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藏心里怒极。
想当初他不过初出茅庐一介青年居士,只因钻研佛法精深,便得皇后青睐尊重, 而安乐郡主对他就算有误解,也不能这么埋汰人!
他不说话,行至瑟瑟跟前, 猛地抓起禅杖振臂一举!
瑟瑟惊得呆了,那禅杖且长且大,花头又多, 少说也有四五十斤, 法藏年迈枯瘦,竟有这把子力气?
那智慧珠因他一举,凭风借力,呼呼转动,射出莹亮白光, 似夜明珠,又似她小时把玩过的鲸鲵,只体格硕大如拳, 光芒打在法藏干瘪皱纹且怒气冲冲的老脸上,竟有金刚怒目的威势。
瑟瑟吓得退避三舍,顾不得推他,慌忙跳下椅子。
神怪的是, 她走一步,那白光便追一步。
法藏森森侧头来看, 炽亮光芒从他两颊胸膛倾泄下来,似生灵活物,只管追着瑟瑟不放。
瑟瑟下意识拿手去抵挡。
白光顺势爬上她手臂,明明无形,却有种冰冷的质感,轻微异样的接触粘在汗毛上,窸窸窣窣,叫她想起石淙山上神出鬼没的银环蛇。
瑟瑟惊惧异常,一辈子没这么怕过。
她自幼视僧道巫蛊为装神弄鬼,从无一丝敬服,自入朝局,又亲眼目睹武三思、宋之问乃至圣人借神佛攫利,更认定世上唯有傻子才对土偶跪拜,平白被人利用。
尤其是这个法藏。
若说为理想信念断指,乃至牺牲性命,瑟瑟虽不推崇,到底怀有几分欣赏,但他却并非出自本心,而是故意作伪,大肆宣扬,引得旁人也学自残之举,何止坏,简直可恨了!
想到这里,她壮起胆子直视他。
奇就奇在法藏明明占据上风,却并无倚势威吓的意思,反而面庞苍白,额角冷汗涔涔,倒比她还显得虚弱些。
“这柄锡杖乃是太宗打造!”
法藏眼神僵冷,右臂虚虚一抬,白光倏然退回智慧珠里。
“专为镇守佛指,小僧方才斗胆借用智慧珠神威,绝非自家本领。”
瑟瑟轰然喘口大气,心道他这般谦逊,应当不是坏人,更不会取她性命,后怕之余,才觉出后背上已湿透了。琴娘与她相距几步,方才百般不能近前,见状奔来摸她头脸,又怕外人跟前失了尊严,扎着两手小声问。
“怎么样?没事罢?”
瑟瑟推开琴娘,牢牢盯住法藏。
“我无意挑衅佛法,只是见不得沽名钓誉之辈,毕竟这世上多的是凡人不能解释之事,并非全是骗子耍戏法儿。”
言下之意,对他仍是不信任。
法藏自出宫来,便连番触动情肠,又彻夜奔忙,六十岁的人,着实有些吃不消了,再耗费精力催动禅杖,更累得吁吁喘气,匀半晌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