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我一同乡,在鸾台做录事的,手里扣着一份要件送来给韦侍郎,一见我便问,你被点为天下诗文魁首之事可属实?听说我与你恰有两分交情,千叮咛万嘱咐,说待你回京,无论如何要相约见面吃饭,认识认识。”
宋之问拧着外袍上的雨水,听了微微一笑,郑重谢他。
“道济,当日人皆弃我而去,只有你诚心待我。我得了个好位置,自要提携你,你放心,等我向府监进言,把你也调来编撰《三教珠英》。”
张说却摇手道不必了。
“你本就该从诗文起家,能得正名,我很高兴,我虽也能起两句,志向却不在这上头。”
宋之问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说悠悠笑着指向窗外,大雨磅礴,雷鸣闪电,竟还有一轮缺月昏惨惨挂在天上,也是奇景。
“月亮时圆时缺,最搏人眼目,星辰有无闪烁,却无人在意。我是个怪人,虽能欣赏你,却爱干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哪日闯出祸事,你若位高权重,就来救我一救,若还是个小主簿,便袖手旁观罢。”
他越是这么说,越激起宋之问的好奇心。
“你在文字上不拔尖儿,便另辟蹊径么?可惜身在东宫,想作为也难。”
提起资质平平的李显,张说眼睫低垂,也有些失望。
但瓮声瓮气道,“你莫瞧不起东宫,圣人年迈,这副担子早晚是要交的。”
作为臣属,他的话并没有什么错处,历朝历代,先君崩逝都是一道坎儿,忠臣良将没有时间哀悼死人,最要紧的是确保国家平稳过渡。
宋之问只当他有心病。
“我知道当年考试,你的应诏策论原本点了第一,可是圣人偏说‘自古以来未有甲科’,硬生生把你压到乙等。”
张说摇头,“那些事我并不在意。”
宋之问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想了想又道,“这些时你亲见了,圣人虽年迈,但头脑清晰,言辞利落,哼——”
宋之问执壶倒茶,一杯递给他,一杯捏在手里,李显弹压生兵的窝囊表现不便向张说明言,却可暗示。
“我与你说句实话,就算圣人耽溺玩乐不肯返京,朝政甩给女官决断,而相爷率三台六部回去领太子令监国,两边对齐比比,都是这头强些呢!”
“我知道,圣人天纵英才,颜夫人与上官亦是闺阁宰辅,反观太子……”
他艰难地承认。
“尚一无是处。所以这回,有些话我必须说。”
宋之问凝眸看他半晌,心道既然如此,除了靠拢御前,还有什么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