑自己。”
邵云重一想也是,“行吧。”
两人在邵家庄园分别,裴雪意没有去机场送机。
这七年他们一直在一起,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还从来没有分开过。
即便知道分别只是暂时的,但邵云重还是很不舍,他抱了抱裴雪意,“我一到英国就给你打电话,你要立刻飞过来。”
“嗯,我会很快的。”裴雪意把脸埋进他肩膀,“再见。”
其实裴雪意知道,这一次分别,再见已不知会是何时。
他抱着布布站在庭院里,望着邵云重坐车离开。
邵云重离开的当天,裴雪意便让斓姨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邵怀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给裴家的司机打了电话,几个行李箱已经提到客厅。
邵怀峥明白,这孩子已经知道了他的安排。这个裴乘风嘴巴真是一点也不严,他怕邵云重提前知道消息,已经叮嘱裴乘风,先暂时也不要告诉阿季。好在阿季是懂事,没有在云重面前多说一句。
同时,他又惊讶于这个孩子的成熟和淡定,裴雪意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准备着离开。
邵怀峥叹了口气,“阿季,吃了晚饭再走吧,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裴雪意微笑着拒绝,“不了叔叔,家里的司机在路上了,妈妈等着我回家吃饭。”
邵怀峥突然心生愧疚,“你爸爸给你选好学校了吗?要不要叔叔帮你选?不管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只要你想去,叔叔都有办法。”
裴雪意说:“我想留在国内,学校已经选好了,不用叔叔操心了。”
邵怀峥说:“那也很好,以后常回来看看吧,老大老二都走了,你也要走了,家里一下子变冷清了。”
裴雪意依然是平日里那副乖乖的模样,“嗯,我会回来看叔叔的。”
其实在他的心里,邵怀峥才是父亲应该有的样子。这个中年男人比裴乘风更像一个父亲。
裴雪意回到家依然住从前的房间,佣人已经给他打扫好了。
布布被他抱着上楼,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裴雪意知道,布布是在紧张,到了陌生环境,布布有点应激。
“没事的,布布不要害怕,这是我们的家。”裴雪意安抚着怀里的小猫,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已经很多年不住家里了。他有点无所适从。
裴雪意走到房间门口,还没推开门,六岁的裴安虞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他怀里的猫,惊恐地大声叫道:“恶心!”
“猫!”
“恶心!”
布布被突然冲出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在裴雪意怀里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裴雪意连忙抱紧它,怕它跳出去攻击人,他用脸蹭了蹭布布的脑袋,“好了,没事的,不要怕。”
裴安虞大叫着跑下楼,去找妈妈,“妈妈!有猫!脏!”
裴雪意连忙抱着布布进了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他背靠在门上,低头亲吻布布的耳朵,“布布不脏,一点也不恶心,布布每天最爱舔毛,很干净的。”
布布舔了舔他的脸以示安慰。
裴雪意又小声说:“我讨厌裴安虞,我讨厌他,我们一起讨厌他吧。”
布布看着他,抖了抖胡须。裴雪意就当它答应了。
裴雪意是个冷情的人,骨子里有些淡漠,因着这份淡漠,他的爱恨和喜恶都不甚分明。
他极少表现出厌恶,因为他对很多人和事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对这些不在意的东西消耗情绪。
但他讨厌裴安虞,或者说厌恶更确切,尽管裴安虞那么小,还是他的亲弟弟。
如果裴安虞不是他的亲弟弟,或许他也就不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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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回忆·你骗我
邵云重顺利出国,这件事让裴乘风颇感意外。裴乘风是个很善于揣摩人心的人,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邵怀峥还要了解邵云重。
邵云重是离不开阿季的,阿季就是他的安抚剂。他现在肯老老实实的上飞机,十有八九是不知道邵怀峥的安排,还被蒙在鼓里。
邵怀峥想把两个孩子分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裴乘风都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
所以他才会把这件事透露给儿子,儿子跟邵云重朝夕相对,他觉得儿子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邵云重。
邵云重知道以后,必定不会乖乖服从的。这件事被邵云重一闹,绝对就成不了。
可是裴乘风失策了,他属实没想到,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竟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邵云重。
裴乘风心里的算盘落空,多少有些失望,邵家这层关系,他还不想放弃。
不过在失望之余,他还抱着几分希望,邵云重知道真相之后,还会乖乖待在英国吗?这可不好说呀。
裴雪意就这么回到了裴家。
他喜欢安静,平时待在自己卧室里,并不怎么出门,倒也适应良好。
但是布布就不行了,它起初很害怕陌生环境,在卧室床底下躲了两天才出来,熟悉卧室环境之后,又憋不住了,想跑出去玩。
布布在邵家是不受拘束的,偌大的别墅随便它跑。可是在裴家就不能这么随意,一则,裴雪意怕它打坏什么东西,恐被母亲责怪,二则,裴安虞不喜欢布布,逮住了就要欺负欺负。
他们搬来的第一天,裴安虞就指着布布说“恶心”。后来看到布布在客厅散步,还拿羽毛球拍打它,说要把它赶出去。幸亏裴雪意及时赶到,把布布抱回屋里。
这次虽然并没生出什么事端,但裴雪意心里很清楚,裴安虞很排斥布布,而且也排斥他。
尽管裴安虞很小,但裴雪意能感觉到,裴安虞对他这个哥哥是有敌意的。
这种兄弟之间微妙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敌意,外人和大人们是不懂的,或许只有多子女家庭的小孩才会明白。
裴安虞对裴雪意有敌意,却又不敢明摆着欺负他,所以就把气撒在布布身上。
裴雪意怕他伤害布布,只能尽量把布布关在卧室,不让它出去乱跑。或者带着布布去庭院里遛弯,总之尽量避开。
但即便如此防备,也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裴安虞过敏了,起了满身红疹,还伴有呼吸困难。
纪如茵十分惊慌,赶紧带小儿子去医院输液,回来之后就让佣人用吸尘器把家里吸了一遍。
裴安虞本身就是易过敏体质,所以她平时都比较注意。她仔细想了想最近家里都多了什么,想来想去就是那只猫了。
纪如茵断定小儿子是猫毛过敏。
她犹豫着敲开了大儿子的门。
家里正上上下下的打扫,裴雪意早就听到动静,见母亲来敲门,他有点意外,“妈妈,怎么了?”
他怀里抱着布布,纪如茵在看到猫的瞬间,神经质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裴雪意的身形僵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母子间正好隔出一段距离。
纪如茵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连忙解释:“是你弟弟过敏了,我怀疑是猫毛过敏。他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动物,你和布布一来,他就过敏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观察大儿子的神色,虽然心里觉得不合适,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阿季,妈妈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能不能先把布布送走。”
裴雪意虽然听她前面的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有些难过,“妈妈,布布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以后不让布布乱跑,就养在我的房间里,不让它出来,这样也不行吗? ”
纪如茵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妈妈也知道你舍不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也不是把布布送出去,就把它送到小独栋,交给佣人照顾。你看…行吗?”
家里有个小独栋,是佣人住的地方,都改造成了佣人房。布布送到那里,既避免了接触,又有人照顾。
纪如茵觉得这个安排很好。
裴雪意抱着猫垂下头,白皙脖颈垂落下去的弧度既倔强又脆弱,是无声的抵触。
纪如茵看他不说话,也换了柔和口吻,但话音有点逼迫的意思了,“阿季,我们是一家人,你也不能只考虑自己,不顾及你弟弟。”
裴雪意抬起头,像是做了决定,“那我也搬过去。”
纪如茵讶然,“那怎么行呢?那是佣人住的地方。”
裴家的孩子在邵家娇养了那么多年,一回到自己家,反倒住进了佣人房,这说出去得多难听?
纪如茵决计不能答应。
母子两人正因为这件事僵持不下,这时打扫佣人过来了,问纪如茵:“太太,阁楼还打扫吗?”
纪如茵随口道:“干脆一起做个大扫除吧。”
佣人得了指令就走了。但是这件事倒提醒了裴雪意,他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阁楼。
“是不是只要不在一个楼层就行?”裴雪意问道。
纪如茵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他说:“我搬去阁楼,以后没事不会下来,一日三餐让佣人送到阁楼。以后我和布布就在阁楼生活,避免跟大家接触。”
裴雪意说完便关上门。
纪如茵还想再说什么,但嘴里的话也被关门声打断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裴雪意态度坚决,也没有预留商量的余地。
阁楼原本没有住人,很久没打扫了。恰好今天大扫除,佣人突然听说大少爷要搬过去住,几个人不敢懈怠,立刻收拾出来了。
小阁楼有一间卧室,也有相配套的客厅、洗手间和浴室,其实还算方便。只因常年不住人,也很少修缮,墙壁有些褪色,木质地板也略显陈旧。
裴雪意就这样带着布布住进阁楼。
搬到阁楼以后,布布的活动空间反而大了,之前裴雪意把他拘在卧室,不敢放出去,现在它也能在小客厅里跑跑了。也算因祸得福。
转眼间,裴雪意已经搬回家半个月。这期间邵云重给他打过视频电话,但他怕邵云重看出来他已经不在邵家,所以不敢接,只敢语音通话。
邵云重在香港的最后一晚,给他打了很长的电话,说了许多他们在英国碰面后的计划,先去哪里玩、吃什么、买什么。最后叮嘱他,布布的检疫证明在书桌抽屉里,千万不要忘记。
裴雪意嘴上应着,挂掉电话之后就把手机关机了。邵云重到英国后就会知道他骗了他,他不知道如何承受他的怒火,只能这样来逃避。
几天后是一个雨夜。
裴雪意在睡梦中被风雨拍窗的声音惊醒。
庭院里有车灯闪烁,他走到窗边,看到熟悉的车身,那是邵怀峥的车。
裴雪意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是邵云重出了什么事,否则邵怀峥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连忙下楼,穿着睡衣,赤着脚跑到客厅,“叔叔,出什么事了?”
