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下空盏,来回想了一转,索性开诚布公。
“阿郎,我连魏元忠的位置都坐得,不止我,司马银朱、杨琴娘,皆是个中好手,我肯做你的皇后,乃是眼见圣人下场,不愿抻头挑战制度,然而皇后、女帝,都是走捷径,早晚要受其害。”
瞧李重福果然听不懂。
“圣人登基太晚,来不及安排,只好从你们这些矮子里拔高个,她留着颜夫人母女不杀不放,本是给太子留人才,可我瞧,太子没有用她们的胸怀。”
李重福听得云里雾里,懵懂想,便是圣人有意传位女眷,怎会把国祚交托到异姓奴婢手上?这比女太上皇更稀奇古怪了。
小心翼翼地觑她。
“这,这恐怕不能罢?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
“——随便?”
张峨眉提高调门儿,李重福尴尬地滞住了口,他不想惹恼她,但不表态又显得懦弱无用,只得咳嗽一声。
“帝位传承总得有个制度,不然乱哄哄你也抢我也抢,哪能消停?”
这话张峨眉听进去了,瞥他两眼仿佛加分。
“阿郎说的是,要一劳永逸,是得从制度改起。”
第192章
长安四年七月, 神都,北市,兴盛绸缎庄内。
胡姬旋转如飞, 似踏在风火轮上,时而平步起跳,时而转身落地, 鲜红大袖翻转,瞧不清她手里动作,只看见翠绿长缎带倏然飞出, 顶端系着铃铛,咣啷啷指上打下,惹出周遭掌声如雷。
已是半夜了, 宴席才刚开场, 美酒一轮轮捧上来,觥筹交错。
只这间房实在太古怪了。
四面白墙落地,原有隔断、家具全部拆除移走,三间正房打通,成个十余丈的通间儿, 北墙正中挂了幅弥勒佛画像,与官寺造型相类,是善跏趺坐姿, 左手举于身体左侧,右手置右膝上,高髻圆润,神态庄肃, 唯面貌截然不同,年轻, 方头大嘴,略有一丝木讷。
宾客们站着饮酒,挤挤挨挨,少说有七八百人,打扮更诡异,不论男女,皆披头散发,素布白衣垂地,有的敞着怀,露出的皮肤鞭痕交错,新旧叠印,仿佛受过重刑。
独最上首两人坐着,法王背后的瘦高个儿面相突兀,顶着张惨白的寡脸,凶神恶煞,嘴唇薄的快抿没了,要不是不惧灯火,活像白无常夜游。
王居士站在前排,命侍童为两位尊者注满,双手捧酒盏极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