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苦笑了下,“这饭,能添么?”
上官婉儿同情地望着他,钦州远极近海,路上要三五个月,瘴气横行,民众野蛮残忍,去了那儿,圣旨毫无作用,能不能活全看命。
她端起冷茶,这回认真敬他,“张舍人,我以茶代酒,祝您有返京之日。”
张说举杯,不料她又道。
“但愿您回京之时,诏狱不在,我还活着。”
说的张说懵了,头几个酷吏,为圣人铲除异己,惨遭抛弃,都死于非命,但上官婉儿总是不同的,她的罪名——通奸张易之,根本就是宋之问故意栽赃,而圣人只在气头上惩罚了她,却不曾动张易之分毫,更证明了并不相信。
况且她说,但愿诏狱不在……
毕竟是能起诏书的人呐!就算诏狱没了,又何须担忧性命?
张说想不通,但上官婉儿没给他机会琢磨,抬起下巴示意玉豆儿开门,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咣咣进来,全副武装,都做好了远行的打扮,背着斗笠,扛着包袱,穿了皮靴,而张说两手空空,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他勉强问,“这……可否许某,回家拿两件衣裳?”
瞧他们没听见似的,只管向上官行礼,根本不搭理他,退而求其次问。
“不带衣裳,只拿两双鞋,成么?”
还是没人搭话,但有个人走过来,刀子一拔,比在他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一瞬间戳穿了他的幻想。
张说进京多年,虽无意向上攀爬,或多或少,还是沾染了亲贵的泽被,譬如狄仁杰临终遗言,叮嘱他相王一家足可结交,李成器尤其宽仁宏略,譬如相王李旦确实礼贤下士,谦逊地向他请教治国方略,又譬如岳丈元怀景的描述中,少年李显表露无疑的庸懦……
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字,被他含在嘴里随意臧否,以至于他几乎忘了,他的性命,区区一个小吏便能结果。
“好好好,我走——”
他站起来,尽量镇定地推开刀刃,整衣拜别上官。
满心离愁别绪,对神都的眷恋不舍,对国朝弊政的不甘心,令他对这位方才还冷语相加的女官产生了些许期待,恨不得讨要纸张,写出建议二三十条,留待她择机施行。
“……南中不可问,书此示京畿。”
张说并不把精力放在诗文上,可是百感交集之时,灵感倏忽降临。
他喃喃吟了两句,没人应和,独玉豆儿笑了声,进屋提个大包袱摔给他。
“什么都有!衣裳鞋子,银钱首饰,路上谁敢抢您的——”
她努嘴指那比刀的小吏。
“只管跟乔阿四告状。”
上官站起来比手,“钦州司马与我有一面之缘,信是写给他的。”
“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