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笑了:“你这些想法都是打哪来的?”
宁六低头,“属下一介武夫,不懂君子之交,从前是跟随将军,将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将军指出的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现如今我跟随公子,便是公子如何说属下就如何做。但之前属下偶有听到荣大人说起君子之交的概念,说到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世上志同道合的人实在太少,若是能遇上便是运道,遇上了若不能成为知己,或者不能诚心以待,便是莫大损失。所以属下才想,公子欣赏韩钰,却不能真诚相交,心中怕也是遗憾的。”
谢恒笑着往嘴里抛了一粒五香花生米,“那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很遗憾的样子吗?”
宁六仔细看了谢恒一会,摇摇头,“属下看不出来。”
谢恒:“看不出来就对了,因为我压根不觉得遗憾。宁六啊,你要记得,如果两个人交往,不论是朋友还是爱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是别有用心,那就一定要把持好自己的心,别打着利用他人的算计却付出了真心,否则就会伤害别人也对不住自己。反正在这场”别有用心”的关系建立中总有人会受伤,那一个人受伤是不是比两个人都受伤要好?我们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最重要的就是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就比如我来昌河,是为了给将军招揽韩钰做铺垫,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我会很注意在与韩钰交往的过程中时刻提醒自己真正目的,别一时糊涂,那对我和韩钰都没有好处。”
宁六听得愣愣的,这些事情真是超出他的理解认知。
谢恒看着宁六呆愣的模样笑了:“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文官与武将不同,武将的情感大多是战场上拼杀建立起来的,那是真正的过命的交情。不说你与几个亲兄弟,就说你们与将军麾下的其他将士,曾一同上阵杀敌,将背后全然托付。这便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文官不一样,除了知己之外,大家同朝为官,称一声同僚,但实际上心中各有算计。面上谈笑风声,实际波涛暗涌。习惯了这种勾心斗角,那么在人际交往中要想守住自己的心,不轻易推心置腹,便不是什么难事。即便未来我与韩钰同朝为官,大家是同僚,却也不一定要是朋友。”
就好像在现代,同事就是同事,如果轻易把同事当做交心好友,那极有可能会被残酷的社会现实教做人。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谢恒在这种立场上都很拎得清。也可能是他出身孤儿院的缘故,对人情的反应比较冷淡,人际交往中不那么容易走心,所以才更不容易在这上头吃亏。
宁六似乎明白了,“那将来有一日韩钰知道与公子的一场相交是算计,怕是要怪公子。”
谢恒:“韩钰是聪明人,我确实没想过能永远瞒着他,等他在大瑾稳定下来之后,我也会一步步引导他知道真相。到时候我自然会认认真真向他道歉,极尽所能给予补偿。但我估计韩钰也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只是理解归理解,感情毕竟不能纯讲道理,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一样,所以我猜到时候韩钰会原谅我,但不会再重新当我是朋友。纯粹的同僚关系也不错,朝堂上的关系越单纯越好。”
虽然谢恒说的随意又坦然,但宁六还是有种莫名心酸的感觉,他又道:“但公子对侯爷是真心。”
“那是自然!”提到宣景,谢恒止不住地嘴角上扬,“我与将军又不是为了交朋友,之前我对将军是崇拜,哪怕单方面付出我也清楚又愿意,现在我们是最亲密的爱人,那又不一样。这怎么能相互比较?”
宁六:“我们追随后侯爷,也效忠公子,不因为任何情况而改变。”
说完这话宁六都有点不好意思,脖子都悄悄红了。
他跟着侯爷的时间不短,却是头一次这样直白地将自己的忠心表述出来。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舒坦的感觉。
谢恒笑起来:“我知道。”
次日清早,谢恒和宁六下楼,退了房间,刚拿到掌柜退回来的没用完的银子,就看到韩钰走了进来。
“韩兄怎么过来了?”
韩钰:“你要走了,我岂能不来送行?”
谢恒嘴角一扯:“我可不喜欢离别时的气氛。”
“不喜欢就忍着吧!”这么多日相处下来,韩钰跟谢恒说话是越来越自然了,“也不知道你这一走何时才能再见,送送你不应该的?”
谢恒:“有再见的机会,但只怕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情景。”
第三百六十章 不破不立
韩钰的笑容微沉,他明白谢恒指的是什么。
他们再次见面时,说不定昌河已经作为战败国成为大瑾的附属。
不过现在倒也不必担心那么远,等战火烧到都城时他能不能活下来都还不一定。
“你啊,总是在该煽情的时候说话这么不中听。”
谢恒:“我这也是实事求是,韩兄什么时候连实话都不爱听了?”
“好好好,赶紧走吧你!”
韩钰目送谢恒和宁六出城,心中有说不出的愁绪,却似乎不是因为单纯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