邵怀峥神色有些紧绷,“阿季,云重最近两天联系你了吗?”
裴雪意茫然地摇头,“没有。”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手机至今还是关机状态。
邵怀峥说:“他失踪了,从英国跑了。我查到他的登机信息,他现在就在国内,但他没有回家。”
邵怀峥怀疑他藏在裴雪意这里,所以才过来看看。
几天前邵云重从香港飞到英国,一落地就被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切断与国内的一切联系。
他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劲,在英国等了两天,没有等到裴雪意,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那样的脾气性情,当即在英国闹了个天翻地覆,但邵怀峥早有准备,让人把他关起来,几个保镖二十四小时看守。
但是就在那么严密的看守下,还是让他跑了,从三层楼高的窗户跳下去的。
这样的高度,不借助任何工具,受伤几乎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伤势轻重。
所以邵怀峥才会那么着急。
邵怀峥离开后,裴雪意回到阁楼,心里始终不安。布布也被惊醒,焦灼地在他脚边打转。
他推开窗户,看向黑暗幽深的雨夜,突然往家里的后门跑去。
幼时他和云重有个约定,每当他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都会在后门留一条门缝。如果云重想见他,就可以从后门溜进来。
裴雪意并不确定,邵云重是否还记得这个约定,只是在这一刻,他心里突然有一种直觉。
邵云重一定会来找他。
雨势太大,裴雪意全身湿透,他跑得太快,以至有些气喘。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身形一晃,猛地被人勒进怀里。
“你骗我!”
邵云重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么大的雨声都盖不住他声音里的愤怒和委屈,“你骗我!”
这一幕,裴雪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十五岁的邵云重,拖着一条断腿来找他,那么狼狈不堪地站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对他说“你骗我”。
裴雪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滚烫的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哽咽着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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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回忆·雨夜
邵云重的伤势很严重。
至少在裴雪意的记忆中,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狼狈虚弱的样子。
他能坚持着从英国赶过来,全靠惊人的意志力,还有心里那份想要见到裴雪意的固执。如今见到人了,似乎一刻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裴雪意怀里。
两个人浑身都淋透了,裴雪意吃力地背着他,把他背到自己住的小阁楼。
他明明那么瘦弱的一个人,一幅那么瘦弱的肩膀,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邵云重背过他很多次。
小时候两人跟着学校去春游,结果遇到大暴雨,回来的时候路堵住了,大巴车不能正常行驶,老师带着孩子们淌水走过水洼,但他是邵云重背过去的,只因为邵云重不想让污水弄脏他的鞋子。
初中的时候,他参加校运动会接力比赛,最后几秒崴到脚,因为好面子,他一直忍着,因此所有人都没看出来他受伤,但邵云重一眼就看出来了,把他背起来就往校医院跑。
可是他背邵云重还是第一次。
裴雪意在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来,都是邵云重在保护他,照顾他。
邵云重那么强大,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他也就从来都没有机会去照顾邵云重。
他觉得既心疼又委屈。
他心疼邵云重受的伤,听说是从三楼跳下来的,他难道不要命了吗?如果磕到脑袋,会要人命的。
邵云重既然把他保护的那么好,那就一直保护他啊,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要他来照顾?他明知道,他最不会照顾人了,他都没有教过他,他那么没用,甚至都背不动他。
裴雪意艰难地用脚踢开门,眼泪也在一直不停地往下掉。布布听到动静,迎上来围着他们打转,裴雪意害怕踩到它,只能小声让它躲开。
他实在没有力气把邵云重挪到床上了,进入房间的瞬间就因为脱力,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好在地上有地毯,邵云重倒在他身上,有他在下面垫着。
裴雪意擦了擦眼泪,从邵云重身下爬出来,先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邵云重换上。
邵云重全身滚烫,应该是发烧了。他的右腿小腿和脚踝都肿胀异常,大概是骨折。
裴雪意在看到他的右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哭一边给他换衣服。这个伤势太严重,绝不是可以简单处理的。
邵云重在他的哭声中恢复了一点意识,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好了,外面下大雨,你在这里下小雨。”
裴雪意只给邵云重换了干爽衣服,他自己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红肿的眼睛就像涂了胭脂。
邵云重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模样,还有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难受,心里特别疼。他长到那么大,从来没有人为他这么哭过,就连他母亲都没有。
他在英国等不到他,在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那一刻,简直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是在看到他哭红的眼睛时,他所有的怒火都被消弭。他舍不得阿季掉眼泪,就算是为他掉的也不行。
邵云重因为高烧脑子里嗡嗡的,但他还是捉住他的手,耐心地哄他,“宝宝乖,你先给自己换身衣服,然后拿一个冰袋给我。”
裴雪意听到他的指令,大脑终于恢复了冷静,赶紧翻找出一个冰袋给他。然后才去换衣服。
他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才想起来卧室里有个医药箱,连忙给邵云重找退烧药。他把退烧药剂冲好,托着邵云重的脖子喂给他。
邵云重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又要了热水,干燥的嘴巴终于湿润了,说话声音也没那么哑了。
他有了一点力气,在裴雪意的搀扶下,终于能艰难地挪到床上。
裴雪意感觉到他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抖,也许是因为发烧,也许是因为腿上的伤。
他赶紧扯过来被子给他盖上,可是邵云重还是在抖。他哭着拉他起来,“我们去医院吧,我去叫我爸爸,去医院,你得去医院!”
裴雪意觉得,他一定是昏头了,就在刚刚,他竟然还想着把邵云重藏起来,就藏在他的阁楼里,不要让邵怀峥发现。可是邵云重的伤势那么严重,不去医院是不行的。
邵云重一把攥住他的手,“别去,你爸爸如果知道了,我爸爸也会知道的。”
“可是你的腿…”
“我没事,只是骨折了,死不了人的。”邵云重咬着牙说。
他解开睡衣扣子,脱掉一只袖子,把冰袋贴在上臂。他上臂有一枚芯片 ,可以追踪他的位置,芯片是用体温供电的,只要不停的降温,芯片感觉不到温度,定位功能就会自动关闭。
他现在还不能被爸爸找到,他要让爸爸知道,他是不会轻易妥协的。他就是要让他爸爸着急,看看到底是他的命重要,还是其他的事重要。
裴雪意看到他的举动就知道,他大概就是靠这个办法回来的,只要一直降温,邵怀峥就找不到他。
他还是那么倔,即便自己伤的那么严重,也要跟邵怀峥堵这一口气。
裴雪意去夺那个冰袋,“你能不能别犟了,就听叔叔的话不行吗?你觉得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邵云重不肯松手,声音虚弱无力,眼神却凶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跟我分开?”
裴雪意看着他,没有说话。
在邵家,没有人可以违背邵怀峥的意思,这是裴雪意从很小就感受到的规则。
他知道邵怀峥的安排后,选择不告诉邵云重,就是因为不想邵云重因为反抗而吃苦头。
可邵云重还是走到这一步…
裴雪意哽咽着说:“我只是不想你折腾自己,邵云重,你知不知道我很心疼?”
