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浮想联翩,谨慎道,“……那朝议郎可背了个大干系。”
“郡马方才夸赞张娘子见解过人,须知人之见解,皆在见识。”
司马银朱笑得深沉,甚至含着一丝讽刺。
“高宗中年罹患头风,陡然把重担推给圣人,朝野非议,怕的并不是女子干政,而是圣人接不接得住,亏得那时圣人旁听政务已有十年,才勉强接下,往后越做越顺手,四十年历久弥新,放眼九州上下,单说苦劳,便无人能与她老人家相比,就连相爷在时,人赞他中流砥柱,遍历三省六部,其实在中枢不过区区二十年,论经验见识,与圣人如何能比?”
武崇训缓了口气。
“女史所说固然不错,我方才叹服张娘子,便是因为她来京日短,区区三四年,便能有自出机杼之见解。”
“——是吗?”
司马银朱悠悠摇头。
“郡马以为张娘子的见识,从府监的碎碎叨叨中来么?府监精明却无知,不知民,不知兵,更不知财,能教她的,唯有内帷花样,不外乎圣人年迈,公主跋扈,相王桀骜,魏王无能,梁王奸猾……”
她口若悬河,就算听不懂内容,单那流畅轻快的声调就令人信服。
但武崇训听他针砭时弊,连梁王也骂在内,还微微皱眉。
瑟瑟热血上头,挣开武崇训的手,攥着个胭脂盒子听得认真。
“唯有远在房州的太子,贤愚不明,好就好在疏于往来,十几年不曾挨过圣人雷霆迁怒,还留了一线亲近。又好在,自来皇子争权,倚仗母族、妻族,太子两样皆无,提携上来,唯有感武家、张家的恩不可。”
武崇训眉心动了一动,指着册子,“女史是说,张娘子也有这个?”
司马银朱理所当然地一点头。
“朝议郎从六品下,听的是天子文章,拿的是布匹烂纱,自然好收买。”
瑟瑟赌气。
“宵小贪吃不要性命,女史给他加倍就是!怎能许他卖两家!”
司马银朱失笑,撇下她,独问武崇训。
“上官才人与公主一体两面,而公主宠信崔湜,当面忤逆公主,次后还能近身服侍,他的消息定然比东宫灵通,说不定还转手卖出来给人。”
武崇训嘶了声,有些难以置信。
冬日暖阳只得薄薄一层,到这时已快散了,司马银朱挺刮的胡服窄袖投影在白壁上,两只肩膀劲瘦得筋骨分明。他向来当她是良师益友,品性相投,今日却有些陌生了。
照他看来,世人皆光明正大,唯有他阿耶蝇营狗苟,没想到颜夫人,太平公主,甚至张峨眉,都有一样肝胆,反显得是他太清高自矜。
他微蹙着眉,眼梢轻挑,脑子里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