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闭目片刻,豁然睁开眼眸,此时他的怒意已全消。原来是英贵人给他上演了一出“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悲情戏码。

英贵人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和未婚夫忽薄翎青梅竹马,忽家乃是南桐府豪门大族,忽薄翎曾祖父官至明朝行中书省丞相,在抗击清廷时,在得知崇祯皇帝自缢后,投降了清朝,当时的伊家为忽家马首是瞻,跟着转为效力清朝皇帝。

而忽家投降后并没有得到清廷重用,伊家后来者居上,英贵人的父亲则是被皇帝委以重任,纳入了汉军旗,赐姓伊尔佳,擢升为市舶司提举,从此和忽家渐行渐远,八旗选秀制度更是犹若天堑,斩断了一对小情侣的姻缘。

皇上眸色深敛,冷峭幽晦的目光清清淡淡落在英贵人的查录上,他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甚至有些温和:“朕记得钟粹宫如今无主位,是吗?”

苏培盛愣了愣,随即应道:“是的皇上,钟粹宫自从懋嫔娘娘仙逝后,现居住的有穆贵人和吴贵人。”

皇上凝神了片刻,慨然正色道:“明日传旨下去,年氏秀毓名门,慎简淑蕙,和睦宫闱,特晋封为穆嫔,赐居钟粹宫主位。另英贵人和那个……柳答应迁居至钟粹宫。”

苏培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沉住气,恭谨答道:“是,奴才领命。”

“还有告知皇后一声,今后咸福宫和启祥宫就不必再安排新晋妃嫔入住了。”皇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七阿哥和五公主都太稚嫩脆弱,需要安宁的居住环境,妃嫔一多,就容易滋生事端。

苏培盛诺诺地应道,他在心底默默感叹道:看来当下的后宫不会涌现“只见新人笑”的局面了。

转眼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紫禁城中的尊贵帝后因大儿子的夭殇,并没有再像去岁一样举办盛筵来庆祝佳节,只是应景的在宫中各处插满五福五瑞花和悬挂用红绳捆绑的艾草叶,以及为了驱逐毒虫,洒上雄黄水和点了菖蒲根熏香,使得处处都能闻见雄黄、菖蒲的苦香,和艾草的清香。

启祥宫里,舒舒吩咐宫人们还是按照去年的装扮挂起了五毒吊屏,再在窗户上贴满保平安的天师符和避邪的五毒葫芦剪纸,还在五公主的婴儿床围栏上挂了好几个五彩络子,里面装着染成红色的鸭蛋,寓意着避灾除病,逢凶化吉。

端午这一日,舒舒秉着“过佳节合家欢”的原则,自掏腰包给启祥宫众人多分发了两个月的月俸,除了内务府和御膳房送来的粽子,另外又吩咐启祥宫的膳房熬煮了一些排毒养生的百草药根汤。

五月被称为了“毒月”,是太阳之气繁盛的开端,而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当日被人们划为“九毒日之首”,因此在端午食药膳,有病治病,无病防疫。

启祥宫五公主的寝宫内,夏日里炽炎炎、明灼灼的煦光穿透窗纱,如一掬掬氤氲的热气投散进屋子里,因五公主才三个月大的稚龄,只在角落处摆放了两只冰桶,但仍然驱散不了那股子热烘烘的暑意。

蝉语切切,暑光漫热,五公主的婴儿床上铺垫了清爽宜人、莹净光滑的象牙席,屋内四角摆放上插着天竺葵和茉莉花的青瓷瓶,飘逸出清冽好闻的芳香可驱逐扰人的蚊虫。

安谧的午后,四肢大张、仰面酣睡的五公主缓缓醒了过来,她轻轻嘤咛了声。守在旁边的舒舒听见动静,柔声道:“小猪猪,你醒来啦。”

舒舒边说边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前胸后背,果然呈现地是一片汗津津,见状,舒舒摇摇头叹气道:“悠悠你怎么那么怕热啊?现在还不到六七月份的盛暑天呢,一定又是遗传了你那便宜爹爹。”

小悠悠珠圆玉润的脸蛋粉红粉红的,乌黑浓密的短发已是在汗水的湿润中,变成一绺绺的桃心形状。舒舒无奈地吩咐奶嬷嬷给女儿重新洗漱、更换衣裳。

转眼间,小悠悠就系扎了一件童子嬉戏图样的月白色肚兜,清凉舒适的雪丝软烟罗最是透气排汗,外层又套了一件万福如意纹的纱绢连体蝴蝶衣,跟那和尚服很是相似。

“咿呀,啊啊……”小悠悠在奶嬷嬷怀里宛若活蹦乱跳的鲤鱼般,挥舞着小胖手,她要额娘抱抱。舒舒爱怜地抱起焕然一新、干干净净的女儿,亲香了她白润的小脸蛋一口。

“走,额娘带你出去看花花。”舒舒抱着女儿,精致的眉梢间皆是满足的欢喜,小悠悠这时候不怕热似的,非常乖巧地窝在额娘怀里,肉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拽住额娘的衣襟,生怕额娘不小心把她落到地上。

这不是没有先例,小悠悠不大的脑子里,还对前几日的一幕有着小婴儿独特的记忆,额娘抱着她来到夏木荫凉、花团锦簇的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