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柳很记张峨眉的情,“我走头里,那灯且得晃荡,害大家揪心。”
“要不——”
武延基手撑桌角站起来,“我送你们上去。”
四个女人面面相觑,李仙蕙直皱眉,“你有伞没有?或是借一领斗篷。”
“没有!”他愤愤坐下了。
于是只送到屋檐底下,武延基挥手赶。
“往后别来了!”
张峨眉笑而不应,擎着伞,当先走在雨里,如履平地,毫无惧色,李仙蕙和晴柳都大壮胆气,跟着她越走越快。拐角处张峨眉站住指人看湖水,因有雨,云也黯淡,只有些微星光洒在湖面上。
“我从没想过,一个女人从家乡逃婚出来,要自谋生路,原来这么难。”
她转着伞柄讲心事,三人落后几步,都怔怔的,连金缕也听住了,追随她才四年,对她更早的经历一无所知。
“张娘子,难道不是府监的亲侄女儿?”李仙蕙问。
张峨眉理了理鬓发婉转一笑。
“我是府监二哥的女儿,亲生的,一点儿不掺假。可我们那地方……”
她噗嗤一声自嘲,久在神都富贵乡,遥望来处,竟看出一点荒谬来。
“我们那地方生了女儿多半淹死,自家不养,嫌养女儿费钱。”
“这是什么蛮荒之地?”李仙蕙倒吸一口冷气。
晴柳快言快语,“我们家乡也穷,灾年卖儿卖女,是想孩子有口饭吃,哪有人亲生的活活淹死?”
金缕也嗤之以鼻,“猫狗畜生且干不出来!”
张峨眉两颊绷不住的抖,缓缓才道。
“整个县不养女儿,儿子大了去州外娶妻,所以阿耶拿两碗剩菜养活我,人家便说他爱女如命。可他给我寻的亲事,实在叫人恶心……”
李仙蕙大致知道世上有这样不堪的地方,是女皇的宫廷里难以想象的。
“五叔、六叔官拜将军,把祖母接出来享福,消息传到老家,人人骂他们无耻,尤其是我阿耶,冲进祠堂,捧着祖宗牌位大哭,还请耆老将他们除名。”
金缕愣了,从来只见府监气焰万丈,却没想到家乡亲眷如此鄙视,人皆落叶归根,他们被家族唾弃,死后要去哪儿受人香火?
正该议亲事的年岁,说起女人离家谋生的话题,什么意思就明摆着。
李仙蕙深深看进她眼里去,张峨眉也坦坦荡荡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