邵云重听到这句话,也几乎要哭了,这一路的艰辛,都因这句话消散。他轻轻地将他抱住,“你放心,任何人都不会把我们分开。哥哥走到哪里都带着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这句承诺就像当初他们被绑架后,邵云重对裴雪意说的那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裴雪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哥哥”了,因为邵云重只比他大一岁,长大后他越来越觉得“哥哥”两个字难以启齿。
但是在这一刻,他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哥…”
邵云重已经极度疲惫,只是抱着他,低头在他发顶吻了吻,“阿季,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
他知道爸爸迟早会找到他的,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在这一晚,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只想静静地抱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就是全世界。
外面还在下大雨,仿佛天地都要在这一夜间倾覆,两个少年就躲在阁楼里报团取暖,倒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这让邵云重想起九岁那年,他们两个被绑匪绑架,他和裴雪意被关在一间漆黑的仓库里,两个人也是这么依偎在一起。
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孩,会成为他今后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真是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他。
这种复杂的情感,究竟是为何?就连邵云重自己也想不明白。就像他在英国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他内心里对于父亲的欺骗只是愤怒而已,是一个少年被大人摆布的愤怒,是一个儿子被父亲掌控的愤怒,但他却对裴雪意的欺骗有一种幽怨,甚至是委屈的情绪。
他的心头就像蒙着一层纱,让他焦躁不已,只待一个瞬间轻轻地掀开那层纱,从此一切便都明朗了。
这个下雨的夜晚,让邵云重永生难忘。因为就在他抱住裴雪意的那一刻,那层纱终于被掀开,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邵云重最终在高烧和疼痛中陷入昏睡,冰袋还贴在他的上臂,他脸色苍白的吓人,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裴雪意从他怀里钻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拿开他上臂的冰袋,给他覆在额头上。
然后拨通了邵怀峥的电话。
他给邵云重盖好被子,坐在床前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对不起,哥,邵叔叔很快就来了。”
邵怀峥后来一直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当他来到那间小阁楼时,他的小儿子就像死了一样,面色是灰白的。
他一直觉得小儿子是个狠角儿,是个犟种,但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他们邵家还出了一个情种。
邵云重被紧急送到医院,他的腿情况有些复杂,经过几位医生会诊,需要立即开刀。
但是就在即将推进手术室的时候,邵云重突然醒了,他的反应之剧烈,让好几个医护人员都按不住。
他坚决不配合治疗,还扬言宁愿变成瘸子,也不要做手术。今天就算做了手术,他也有一百种办法废了这条腿。
邵怀峥是个十足狠心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威胁他。
可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儿子。
他到底不忍心,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残废,最终还是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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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回忆·隔阂
邵云重的手术还算顺利,手术结束后就转到了病房。只是他这一番跳窗逃跑、不仅摔断腿还住院的事情惊动了邵夫人。
邵夫人得知消息,连夜从香港赶过来,飞机落地就直奔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裴雪意恰巧也在。
他来给邵云重送吃的,按理来说家里佣人那么多,倒也不必麻烦他,但邵云重心里依赖他,所以不肯放他走。
邵云重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透着虚弱,脸色几乎跟那个白床单差不多,即便是一个腿部手术,但到底是开了刀,元气大伤。
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邵夫人一看他那样子,眼泪就跟着往下掉。
邵云重白着脸傻笑,“妈,你这是干什么,千里哭丧呢?我又没死。”
邵夫人伸手打了他一下,也没敢用力。她哭过了,关心了儿子几句,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那是一个少年,身量很纤瘦,皮肤雪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少女般斯文,穿一件质地柔软的中式衬衫,领口绣着青竹纹样。这孩子长得很好,这是邵夫人对裴雪意的第一印象,她这辈子没见过比裴雪意更漂亮的孩子了。
这就是邵夫人第一次见到裴雪意的情形。
裴雪意略有些拘谨地叫人:“阿姨好。”
“嗯。”邵夫人除去第一眼的惊艳,表情有些冷淡。
邵云重能敏锐地感觉到,母亲对裴雪意不满,大约是因为,他这趟跑回来,让母亲觉得,都是因为裴雪意,连带着他的伤势,母亲也算在裴雪意头上了,因此心生不满。
他必须跟母亲解释这件事。
所以他看了裴雪意一眼,勾了勾他的手,“阿季,你先回吧。”
裴雪意能感觉到,邵云重的母亲不喜欢自己,所以他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邵云重的病房是个套间,他并没急着走,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收拾东西,那是要带回去的保温桶。
他听到邵云重的母亲在说话。
“就是那个孩子?他就是让你魂牵梦萦非要回来的那个朋友?你宁愿摔断腿,跟你爸爸犟着不肯去英国,也是因为他?”
“妈,不是。”
“什么不是,你少唬我,你是我儿子,你以为你能骗过我?”
“云重,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是缺兄弟吗?你有亲哥哥。就算你觉得千洲比你大,玩不到一起,那你还有那么多表兄弟表姊妹。在香港的时候,你舅舅家那么多孩子,你一个都不理睬。人家想跟你好好相处,你就冷着一张脸,还不许人家叫你哥哥,你怎么就对着一个外人那么上心了?”
邵云重任由母亲数落,想插嘴也插不上。
邵夫人对于裴雪意那个父亲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她已经调查清楚了,裴乘风本来都要破产了,就是从他儿子开始接近邵云重,攀上了邵家,才起死回生的。
她忍不住多想一些,“这小孩的爸爸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当初接近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还不是为了利益。”
邵云重听到这里,可就忍不住了,“阿季不是那种人,他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故意接近我的。他那时候那么小,能懂什么?他是我在花园里捡来的,当时他走丢了,哇哇的哭,要不是我捡到他,他能哭到天黑。”
邵夫人自小在大家族长大,家里人多,什么事都见过,闻言笑了一下,“他是还小,但他爸爸呢?”
邵云重眉头一皱,“你别这么说他,是我要他来陪我的。你和爸爸这么多年分居在天南地北,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至少大哥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他小时候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呢?我一生下来,先是跟着你,连自己亲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你一句话都不交代,就把我扔回来,让我面对一个陌生的爸爸。爸爸那时候多忙你知道吗?整个家里里三层外三层除了保镖就是保姆,只有一个阿季陪着我。你现在又来说阿季居心叵测?”
……
裴雪意听到这里就走了。
邵云重母亲的话,让他感觉到愧疚,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
尽管在邵云重跑回国这件事上,他并没做什么,但他还是觉得,邵云重回来的根源在于他。所以邵云重这次受伤都是他的错。
他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并因此承担着巨大的愧疚。
邵云重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火辣辣的,还有被人戳穿目的的狼狈。
因为他当初来到邵云重身边的原因,并不光明磊落。尽管当时的他还太小,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他没有任何的选择。
他几乎是很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医院。
因此并未听到邵云重接下来的话。
邵云重对母亲说:“就算阿季当初真是有目的的接近我,那又怎么了?我不在乎。他当时那么小,就算有目的,也是身不由己,都是大人安排的罢了。”
“我不在乎他到底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我只知道,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边。”
可惜这些话,裴雪意没有听到,如果他听到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困扰很多年,更不会因为这件事跟邵云重有了隔阂。
裴雪意从医院出来,先去了一趟邵家。保温桶是邵家厨房里的,他得先送回去。
走的时候是跟斓姨拿的,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斓姨不在,他就直接提着保温桶进了厨房。
厨房里正忙活着午饭,几个佣人一边干活,一边说闲话。
“二少什么时候出院?你们知道吗?听说不出国了。那是不是阿季少爷也要搬回来了?”
“不知道呢,大约是吧。不过也真是够奇怪的,裴家是养不起孩子吗?自己家里好好的孩子,非要养在别人家里。真是为了巴结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在意了,也舍得出去。”
“你说阿季少爷不就跟二少的跟班一样吗?裴家又不是养活不起,干嘛天天在咱们这里懒着。”
“亏得是个男孩,这要是个女孩,不就跟童养媳一样吗?说出去不知道多难听呢。”
裴雪意站在厨房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其实几句佣人的吐槽,并没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戳到了他的神经。
因为那天在盘山赛道,也有人这么开玩笑,说他是邵云重的“童养媳”。因此,现在听到这一句“童养媳”,让他觉得格外刺耳。
其实随着他年纪渐大,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在邵家的身份是极为尴尬的。
就算佣人们不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斓姨从外面回来,听说阿季来了,一路找到厨房,看到他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阿季,你怎么不进去?”
厨房里听到外面有人,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间寂静的诡异。
裴雪意把保温桶交给斓姨,“劳烦阿姨送进去吧。”
斓姨接过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住呀?听说邵先生不打算让云重出国了,你们还是在一起读高中吧?”
她把保温桶交给厨房的佣人,送裴雪意出去。
裴雪意说:“阿姨,我不想回来了。”
斓姨没想到这个结果,“为什么呀?阿季,在这里不是很好吗?你和云重关系那么好,舍得跟他分开?”
裴雪意说:“我觉得,或许我应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以后上大学了,就没机会陪着妈妈了。”
斓姨觉得倒也能理解,“但是云重会愿意吗?他真的跟你分不开,他也没什么朋友,就你是他的一个伴儿了。”
斓姨说:“我听说,他是为了你才跑回来的,如果让他知道,你不想搬回来,那还不得闹翻天?”
裴雪意沉默了,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想好呢。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邵云重开口。
……
邵云重从英国跑回来了,这让裴乘风很是意外。不过也恰好符合他的猜测。
他确实想过,邵云重可能是会回来,也许还会闹一顿。但是他真的没想到,邵云重竟然这么疯,直接从楼上跳下来,还把腿摔断了。
这件事让裴乘风对邵云重和儿子的关系,有了新的考量。看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因为邵云重离不开阿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其实裴乘风在这时候还没有想到那么多,他只是觉得两个孩子就像兄弟一样相处,这样的感情最好能保持到长大以后。
或者说,他在这时也有过几分怀疑和迷惑,但最终面对利益的诱惑,他选择性忽视了。
庭院里有引擎声,阿季回来了。
裴乘风下楼,正撞见裴雪意从院子里过来。
他知道儿子是刚从医院回来,问道:“云重的伤势怎么样?”
