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的《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绝境之中诞生的花朵。
开场照样是乐团的演奏,同样的乐谱同样的音符,却比前天练习的时候要更好了,或许是因为坐在了金色大厅的现场,或许是被简一鸣感染了,总之维爱的第二乐团展现出超出日常的水平。
“是我听错了吗?怎么感觉门罗很高兴?”
“跟上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天呐,维爱演奏得这么好,叫选手怎么办?”
乐团表现得好是好事,就怕选手的水平没跟上,拖垮了整场演奏。
被人担心的简一鸣坐在所有声音的中心点,他听到了乐团的声音,低音提琴、大提琴、中提琴、第二小提琴、第一小提琴……还有门罗的小提琴。
门罗的小提琴本身就价值不菲,它的音色远超它的价格,细腻温柔,在门罗的手下每根琴弦都在尽情歌唱。今天的门罗比练习的时候要更兴奋了一些,这样的情绪被极力控制住,还是微微投射到了他的音乐里,让乐团的声音也更加活跃了。
所以轮到我的时候——
简一鸣摁下了第一个音,开始了他的演奏乐段。
罗伯特有一个瞬间都想回过头来看看,确定坐在自己身后的是不是还是那个简。
——太神奇了。
音色完全不一样,仿佛和上一个人弹的不是同一架钢琴,就连和两天前的他都不一样了。
那种空灵的音色,比夜莺还要婉转,比百灵鸟还要动人,但他不是纯粹的欢乐,就像莫扎特写这首作品的时候,他也不是真正的无忧,有一点说不清楚什么东西落在心头,有点分量,但不沉重。
了解这首作品的罗伯特知道,这部作品最重要的内核应该是作曲家关于死亡的思考,对生死的探索。莫扎特放弃用沉重、宏大的主题描述死亡这件事本身,而是把焦点放在了“死后的世界”上,甚至还带着他一贯的纯然和幽默想象。
人们常常说境界有三层,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K.595应该就到了看山还是山,甚至还更跨越了一层,想象山背后的海。
罗伯特听过很多人演奏的版本,还是第一次听到会有这样演绎的想法。
他这一刻,特别想知道玛莎·安达是怎么想的。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想知道听到这样的安达是什么态度,然而老太太坐在评委副主席的位置上,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谁也不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更多的想法。
只有和老太太非常熟悉的克劳德猜测,她或许也在惊讶,就是因为情绪有起伏,面上才越不能有一点显露出来,不然明天的报纸上就能见识到那些无冕之王们“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的绝技了。
而全场的人里面,只有安达准确抓住了简一鸣演奏的核心——关于爱的表达。关于痛苦和死亡的内核用爱包裹着,演奏者倾诉他的爱意:我对你的爱超越一切。
年轻,但不是轻浮许下的诺言,安达甚至从里面品尝到了一点爱情的甜蜜。
这么丰富多重的内涵啊。
非常、非常地神奇。
安达不知道她有没有正确理解简一鸣的意思,但音乐的本身也不需要正确答案。她只是惊讶于对方居然能让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不得不在心里重新对简一鸣进行评估。
如果说第二轮只是让她对这位小伙子有了兴趣,感觉他是可塑之才,那么现在她只能感慨,年轻一代已经出来了,卫的眼光真的太好了。
K.595演奏立足的点有很多,有些人是死亡,有些人是绝望中的花,有些还聚焦到莫扎特本人身上,尽情地展现他典雅纯净的音乐,但是用“爱”来表述,安达还是第一次听。
而且……
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单纯用听觉去捕捉音乐当中的所有信息。
他不只是用钢琴,还把门罗拉上一起了,弦乐组的领头羊被套住了脖子,相当于整个弦乐组被绑到了他的船上。安达相信,如果给他再多一点和乐团练习磨合的时候,他还能把木管组、铜管组和打击组拉上。
现在安达是真的可惜,比赛合奏练习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要是后面能开演奏会……
她忽然想起来,如果是今年奥赛的冠军,说不定真的能和维爱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