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被说中心事,虽有些羞恼,却也无可辩驳,他确实在紧要的关头失态了。一旦在天界被人戳穿身份,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了叶重阳。
他的确曾有过弃世之念,但如今已转变了决心。他期待与南壑殊故梦重修的一天,在此之前,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回到邯国皇宫,木惜迟叫来了戍王与兰汀,告诉他们道:“如我先前所说,如今四海宾服,我留下无益……”
才说到这里,戍王只觉五雷轰顶,跪爬至木惜迟脚下,颤声道:“亚父,你要舍我而去么?孩儿半生孤苦,才与亚父重逢,难道这样的时光竟如此短暂么?”
“亚父要去哪儿,孩儿跟了你去。”
兰汀忙抓着他手臂道:“陛下,勿要糊涂了!你乃一国之君,怎好说出这等颠倒悖谬之语!快向公子认错!快认错……”
戍王已如被抽去魂魄般,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浑身颤抖。“我不要做一国之君,我不要……一国之君。亚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兰姨你也陪着我,咱们三个不再分开……”
兰汀见戍王恍惚失神的样子,只觉万箭攒心。她太心疼这个自己从小养育的孩子,如果时光回到小昱儿牙牙学语的时候该有多好。可如今这局面,兰汀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自己默默回去。往后许多天,戍王都跪伏在木惜迟殿前,水米不进。
忽有一日,内侍慌慌张张赶来通报:“兰嬷嬷病笃,御医都束手无策……”
戍王听了,如堕深渊,抓着内侍暴呵道:“什么叫束手无策!你早不来通报!”
那内侍吓得缩成一团,“近日兰嬷嬷宫里不让人进入,连日常供应的膳食也只能停在宫外,由嬷嬷宫里的人端进去。方才兰嬷嬷随身的宫女才来通传嬷嬷病重。奴才几个狗胆,敢延误着不传,求主子明鉴……”
不等说完,戍王将其一把扯开,自己踉跄着站起,直奔兰汀宫中。刚迈过门槛,已听得里边哭成一片,戍王不由双膝一软,泪水夺眶而出。
宫人们见他来了,都跪让在道旁,不敢再哭。戍王跌跌撞撞奔至兰汀病榻前,见她面色已转灰败,大有命竭之态。
“兰姨,你怎么了?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兰汀勉力睁开井一般的眼睛,向戍王道:“昱儿,兰姨就要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孩子,你一生太苦,偏你如此重情。我抚养你一场,叫我如何……”
兰汀眼角垂下浑浊的老泪。
忽然,兰汀用尽全力握住戍王的手,浑身颤抖着道:“陛下对公子要爱重,切勿再存他念,否则将万劫不复,陛下一定要听了这话。珍重自身……”
戍王抬起被眼泪模糊的双眼,只觉有万箭攒心。“我……我……”
兰汀说完前话已是气若游丝,然而双唇仍在轻轻嗫嚅。戍王凑近听来,说道是:“公子乃尊长,礼教大妨,万不可乱……万不可乱……”
此时内侍通传木惜迟来了。
兰汀忙向戍王道:“我有话要对公子说,你先去别处。”
木惜迟知晓戍王正在里间,便不进入,只在外头耽着。直到小丫头过来说兰嬷嬷请他进去,还说戍王已经暂离,这才随着进来。
兰汀强打着精神道:“奴婢给公子请安。”
木惜迟在榻沿上坐下,将兰汀的一只手握在掌心。“丫头,你病得这样,为什么一早不说?”
第184章
“丫头,你病得这样,为什么一早不说?”
兰汀的声音里带上孱弱的笑意,“奴婢在夫子岭那几年受尽寒霜,早已积下沉疴。说与不说都一个样,何必令公子与陛下挂心。”
言至此处,兰汀稍有停顿,缓一口气,这才接着道:“公子,奴婢已命在旦夕,唯有一事相求,求公子答允。”
木惜迟猜到她的意思,因而默不作声。
兰汀的精神似乎一下子恢复了些,撑起半个身子说道:“公子,奴婢一生未曾求过您什么。昱儿是个苦命的孩子。奴婢求公子照料他一生一世。还记得么,当初公子也是这样吩咐奴婢。那千叮万嘱的话语,奴婢一刻不敢忘。奴婢答允了公子,公子也要答允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