裴雪意冷冷地问:“爸爸也会关心云重的伤势吗?”
裴雪意说:“爸爸现在应该很高兴吧,云重回来了,我们又能绑在一起了,不枉费您这么多年的筹谋。多年前的一颗棋子,用了那么久了,没想到还有用处。”
裴乘风拧了拧眉,“阿季,云重受伤了,我当然关心了。再说当年的事,爸爸也没做错什么。难道你也为爸爸攀附邵家感到羞耻吗?你还太小了,并不明白金钱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没人会在意手段。如果当初爸爸没有找到这个靠山,你以为你和你母亲,你弟弟,还能有现如今的生活吗?”
“这难道不值得羞耻吗?”
“阿季,这是大人的无奈,爸爸不想跟你说的太明白,你还是孩子,要以后才能懂。”
“我是不懂你的无奈,如果最初我们真的很需要帮助,邵叔叔在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一次,那么后来呢?你说我是孩子,那么你是大人,你是父亲,这些年你这个大人又做了什么努力?”
“阿季,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到底是不容易,还是因为你的贪婪?”裴雪意感到绝望。正如裴乘风所说,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有人愿意收购利臻,那时候他从邵怀峥那里知道这件事,就回家劝爸爸,把利臻卖了吧。因为他从邵怀峥那里听到,价格还是很不错的。
但是裴乘风不肯。
如果当初真的把利臻卖了,换一笔钱,或许对于他们家来说,反而是更好的安排。
裴雪意知道,跟爸爸已经没什么好说了,转身上楼。
裴乘风在他身后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邵家?”
“我不会回去了。”裴雪意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终于不再压抑的痛快,“我以后就住在家里,不会回去了。”
裴乘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有些陌生,当年那个爱哭,胆小,自我封闭的儿子,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一个让他觉得陌生的人。
其实这种感觉,之前就有了。当时他把邵怀峥只让邵云重一个人出国的安排告诉他,是想让他告诉邵云重,但是他没有说。
从那时候开始,裴乘风就觉得,他有点摸不清儿子的想法了。也是,孩子长大了,总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听话了
裴乘风问:“那你想怎么样?”
他看着儿子,像是在很认真的询问他。
裴雪意说:“我想和云重像真正的好朋友那样相处,我想让我们的感情是纯粹的,没有利益的掺杂。”
裴乘风笑了,“阿季,你真的长大了,不是孩子了。你现在是少年了,少年人的想法总是那么天真。”
裴雪意不在意裴乘风怎么说。
因为邵云重回国这件事,已经让裴雪意彻底明白,自己是父亲手里的棋子,连带着邵云重也是。
裴乘风说:“阿季,这个世界上的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你别忘记了,你最初接近云重,是因为什么?”
他走上前,牵起儿子的手,领着他走到庭院里的锦鲤池。
佣人们正在那里给池塘换水,污水抽出去,引进来新鲜干净的清水。
裴乘风看着水池里的污水说:“你以为你想改变就能改变吗?就像这个小池塘,你可以改变他的流向,但你能改变他的源头吗?如果源头不改变,你觉得这池塘里的水会变清澈吗?”
“我告诉你,不会的。”
裴雪意陷入茫然,裴乘风的话,让他举得自己就像掉进了这个充满污水的池塘。
他甚至想,一个人最初的目的不纯,那么是否就要一辈子背负这个污点,怎么都洗脱不掉了?不管做什么都无力挽回?
他甚至想,为什么他和邵云重要有那样的相遇?为什么他不能像冯寰、项奇东那样,他们生来就和邵云重有平等相遇的机会。
如果他和邵云重换一种方式相遇,如果他不是裴乘风的孩子,会不会更好呢?
裴乘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季,你觉得依着邵云重的脾气,他要是知道,你们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算计。他还会跟你做好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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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回忆·高中
邵云重因伤住院,错过了国外的入学注册,他的腿伤后续还需要定期复查,在国外也不方便。因此顺势留在了国内。
或许在众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但其实只有邵云重和邵怀峥知道,他们父子两人有个约定。
邵云重住院期间,邵怀峥一次都没来过。但是那天晚上邵云重做手术的时候,邵怀峥一直在,他是等着小儿子彻底脱离危险、清醒过来才离开的。
邵云重醒来后,父子两人有个简短的对话。
其实那天晚上,在邵怀峥选择妥协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从此不再管小儿子的人生规划。
但邵云重却向他保证,他会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拿到一份像样的文凭,就算不出去读书,也会给父亲一个满意的答卷,不会给邵怀峥丢脸。
做儿子的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父亲的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邵怀峥想这样也好,留在国内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两个孩子虽然没有分开,但总归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万一有点什么苗头,也好控制。
邵云重还没出院,高中就开学了,裴雪意先他一步去上学。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裴雪意第一次离开邵云重,在学校里独立行走。他一开始觉得不适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他的容貌性情,走到哪里都不缺主动示好的朋友,很快就不觉得孤单。
他依然住在裴家,并且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回邵家。
倒是邵云重一直追问这件事,他只能敷衍,以邵云重还没出院、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没意思来推脱。
高一的学习任务还不算太重,裴雪意放学后被司机送到医院,邵云重等着他一起吃午饭。
到病房的时候,医生正跟邵云重说话。
邵云重恢复的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
医生离开之后,裴雪意蹭到病床边,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邵云重看他一脸倦怠,“你怎么了?看着就像没睡醒。”
裴雪意面色憔悴,连声音都懒洋洋的,“昨天晚上布布吐了好几次,我要照顾它,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啊?那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本来怀疑是吐毛球,以前它也吐过的,但是今天早晨看到呕吐物是液体,还黄黄的,总觉得不正常。正好明天没课,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邵云重立刻坐起来,“我陪你一起。”
裴雪意瞥了一眼他的腿,“你还是算了,好好躺着吧。”
邵云重真是恨死自己这条腿了,因为还没养好伤,他也没办法跟裴雪意一起去上学,所以今天才摇来医生问问情况。现在布布生病了 ,他也没办法陪着裴雪意去给布布看病。
他不放心裴雪意一个人去,“我给斓姨打电话,让她陪你去。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啊?”
兜兜转转这个问题又来了,裴雪意也不想一直瞒着他,想跟他讲清楚,但又怕他在病床上闹脾气,就只能拖着,拖到他出院再说。
所以裴雪意没回答这个问题,岔开话题说:“我有点饿了。”
邵云重一听他饿了,也顾不上追问了,赶紧让护工准备开饭。
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裴雪意下午还要回去上课,时间很紧凑。
邵云重看他那么疲惫,就让他躺在自己身边睡一觉。
这间病房的床比一般的病床宽一些,裴雪意又比较单薄,因此躺下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这会儿已经是秋天了,病房窗外有法式梧桐,叶子已经变成金黄色,随着一阵微风,梧桐叶被吹落在窗沿,阳光透过白色纱帘一并照进来。
裴雪意躺在邵云重身侧,枕着邵云重的胳膊,他的头发最近又长了些,乌黑乌黑的,遮住大半边雪白的脸,闭着眼睛的线条是上挑的,这让邵云重想起水墨画。
他越来越漂亮了,或许用“漂亮”来形容已经有些不妥,如果说,过去他只是一个漂亮孩子,那他现在已经可以被称作一个美少年了。他眉宇间淡淡的忧郁和哀愁,又让他周身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邵云重看着他,喉头滚动,不由得收紧了手臂,将他整个人更加紧密的箍在臂弯里。
他想像小时候那样抱他、亲他,但这些事在裴雪意清醒时都是不允许的,理由是他们已经长大了,两个那么大的男生还亲亲密密的,让人看见了会笑话。
他们确实长大了,邵云重想,至少他的老二比以前大了很多,每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又涨又硬。阿季也会这样吗?
邵云重心里这么想着,没忍住手掌下移试探着摸了摸,主要是想看看阿季长大没有,但他稍微一动,裴雪意就醒了,小声呢喃道:“你干嘛?”
“没,没干嘛。”邵云重心虚死了,轻声哄着,“你睡你的,我不碰你了。”
裴雪意神色倦怠地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他臂弯里。
这个动作十分自然,让邵云重倍感熨帖。
……
裴雪意不肯再回邵家,这件事让裴乘风有些烦恼,不过他心里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的,至少邵云重还没表态。
他觉得邵云重好不容易从国外跑回来了,是不能接受阿季搬走这件事的。
事情也确实如裴乘风所料。
邵云重出院第一天,回到家里,看到裴雪意房间空空,竟然还没搬回来。他那个炮仗脾气立刻发作了,直接带着人去了裴家,把裴雪意的东西全给打包拉走,就连小猫咪布布,也带着猫窝一窝端走。
等裴雪意放学回来,他房间里已经空了,只剩一个邵云重,四仰八叉地躺在他床上。
裴雪意一想到爸爸现在不知道有多得意,气就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说:“谁让你把我东西拉走的?”
