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李显这回终于露出惊讶钦佩的神情来。
“梁王真真儿见多识广。”
瑟瑟歪在韦氏身边,嫌太阳晒,扯起银红帔子的一角搭在眼皮上遮光。
丝丝缕缕银线犹如月光,轻盈地笼住他头脸,把他耿直的神情软化。
她斜斜睨着,不信他听不出司马银朱的弦外之音,不出权臣国祚不保,那谁来当这个权臣?
武崇训平铺直叙道。
“这主意听着轻巧,其实极费人工,铜刀凿石,数十下就钝,要就地起炉灶,将钝刀子软化,磨利,过水降温,方可再用。一个石匠,要跟六组人生火磨刀,日夜替换,去岁修嵩山十八盘已惹民变,有的人家,三个儿子征来两个,地盘上累死,今年兴泰县再如此消耗,又要出事。”
嵩山修路的麻烦,李显夫妇略有耳闻。
事情不大不小,未递上大朝会,但京里议论纷纷,更多人习以为常,李显没想到武崇训有这番见解,诧异地往他脸上看了两眼。
“上回多亏石淙县令是个狠人,会同春官动用府兵,连吓带哄压下去了,不然圣人瞧见百姓哭爹喊娘的场面,就不必消暑了。这回兴泰县令不知如何,你提醒梁王盯着些。”
“劳民伤财,原不可取,用兵镇压,更是可一不可再。”
武崇训仔细审视了李显两眼,方正色道。
“臣预备起一道奏折……”
他没展开,就顿在这里,恭顺地垂着头,等一个示下。
李显夫妇的眼神在他身上交织,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瑟瑟坐起来,轻软的帔子捏在指尖。
“盖三阳宫本来艰难,才住一趟就拆,老百姓更想不通,臣手里还有一道官寺之辩,亦是时议之热点,两件事一道上奏,定能推上大朝会。”
他这话模棱两可。
韦氏眸光闪烁,先往瑟瑟脸上看了一眼。
“三阳宫,连相爷都没劝住,由你来说,更不合适。”
武崇训沉着地清了清嗓子。
“狄相提请不再临幸三阳宫,臣提的是,拆宫毁庙,停建兴泰宫。”
瑟瑟心头一震,愕然看向武崇训。
石淙山上有座北周权臣宇文护留下的佛塔,武三思辟三阳宫时,围绕佛塔立了一座庙宇,叫云岩寺,规模虽小,经楼、法堂俱全,藏于行宫庇荫之下,百姓不可踏足,十分清净。
他话里有危险的暗示,李显摸不着头脑,韦氏已感到了威胁。
“拆宫毁庙,是宇文邕灭佛才干得出来的暴行,历来遭人诟病,况且圣人崇佛,举国以圣像为蓝本铸造弥勒佛像,你竟敢拆?”
韦氏慌乱痛斥。
“你这是故意与圣人过不去?!”
李显稍一设想便不寒而栗,瞠目指他问,“三阳宫是你阿耶修建,你要拆,问过他意思么?”
武崇训摇头说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