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挽觉得胃里那杯冰酒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堵在身体的某个位置,流动的血液因此被阻隔。
但他还是笑了笑,说:“我出来洗把脸,和赵先生遇到了,何总不用担心。”
赵声阁想叫男孩先出去,陈挽手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他消失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卓智轩担心他因为被酒精刺激神经而晕在了哪个角落无人察觉。
然后是谭又明,给他发来了三个感叹号的信息,大致是何盛远这老狐狸好难对付,沈宗年也很强势,他可不像赵声阁那样给面子,眼下气氛颇为微妙,问他现在有没有空过去一下。
谭又明唧唧呱呱的声音传出来,赵声阁一直看着陈挽,等他挂电话。
陈挽说他要回去了。
回宴客厅的时候陈挽是和赵声阁分开走的,所以就没有听见赵声阁在进门的时候对男孩说“你不用进来了”。
陈挽继续在牌桌上呆了一阵,外面的雨比之前下得更大。
宾客也陆续离席,有的人带走身边的伴儿,就直接住下一度春宵了。
下小谭山的路只有一条,几辆汽车首尾相接,银白色电闪雨光模糊了车牌和标识,卓智轩的陆巡在最前头,然后是谭又明的宾利,陈挽殿后,所以他知道,其中没有迈巴赫。
雨天车开不快,山中夜风大,石坡上的树木和野草疯狂摇曳。
陈挽靠着车窗,眼神迷蒙,觉得外面的风雨好像直直透过玻璃窗飘进来。
转弯的时候刺眼的远光灯照射过来,那杯冰透了的浆果酒在他胃里晃来晃去,陈挽终于想起来,噢,他今天忘记吃药了。
同何盛远那场会面很成功,各大商业财经媒体很快便流出明隆要与船王合作的传闻,官媒TCB更是直接宣称,消息如若属实,这在海市便是具有跨时代意义性的强强联手。
海市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自七十年代起,曾靠强大的外资引进、外贸扶持政策成为湾区明珠,这也造成在进出口贸易航运物流等方面在经济和技术上都严重依赖外资,繁荣之下隐患重重。
如果明隆出手,外资市场将会被严重挤占,经济把控和技术壁垒将得到极大缓解,同时打通内地联结,收归经济话语权。
传闻沸沸扬扬,明隆似乎没有澄清也没有确认的迹象,任流言被抛至顶点时,何盛远亲自给各大媒体发了一封邀请函一个品酒会暨关于新航线计划的新闻发布会。
上回那个会面是谭又明他们撮合的,两方在私下达成了协议,这次算是何盛远对公众的一个表态,也是对与明隆合作的一个回应和一份诚意。
小潭山初会后,陈挽与何盛远还又见过一面,是在万宝航项目的推进会上,陈挽的资金板块消解了部分杠杆阻力,暂得松一口气。
罗乾生的事也被他赌中,大概是何盛远那边的势力集团发力把人给按死,陈挽算是安全了。
推进会上,陈挽亲自给何盛远倒酒,于公于私他都该敬对方这一杯,于公,对方是他未来的甲方之一,于私,看起来是他们利用陈挽指控了罗乾生,但又何尝不是陈挽借他们的力报了这个仇。
何盛远挺赏识陈挽,没有他,和那群少爷的首次会晤未必能有这样顺利,而且,在陈挽指控罗乾生后,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手,就扳倒了对方。
所以这天何盛远亲自将这次的邀请函交给陈挽,请他务必到场。
发布会并不仅仅回应和明隆即将到来的合作,何盛远同时传递出自己将重心移往北欧新航线的计划,因此发布会结束后的的品酒会上还邀请了菲利佩出席。
菲利佩是挪威王室成员。
说来很巧,菲利佩是谭又明他们在皇家理工留学时的校友,当年的交情很不错,当然了,谭又明同谁的交情都很不错。
北欧人的酒会繁文缛节颇多,谭又明说当年被菲利佩邀去王室的私人酒会时,他们那个古老的家族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趣味小环节,叫作secret exchange。
即每位来客都必须自备两瓶美酒,一瓶要给侍应生放到盲盒里,让别人拿走,看缘分,谁拿到了就是谁的,以此会友。
另外一瓶则可以署名,直接放到酒架上供客人品尝。
每个进场的客人都有一张会标,大家可以把自己的会标贴在喜欢的酒上,最后由酒的主人来选择赠予哪位客人。
何盛远大概是想趁机为远征北欧打好基础,酒会也沿用了这一套,以显示对菲利佩的重视和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