邵云重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挑起眼睛看他,“谁也没让,我自己想这么办的。我还想问你呢,每次一问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你就给我打马虎眼,原来是压根儿不想搬啊!你给我说清楚,这又是为什么?”
裴雪意赌气道:“这是我自己家,我住自己家还需要理由吗?”
邵云重不顺着他的逻辑走,一下子坐起来,拍着床说:“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就问你,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肯搬回来了?我住院这段时间,是不是家里佣人又有谁不合你的心意了?”
在邵云重的记忆中,裴雪意上一次闹着要回家,还是三四年前,那一次就是因为家里佣人乱说话,让裴雪意心里不舒服了。这一次,他自然也往这方面找原因。
裴雪意站在那里,绷着一张秀气的脸,满脸倔强,“不是,没有。”
邵云重看他不开心,自己也不开心。裴雪意犯倔的小模样特别可爱,又挺招人疼的。他走到他身边,勾他的手,“既然什么事都没有,那你就跟我走嘛。你之前骗我会去英国找我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能不能别再气我了?”
裴雪意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真正想要离开邵家的原因,是没办法告诉邵云重的。
他想跟邵云重说,他离开邵家,不代表他会离开他。但邵云重不会理解的,邵云重只会觉得自己是在疏远。因为这些年两人形影不离,早已成为习惯。现在邵云重又刚刚因为他吃了苦头,也许眼下真的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邵云重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小破阁楼,哪里都是破破的,多待一秒都嫌弃。
他一弯腰,扛起裴雪意就往外走。
裴雪意只觉得天旋地转,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人这么扛着太羞耻,还是因为头朝下有点充血,脸都红了,拍着他的肩膀捶他,“你放我下来!别让人看见!”
邵云重满不在乎 ,“看见就看见!”
这天裴乘风不在家,他从公司回到家,看见小阁楼已经人去楼空,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这个儿子,毕竟还是孩子啊,还嫩着呢。
裴雪意就这样又回到了邵家,一切风波都过去了,他和邵云重又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但又似乎有了什么不同。
邵云重出院之后,两人就能一起上学了。
邵怀峥还是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班上,但是对于两个孩子的座次并没有跟老师提什么要求。由于邵云重因病耽误了一个月课程,这时候裴雪意已经开学一个月了,所以当邵云重来到班里的时候,裴雪意已经有了新同桌。
邵云重看到裴雪意身边坐着其他人,当场就要掀桌。
裴雪意连忙起身,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教室外面哄:“你先别着急,先听老师的话,在你的位置坐下。月考之后,全班的位置都要调动,到时候咱们再坐一起,行不行?”
“不行!”邵云重脸都黑了,恨不得立刻冲进教室把裴雪意那个同桌踢走。
裴雪意实在不想看他干丢人的事,只能耐心地安抚他,“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咱们班是按照成绩排座位的,谁的成绩好,谁就可以先挑座位。人家是凭自己的实力坐在那里的,你别不讲道理。”
这一句按照成绩选座位,一下子勾起了邵云重的好胜心,他皱了皱眉,“行,我就忍到月考之后。”不过他又提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你没事别跟你那个同桌说话。”
裴雪意了解他的脾气,怕他又闹出事情来,只能勉强应了。
两人回到教室里,邵云重由于身高优势以及双眼50的视力,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
他坐在后面,幽怨地看着裴雪意和裴雪意的新同桌,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裴雪意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就觉得背后有一双冒着寒光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邵云重的目光。
他冲邵云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听课。
邵云重才不听,继续幽怨地看着他。
裴雪意没办法,只能给邵云重写了个纸条,揉成团丢过去。
邵云重打开一看:月考按照成绩选座位,你别忘了,你耽误了一个月的课。我现在的同桌是班里第一名!
第67章 回忆·初尝
裴雪意的同桌叫燕亭,听名字就像一个女孩子。
他也确实跟班里大多数男生不一样,他长得很清秀,白白净净的,性格也很温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他的爱好竟然是做甜品,给各种玩偶、布娃娃钩织小衣服。
这一切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男生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裴雪意很喜欢他。裴雪意喜欢跟他相处,跟他说话、一起做事,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其实裴雪意和燕亭做同桌,只是一个偶然。燕亭也并不是班里的第一名,这是裴雪意骗邵云重的,只是想让邵云重有点危机感,好好听课而已。
裴雪意的话确实让邵云重有了点危机感。
邵云重本来就是个好强的人,骨子里有点不服输的劲头。
他当初向邵怀峥承诺,绝不会给爸爸丢脸,也不全然是因为想要和爸爸交换条件。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对自己高要求的人,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他都要做到最好。
一直以来,邵云重的成绩都不错。其实不管他做什么,只要是他自己想做的,都会做得不错。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和裴雪意两个人,一个暴躁易怒,一个文静内敛。应该是裴雪意更像一个好学生,但事实并非如此。
裴雪意虽然斯文,但他的安静来源于懒散,他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也不感兴趣,读书只是随大流罢了,成绩一直维持在中上,达到一个他认为可以及格的水平就行,更多的,他是不会去主动努力的。反正努不努力,他的人生也就是那样了。
他没有邵云重那种争强好胜的旺盛生命力,不仅仅是读书,在生活中很多的事,他的态度都是如此,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在意的东西。
也正因为这个,他跟这个世界有一种隔膜,好似一个双脚悬空的人,是没有落在实处的,随时都可以飘走。
他就像一根柔软的藤,因为攀附着强壮茂盛的大树,才与天地有了更深的羁绊。而邵云重就是这棵树。
邵云重来到班级不久,月考就进入备战状态。
这是升入高中之后第一次月考,大家还是很紧张的。
邵云重每天晚上都在家里补课,毕竟落下了将近一个月的课程,对于他来说,相当于开学就考试。
这次月考的内容,还偏偏就是他不在的这一个月所学习的内容,他完全是空白状态。
很晚了,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裴雪意觉得他最近很安静,晚上也不来吵自己了。
两人的房间就是一墙之隔,裴雪意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去敲他的门,小声问:“睡了吗?”
“进来。”邵云重在房间里应道。
书桌上还亮着台灯,练习册摊开着,邵云重靠在椅子上,略有些疲倦的抬起眼睛。
“你怎么还不睡?”裴雪意把牛奶放在桌上。
“你不是也没睡?”邵云重往后挪了挪椅子,腾出一片空间,把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不行。”裴雪意立刻就要起来,“你的腿…”
“没事,已经好了。”邵云重搂着他不肯放开,就那么把他圈在书桌和自己怀抱之间,下巴压在他肩膀上。
裴雪意说:“你把牛奶喝了就睡觉吧。”
邵云重说:“我不喜欢喝,你喝掉。”
裴雪意说:“不要,我喝过了。”
邵云重只能把牛奶拿过来,一口给闷了,就像喝药一样,末了还嫌弃地皱皱眉。
“你什么时候睡?”
裴雪意看他那么用功,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当时不该骗他说燕亭是第一名。他才刚出院没多久,本来就是应该好好养身体的时候。
邵云重本来打算温习到凌晨,裴雪意一来,就没什么学习的毅力了,他心里一动,“要不今天你在我屋里睡吧?”
看裴雪意犹豫,他又开始抱怨,“白天不坐在一起,晚上还不睡在一起,我真要受不了了,活着都没意思!”
裴雪意说:“你行了,又不是整天见不着,你不天天坐在后面盯我的后脑勺吗?”
“你怎么知道?你后脑勺长眼睛了?”
裴雪意笑着从他怀里站起来,“我先去洗澡。”
这就是答应了。
浴室里水流声响起,邵云重坐在书桌前,本想再做几页题,但是随着这阵水流声,他的思绪已经没办法集中在习题册上。
他心里乱极了,忍不住开始想裴雪意洗澡的样子。
也不知道过去过久,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裴雪意在浴室里喊他。
裴雪意忘记拿自己的睡衣了。
邵云重福至心灵,一边应着,另一边却没有去隔壁帮他拿睡衣,而是挑了一件自己的睡衣递进去。
裴雪意穿着他的睡衣出来,顶着一头湿发,嘟囔着:“有点太大了。”
邵云重心里那一点隐秘的满足感升腾起来,也去浴室洗澡了。
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睡觉了,之前在医院里病床上一起午休不算。
邵云重兴奋又克制。
裴雪意吹完头发,趴在床上看手机,他那么大了,还是喜欢一边趴着,一边抬起两条小腿一下一下的晃着。
浴室的门关上,邵云重顺势把卧室里的灯也关了,只留了床头一盏水晶灯。
他猛地扑倒在床上,把裴雪意压在身下,夺走裴雪意的手机,“跟谁聊天呢?”
“你给我!”
