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沉默片刻:“……我一直希望有机会,以个人的身份与你对话。”

方彧:“那不行,我是以远星匪首的身份与你对话的。”

安达冷笑:“哦,公然以廷巴克图的首脑自居了吗?你问过陈将军和雪朝先生的意见?”

“不需要问。”方彧冷声:“我知道怎么……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她用掌心抵住桌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如果对方不情愿该怎么做,您不是都教我了吗?”

安达沉声:“我很欣慰你有这样的决心,看来不再想着逃到远星去了。”

……逃到远星去,的确不再考虑了。

方彧艰难地维持坐姿,暗暗想,因为现在一直在想逃到宇宙之壁外去。

安达冷笑:“还是这些年联邦的宇宙之壁技术有所突破,你打算干脆去外星系殖民地了?”

“!”

方彧垂眸:“远星太荒芜,我的人受了很多苦,我会带他们回到桑谷。”

安达不怒反笑:“桑谷的确是个好地方。你登上过黎明塔的最高层吗?”

“……”

“你站上去看看吧,到那里,你会感到自己胸膛里栖居着一只野兽。”

安达淡淡说:“所有的驯兽工具只有一条麻绳子,必须勒紧缰绳,否则它会损耗你的理智,磨灭你的情感,最终把你吞噬。”

“方彧一直很理智,我真想看看,何等的理智才能与之抗衡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方彧平静道:“有您提供案例,我会努力不变成一个怪物的。但您恐怕看不到了吧。”

“我当然将会死去。”安达也平静地说,“死亡毕竟是一门平等的哲学。”

“您还能活多久?”

“这有些直白吧。你不怕伤害我的心灵吗?”

“哲学家活着不就是在为死亡做准备吗?”

安达失笑:“你柏拉图学得倒很好,但柏拉图已经被现代哲学批判得体无完肤了——你指的死亡,是意识层面还是物质层面?”

“这两者不会一同消逝吗?”

“如果我现在从黎明塔跳下去,那大概会同时消逝。如果我就这样安静地等候死神降临,那就会先一点点交出灵魂,再失去□□……您知道的,就像您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外祖母一样,先失去灵魂,再璧还躯体。”

方彧合上眼:“那您不如现在就跳下去。”

“为什么?”

“您本来就是精神上的生物,又对世界充满了控制欲。理智逐渐消磨而任人摆弄,应当是您不能忍受的那种痛苦。”

“你对生死的观点太草率,还夹杂着相当的政治因素,我不赞同。”

方彧笑了:“为什么?”

安达:“琴弦折断的提琴不再能演奏神圣之音,但朽坏的琴身还存在着。意识比□□更脆弱,是寻常的事,我能接受这一点。生死是宏大的课题,我宁愿自然地旁观一场死亡,而非因主观的恐怖痛苦,就加速这一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