两个人翻滚在一起,裴雪意想要回手机,邵云重就不给他,伸长了胳膊把手机举起来,忽高忽低,就跟逗小猫一样。
裴雪意大概是感觉到了,愤愤地说:“我不要了!”
他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残存的潮湿水汽,眼睛也是湿润的,斜挑的眼尾十分勾人。
邵云重顿时没了什么戏弄的心思,捧起他的脸哄他,“别生气嘛,跟你闹着玩呢。”
裴雪意冷哼一声。
邵云重笑了笑,趴在他身上闻他的香味,“明明都是一样的沐浴露 ,为什么你那么香啊?”
“哪有,都是一样的味道啊。”裴雪意低头闻了闻自己,又闻了闻邵云重,“没差别。”
邵云重却一把攥住他的脚,发现他脚上的虎头铃铛不见了,怪不得刚才从浴室出来,看见他蹬着两条小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呢,“你的铃铛呢?”
裴雪意说:“摘掉了啊。”
邵云重着急道:“干嘛摘掉啊?”
裴雪意说:“本来就是小孩子戴的, 谁那么大了还戴虎头铃铛啊?”
他小时候身体弱,夜里经常盗汗、做噩梦惊醒。邵怀峥才让人去给他请了这个虎头铃铛系在脚上,意思就是把孩子拴住了。
这个虎头铃铛一戴就是好多年。
从这一点上来看,其实邵怀峥比裴乘风还像他家长呢。
邵云重觉得很可惜,“你也不大呀 , 怎么就不继续戴了,我觉得很好看。”
他觉得裴雪意那一把就能握住的脚踝又白又细,就像玉雕的一般,系上那一圈红绳,坠着一只金铃,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美感。
而且这个地方,这么好看, 但是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邵云重这时候已经有这种隐秘的想法,或者说一直都有,但长久地被克制着。
他很在意这种独占的感觉,也喜欢裴雪意身上能被他独占的任何小细节。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就要睡了,邵云重临睡觉前又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个年纪,有一种随时都会起立的尴尬,其实他刚才偷偷在浴室里弄过一次了,但还是不行。
邵云重洗了洗手,从洗手间出来,轻手轻脚爬上床。
裴雪意什么都不知道,还问他:“怎么那么久?”
邵云重差点尬住,赶紧钻进被窝,“没什么。”
但是他前段时间养腿伤,真是吃得太好了,全都是大补之物,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躺下之后还是心潮澎湃。
他翻了个身,把裴雪意抱进怀里。
裴雪意皱眉,猛地一推,“你抱太紧, 我透不过气。”
邵云重被一把推开,身旁顿时空出来一大片。
裴雪意有点诧异,邵云重竟然没再贴上来,真的老老实实滚到一边去了,字面意思,是真的滚过去的。
过了一会儿, 就在裴雪意要睡着的时候 ,他又回来了。
裴雪意眯着眼睛 ,刚要说他,不要滚来滚去,突然自己的手被一把攥住,紧接着就被贴在邵云重的腿上。
他本来没反应过来,几秒之后,邵云重攥着他的手有了动作,他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惊醒。
他挣扎着想要松开手,邵云重就摁着他的手,不让他放开。
两个人在被窝里就像打架一样,裴雪意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生气,又或者因为这件事太过陌生禁忌 ,竟然出了一身汗。
他脑门上也是汗, 鼻尖上也是汗, 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就像蒙了一层柔光的羊脂玉。
邵云重收拾干净,就把灯关了。
他嘿嘿笑着,“让你帮我还不愿意 ,现在知道了吧 ,感觉还行吧?”
裴雪意十分别扭 ,“很奇怪啊。”
邵云重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的 ?兄弟之间,这很正常啊。”
裴雪意问:“这正常吗?你跟大哥也这样吗?”
邵云重笑了,其实这种事情在兄弟间并不罕见,项奇东第一回还是项大哥教的。
但是他自己跟邵千洲年龄相差太多,倒是没有这种经历,不过他跟裴雪意分享了一件大哥的糗事。
“就是有一年 ,大哥的几个朋友来家里找他玩,那时候你还没来呢。他们约好在家庭影院看电影,结果他那个朋友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部动作片来。”
“大哥不知道,就让人去放映。当时大哥谈了个小女朋友,两个人特别文艺,特别纯爱,哈哈哈你知道影片播出来的时候, 当时在场的人有多尴尬吗?”
“他的小女朋友,当场就翻脸了,哭着走了,觉得大哥心怀不轨,请她在家庭影院看这种东西。”
裴雪意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帮他们放影片的那个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了,我有那么坏吗?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什么片子,我本来还以为是爱情片、文艺片什么的。女主进了男主的房间 ,我还在想,她怎么好好的就开始脱衣服了, 我以为她只是太热了,结果她脱光了。那时候我才几岁啊,他们就这么腐蚀我!”
裴雪意笑得止不住,“你别说了,我要睡了!”
邵云重刚做完坏事,有点兴奋,心情十分激动 ,不过裴雪意肯定累了。
“好,”他蹭了蹭他的鼻子,“那就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第68章 回忆·禁锢
裴雪意一觉醒来,感觉脚脖子上多了个东西,他没在意,还以为是错觉,穿袜子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虎头铃铛又系回来了。
这都不用想,肯定是邵云重干的。
裴雪意看了他一眼。
邵云重正在换衣服,对着镜子系校服纽扣。他的身形已经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肩宽腿长,比例极佳,五官立体深邃,下颌线流畅优美,英挺俊美的外表已经褪去稚气,隐隐有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了。
他察觉到目光,回头看过来,痞气地笑了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特别坦然。
这人有些时候的小癖好,真是令人莫名其妙。算了,就随他吧,裴雪意想。
其实这种事并不罕见,过去发生太多了,以至于裴雪意自己都不在意了。
平时他穿什么,戴什么,吃什么,用什么,甚至于学什么兴趣爱好,邵云重都要管,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关于这一点,邵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邵云重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可以这么说,裴雪意之所以养成如今的品性、气质,那是有他一份心血和功劳在里面的。
他亲手养出来一个符合他喜好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不喜欢。有些事情,从很早就注定了。裴雪意是完全属于他的。
月考成绩出来之后,邵云重如愿和裴雪意做回同桌。
他俩钟爱最后一排,因为这地方有一种山高皇帝远的感觉。
邵云重的名次比裴雪意靠前,所以座位是他先选的。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并且顺便先把裴雪意的水壶拿过来,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占着那个地方。
有人过来问,同学,这水壶是你的吗?能拿一下吗?
邵云重冷着脸,一个锋利的眼神过去,直接赶走了好几个。直到轮到裴雪意选座位,顺利坐在他身边。
邵云重这个“不好惹”的人设,在这时候就在班里立下了。
初冬的早晨,司机把两个人送到学校门口。
裴雪意下了车就闷头往前走,也不管邵云重有没有跟上,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只是走路姿势有些别扭。
邵云重在后面拿着两个人的书包,连忙追上去,“阿季,说了让我背你嘛。”
裴雪意不搭理他,倒是在学校门口碰见燕亭,跟燕亭有说有笑的一起走了。
邵云重本以为,裴雪意只要跟燕亭分开坐,他心里就会舒服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俩人不是同桌了,但裴雪意并没有疏远燕亭的意思。
他心里一阵烦躁,看燕亭愈加不顺眼。
裴雪意进了教室就趴在座位上,一幅懒洋洋的样子,很是困倦。
最近有点降温,邵云重怕他冷,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给他披上,“你困了就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老师。”
裴雪意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睡太晚了。邵云重是个精力旺盛型的,就算通宵不睡也活力四射,但是裴雪意不行,尤其是天冷的时候,他就没什么精神,再加上纵欲…
这会儿是早读,大家都在读书。裴雪意听着别人嗡嗡嗡的读书声,真有点支撑不住了,很快就睡过去。
邵云重去接了一杯热水,往保温杯里放了一片参,等着他醒来的时候喝。
裴雪意睡了整整一节早读课,睡眼惺忪坐起来,保温杯里的水温正好,一口气喝了一半,然后又皱着眉趴回去。
邵云重运笔如飞,正在给他补昨晚落下的作业,一边写,一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还困啊?”
裴雪意表情有点不自然,小声说:“不是,腿那里破皮了,有点疼。”
邵云重紧张起来,“真的破了吗?昨晚看着没有啊。疼得厉害?”
裴雪意说:“还行,刺刺的。”
邵云重作业补得差不多了,抓紧时间比着自己的卷子写完最后几道题,然后拿着校园卡出去。“我去校医院给你买点药膏和创可贴,你别乱走动了,就老实坐着吧。”
昨天晚上实在是鲁莽了。
自从那天晚上两个人互相帮助之后,邵云重就食髓知味了,非常上头,特别热衷于这件事。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刚刚通晓那方面的事,刚开始总是不加节制。尤其他的朋友们都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有些人在他这个年纪就已经经验十足。他家里对于这方面家教有些严,但朋友们的事还是耳濡目染。
所以邵云重渐渐的不满足于用手了,后来发展成用腿。那地方的皮肤多嫩啊,没几下就红了…
邵云重在校医院买了好几种药膏,还买了外用敷贴。路过便利店,想起来裴雪意早晨吃得很少,上午一定会饿,又进去买了一盒巧克力牛奶。
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没上课,他本来兴致勃勃,想着先带裴雪意去洗手间上药,却在走廊里碰见裴雪意和燕亭凑在一起聊天。
裴雪意待人向来是冷淡的,但不知道燕亭跟他说了什么,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们两个站在窗户边,裴雪意穿一件白色羊绒衫,外面还披着邵云重的校服外套,那外套是西装制服样式的,衬着他瓷白的皮肤,还有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意,有种清冷又禁欲的味道。
他轻笑的模样慵懒随意,眼眸微微弯着,简直风情万种。
这一刹那,邵云重突然觉得,他深藏于家中的珍宝,就这么赤裸裸的坦露人前,被人觊觎了。
他的脸一瞬间冷下来,有一种抓心挠肺的难受,怒火就像烈焰燎原,烧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他冷着脸走上前,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就像要吃人一样。
裴雪意在看到他的瞬间,有片刻的怔楞,然后跟燕亭拉开了点距离。
这个动作十分微妙、十分小心,彻底把邵云重激怒。他手里还拿着给裴雪意买的巧克力牛奶,一用力差点把牛奶盒子捏爆。
他一把抓住裴雪意的手,拽着他就往外走。
裴雪意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行走间双腿内侧磨蹭到裤子,让他不适地皱起眉头。
上课铃响了,楼道里的人都在往教室走,只有他们两个逆着人流。
邵云重拽着他来到洗手间,随手打开一个隔间,把裴雪意推进去。他也跟着进来,“砰”的一声关上门,就要脱裴雪意的裤子。
“你干什么!”裴雪意惊慌失措。
邵云重一把攥住他两根细腕子,另一只手就把他的裤子扒掉了,粗声粗气地说:“给你搽药!”
空气有点冷,雪白的皮肤大面积裸露出来,裴雪意打了个哆嗦,再加上被人扒掉裤子的羞耻,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要…我自己搽…”
“别动!”邵云重气得眼睛都红了,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像是竭力忍耐着怒火,“你再乱动,今天就别回去上课了。”
他的声音里隐含着威胁的意味,裴雪意顿时不敢动作了。
邵云重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隔间的门板上,命令道:“分开 腿。”
裴雪意眼睛里已经有泪了,顺从地打开 腿。
邵云重低着头,挤了一些药膏,给他抹在破皮的地方。
那动作一点也不轻,甚至有些粗暴,裴雪意叫了一声“疼”。
邵云重低声质问他:“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搭理他吗?”
裴雪意的解释无奈而苍白,“他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邵云重冷笑一声,“你把他当朋友,你觉得他也把你当朋友吗?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他刚才恨不得贴在你身上!”
“云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邵云重一下子火了,“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说,你们俩是哪样的?你想跟他怎么样!阿季,我是不是太久没收拾你身边的那些苍蝇了,你觉得我脾气变好了?”
“你别伤害他!”裴雪意的反应很激烈,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以前邵云重不允许他交朋友,不让他跟别人说话,不许他离开视线太久,他所有的事都需要在邵云重的控制内。小时候他不懂,后来他知道,原来这叫占有欲。
幼时邵云重看到他跟别的小朋友玩,会把别人打的头破血流。那种暴怒的样子,让他很害怕。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跟其他人来往过密。在邵云重的干涉下,他的生活里除了父母,就只有邵云重。
邵云重给他搽好药,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好衣服,“你不想我动他,就自己注意分寸。我每天都陪着你,难道你还需要其他人吗?”
邵云重对这方面格外敏感,他不喜欢别人的目光黏在裴雪意身上,但裴雪意总是吸引那些目光。他恨不得把裴雪意藏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裴雪意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关于这个问题,他和邵云重永远也没办法达成一致。他顺从,但不代表他认为这是对的。
从前是他还小,什么都不懂,甘心被禁锢。现在他长大了,什么都明白,已经知道他和邵云重之间的相处模式很畸形。
第69章 回忆·玩物
燕亭的事就像一个导火索,揭开了他们之间最触及核心的问题。这个矛盾一直存在,只是平时轻易不会翻出来。
这天在洗手间发生的小插曲,让他们整整冷战了好几天。
裴雪意固执地不肯跟邵云重说话,但邵云重依然耐心地哄着他,不管他有多过分。甚至在晚上,当裴雪意被他强行抱上床的时候,会扇他耳光,但他都可以忍耐,陪着笑脸问他的手疼不疼。
邵云重向来都是这样的,他可以对裴雪意有无限的纵容,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裴雪意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并且永远不会离开他。
所有的事,他都可以一笑而过。但是他们两个都清楚,那个底线在哪里。
邵云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许是有那么一点过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罪恶的占有欲。
裴雪意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已有自己的主意。两个人隔阂渐深。
经过这件事后,裴雪意不敢再跟燕亭来往,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但是两人私底下还是保持联系。在邵云重的高压政策下,裴雪意也学会了阳奉阴违。
裴雪意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因为燕亭对他来说多么重要,而是出于一种很微妙的反叛心理,大抵是因为他骨子里也潜藏着叛逆的因子。
长期以来他都被邵云重严格管束着,邵云重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因为从小在邵云重身边长大,邵云重又具有绝对强势的地位,他习惯于顺从。但他现在不是小孩了,正处于一个男孩子张牙舞爪对抗全世界的年纪,所以他试探着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但这也为后来发生的事埋下祸根。
时间很快到了高二,全年级重新分班,燕亭分走了,不再跟他们一个班。
裴雪意不知道关于燕亭被分走这件事,邵云重有没有从中作梗。
他怀疑是有的,但也彻底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邵云重就不会针对燕亭了。
燕亭是他除了邵云重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如果说最初他并不把燕亭看得十分重要,那么此时他已经开始珍视这一段友谊。
高二的寒假,冯寰从国外回来了。
自从上次盘山赛道出事,冯寰喝酒飙车受了伤,就被家里扔到国外读书去了。
听说是一个管理很严格的私校。
冯寰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跟刚逃出监狱一样,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呼朋唤友张罗着聚会。
裴雪意整个假期都憋在家里,邵云重想让他出去解解闷儿,就带他一起去了。
但邵云重忽略了这群人的浪荡,没想到他们会玩儿那么花。
冯寰要了一个巨大的包厢,点了一群男的女的,都是嫩葱一样的年纪,个个画着浓妆,穿着十分暴露。
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包厢里鬼哭狼嚎、群魔乱舞,充斥着烟味酒味,小姐少爷们赤裸的大腿和胸脯在昏暗暧昧的各色灯光下裸露着,堪比现代版酒池肉林。
裴雪意皱了皱眉,转头就想走。
邵云重一把捉住他的手,低声跟他商量:“我跟冯寰好久没见了,咱们坐一会儿就走,行不行?”
说话间冯寰迎上来了,他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儿红光满脸,上来就给邵云重一个大大的拥抱,“云重,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他抱完邵云重,发现旁边的裴雪意,又张开双臂,“阿季,好久不见!想死我…”
“唉唉唉,干嘛呢你?”邵云重伸手将他推开,把裴雪意挡在身后,“你一身酒味儿,乱抱什么呢?”
“哎呦我去,你还是原来那副德行,就知道护着。阿季也算我朋友吧,抱一下怎么了?”冯寰清楚他的脾气,也不跟他计较,拉着他们进了包厢,“一屋子人就等着你呢!”
包厢里的人大多都认识邵云重,只不过有的熟、有的不熟,看到他过来,纷纷跟他找招呼,也有人站起来给他让地方。
邵云重也不跟他们谦让,攥着裴雪意的手坐下了。
冯寰拉过来一个人,介绍道:“云重,这是我堂哥。那次在盘山赛道一起飙车,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他们这些二代三代渐渐长大,聚在一起玩的时候,目的已经不再单纯,任何场合都是拓展人脉资源的机会。
冯寰的堂哥叫冯宽,笑着跟邵云重打招呼:“二少。”
其实邵云重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那回在盘山赛道人太多了。但看这个人眉眼间还真跟冯寰有点像,碍于场面,还是点了点头,“有点印象。”
冯宽笑开了,他长得有点精明,一笑带着点坏,正要跟邵云重寒暄两句,一打眼瞧见旁边肤白貌美的男孩,愣了一下。
冯寰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对邵云重说:“今天这是我的场子,有什么需要就跟冯寰说,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
冯寰附和道:“对,这会所是我堂哥开的!”
邵云重从侍应生手里接了一杯果汁,本想递给裴雪意,又顿住,问冯宽:“这个干净吗?没加什么吧?”
冯宽连忙摆手,“没没没,绝对干净,咱可不敢干那违法乱纪的事儿!”
邵云重这才把果汁递给裴雪意。
裴雪意伸手接了,轻抿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杯子,似乎不太满意。
那动作就像猫咪喝水,十足的娇矜、优雅,又带着点高冷。
冯宽看得眼睛都直了,想起一年半前盘山赛道第一次见他的情形,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嘴上就没忍住,讨好地问道:“这果汁不好喝吗?我让人再给你换一杯?”
冯寰咳嗽了一声提醒他。
但他已经忘乎所以,压根儿没听见,还在自顾自地问:“你喜欢喝什么?”
直到邵云重皱着眉头,一记冷眼扫过来,他才一个哆嗦清醒了。
冯寰连忙将他拉走,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才说:“不是,我说,你怎么回事?这是你该献殷勤的场合吗?那是邵二的人,他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用得着你来问?”
冯宽一拍脑袋,“我这不是想照顾好每一个人嘛!”
“你快别往他们跟前晃悠了。”冯寰挥了挥手,“玩儿你的去!”
他把不省心的堂哥安顿好,又去找邵云重玩儿,这时项奇东也来了。
项奇东是这家会所的常客,这里的少爷小姐们都认识他。本来大家看邵云重怪冷的,也不敢往上凑,现在项奇东一来,仗着跟项奇东比较熟,有眼力价儿的都凑上去了。
他们凑在一起玩游戏,输的人就要唱歌跳舞,要么就要喝酒。
其实不管输赢,表演才艺的都是会所里的男男女女,他们一边跳舞一边脱衣服,一个男生甚至快要脱光了,笑着挤进项奇东怀里。
裴雪意靠在邵云重怀里,看着那个男生谄媚的笑脸、清瘦扭动的细腰,还有项奇东狎昵的动作,突然觉得很不适。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跟邵云重拉开一点距离,使两个人的姿态显得没有那么亲密。
兜里的手机响了,邵云重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把手机拿给裴雪意看,指了指隔壁洗手间,示意自己去接个电话。
裴雪意点了点头。
邵云重出去后,他身边立刻空出来一大片,毫无遮挡,顿时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裴雪意不适应这种热闹场合,有点后悔没跟着邵云重出去。他正要偷偷摸摸溜出去,身边一沉,一个妆容妖艳的男生坐到了他旁边,笑着跟他搭讪,“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还没等他说话,另一个男生也坐过来,“你不是我们这里的吧?你长这么好看,如果在我们会所里,我肯定早就认识你了,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谁介绍来的呀?是怎么认识邵二少的?你跟他多久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裴雪意愣住了。
“你们是没长眼吗?”项奇东正在被人灌酒,听到这边的对话,把酒杯一推,“这是邵二的…青梅竹马!”
他顿了一下,才憋出一个“青梅竹马”来。他们几个也算跟裴雪意比较熟了,项奇东知道裴雪意小性儿,怕他生气,又骂了那俩男生两句,让他们道歉。
两个男生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一连声地道歉。其中一个赶紧倒了满满三杯酒,“对不住了裴少,我自罚三杯,你别跟我计较。”
裴雪意这会儿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些人把他当成这里的“少爷”了。
那男生一口气连喝了三杯。
裴雪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冷淡地说:“没事,继续玩吧。”
听到他这句话,两个男孩松了一口气,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
邵云重打完电话回来了,看到裴雪意跟前多了两个人,还一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他以为有人欺负他,问道:“你怎么了?”
裴雪意没提刚才那茬儿,只说:“没怎么,有点累了。”
那两个男生本来还担心他会跟邵云重说什么,看他什么都没说,提着的心又放下来。
邵云重本来也不想多待,听到裴雪意说累,就说:“我去跟冯寰说一声,然后咱们就走。”
但是包厢里人太多,邵云重扫了好几眼,都没看到冯寰的影子。侍应生说,刚才看见冯寰去酒窖了,可能去选酒了。
邵云重想着等他一会儿。今天是冯寰组的局,他们不好一声不吭地走掉。
如果这时候他们直接走了倒好了,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冯寰还没回来,冯宽倒是过来了,他刚才被灌了太多酒,走上前的时候脚步都打晃,一屁股坐在邵云重对面。
他喝太多了,酒劲儿上头,话特别多,跟项奇东和邵云重称兄道弟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说着说着,突然把目光转向裴雪意,一刹那间,他脑子里全都是旖旎香艳的场景,仿佛眼前的漂亮少年已经被他扒光。
冯宽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连眼睛都充血了,也不知道脑子里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大着舌头,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云重,这小美人儿你还没玩够呢?等什么时候玩够了,也让我尝尝味道…”
这话音儿还没落地,邵云重猛地站起来,一脚把桌子踢翻了,玻璃桌哐当碎了一地。
他冲上去就是一拳,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冯宽整个人被这一拳打翻在地。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等邵云重扑上去连踢带踹的时候,项奇东和其他几个朋友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拉架,几个人拉的拉、劝的劝。
项奇东死命抱住邵云重,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云重!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何必当真呢?”
其他人赶紧把冯宽架走了,嘴上骂着:“你他妈有病吗?干嘛说这种话?你是不是不带脑子?”
邵云重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一副要拼命的狠劲儿。
项奇东看了裴雪意一眼,“阿季,你说句话啊,他听你的!”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裴雪意。
裴雪意面色很平静,仿佛刚才被人言语侮辱的人不是他,他走到邵云重跟前,扶上他的胳膊,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他出奇的冷静令邵云重也安静下来。邵云重了解他,他知道他不应该那么平静。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以前,裴雪意可能会很生气,只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开了。大约在很多人的心里,他都是邵云重的小玩意儿。他本来就是父亲讨好邵云重的棋子,工具人,也难怪别人会这么想了。
冯寰在这时终于回来了,还是被人喊回来的,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赶紧硬着头皮给邵云重赔不是。
邵云重活动了一下拳头,指骨咯吱作响,“他是他你是你,他的事儿,我跟你犯不着生气。”
然后就带着裴雪意走了。
冯宽被人抬到另一个包间了,冯寰过去找他,没忍住又踢了他一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他的心肝肉,他的眼珠子,你他妈这个嘴真是没有把门的!早晚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冯宽被打了一顿,已经清醒不少,龇牙咧嘴地说:“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今天就是喝了点酒,一时昏头了。我心里真没那想法,就是嘴一秃噜…”
“没想法?没想法你能说出来那种话吗?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对阿季都有想法?你放心,我不告诉任何人,这就是咱们的秘密。你说吧,我听着。”
冯宽叹了一口气,想起当初第一次见裴雪意的场景。一年半前,在盘山赛道,他去终点站找水喝。当时他一推开门,一个神仙模样的男孩子躺在沙发上睡觉。他当时就…
冯宽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不说了。”
冯寰一听他这个话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事儿千万不能说给任何人听。邵二是个醋意滔天的人,让他知道了可不得了。你也压压心里的心思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冯宽说:“我知道。”
今天要不是喝多了,他真不会犯这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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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回忆·吃掉
邵云重回到家就发火,看谁都不顺眼的架势,别人干什么都碍他的眼,从进门就开始挑刺儿。
裴雪意知道他很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了。虽然当场也打了冯宽,但他心里的火气没撒完。
家里的佣人都了解这大少爷的脾气,没人敢上前触霉头,全都躲着他。
偏偏新来的一个小女佣,年纪不大,胆子也小,就因为倒的水太烫,被他一嗓子吓哭了。
裴雪意实在看不下去,抄起来茶杯就给摔了,“你有完没完了?”
女佣吓了一跳,哭着去捡地上的东西,连忙说:“我再去倒一杯。”
裴雪意不让她捡,哄着她:“你出去玩儿吧,不用管他,他爱喝不喝。”
这女孩子机智,直觉他们两个要吵架,赶紧撤离战场。
裴雪意任由那个杯子碎在地上,也不去管。
他在那个会所里吸了一身烟味酒味,先进浴室洗澡,洗完澡换了身睡衣,坐在书桌前补作业。
房间里很安静,俩人谁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邵云重自己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了,走到裴雪意身后抱他。
他把下巴搁裴雪意肩上,看他写作业。裴雪意刚洗完澡,身上有种淡淡的香。他没忍住,用鼻子在他肩窝里乱蹭,跟条狗一样。
“你别闹了,我还没写完呢。”裴雪意正在解一道题,算半天还算错了,有点烦躁。
“别写了,明天我帮你写。”邵云重开始亲他,从白皙的脖颈亲到漂亮的耳垂,呼吸也乱了。
“你好了?”裴雪意侧头看他,眼睛里带着点戏谑,“今天真是好大的脾气,跟吃了火药一样。”
邵云重无奈地笑了一下,“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刚才确实有一股无名火,因为今天的事让他意识到,裴雪意是真的长大了,这个年纪的裴雪意,已经不单单是吸引人喜欢,成年的男性已经对他有了欲望。
这件事裴雪意当然没错,邵云重只是气自己。他就不该把裴雪意带到那些人面前,就不该让那些人看见。
他低头在裴雪意脖子上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真想把你关起来,省得整天在外头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