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桌上去。”皇上淡淡抛下一句,似乎不打算批阅这道不寻常的奏折。
梁永新微微一滞,想起刚到手尚有余温的银票,他大着胆子恭恭敬敬说道:“贵妃娘娘有言,希望皇上能在晚膳前批示她的折子,给予她一个批复。”
“拿过来吧。”皇上英眉轻蹙,淡然吩咐道。他走到紫檀木宝座旁,坐下后拿起饱蘸了朱砂墨汁的御笔,煞有其事地准备批阅这本来自后宫的密折。
梁永新应了一声,将折子放到御案中间。
皇上慢慢地展开这封折子,里面只装帧有一折本,共计四面素纸,前后两面是空白的,中间两面是两幅简笔画,笔触非常简单却活灵活现。
皇上的目光停留在第一面的画作上,他深深陷入了往日的回忆里。那也是一个午后,他刚踏进语蓉的青澜院,便听到小女儿切切的娇哭声,他顿时心慌,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子里。
只见语蓉倚靠在炕桌上,不到两岁的悦悦,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额娘的怀里,白嫩的小手捧着额娘的手掌,很可怜地抽泣不已,嘴里嘟囔着:“额娘,好痛啊,悦悦呼呼,就不痛了。”
但语蓉脸上却不见一丝痛苦,只有嘴角憋不住的笑意,促狭地看着女儿着急的样子。四爷大踏步走至炕边,问道:“怎么了?悦悦怎么哭了?”
听见四爷的问话,语蓉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她伸出手指,轻柔地给女儿擦拭脸上的泪珠子,柔声道:“悦悦真棒,额娘呼呼就好了,你看不痛了。”说着,她使劲摇摆着自己的十根手指。
“不痛了?”悦悦抬起湿漉漉的澄澈纯净双眼望着额娘,见额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才呼了一口气:“额娘,小心,门不碰。”
稚言稚语的话仿若一汪暖融融的热流流淌过语蓉的全身,让她欣慰不已。悦悦上个月玩耍捉迷藏时,躲在门缝后面,手指被不小心夹到,粉嫩嫩的手指霎时变成紫红色,悦悦当场嚎啕大哭起来,过了好几天才消了这疼痛,因此悦悦深深记住了这次的夹门事件。
这日午后,语蓉尝试着用石榴花染指甲的颜色,本以为是淡红色,没想到染成了有些浅浅的紫红色,这淡雅的紫色倒是更合语蓉的审美。只是悦悦一看到,误以为额娘也被门夹到了,而且还是十根手指,那额娘的疼痛更是扩大了好多倍。
语蓉默认了女儿关心的误解,等女儿回到自己房间后,才和四爷解释了这一场乌龙,四爷听后忍俊不禁,还出馊主意,调笑道:“你的手指既然受了重伤,就应该包扎起来。”
闻言,语蓉翻了一个白眼,不理四爷了。
折子上的第一个画面就记录了这样一个场景:悦悦的大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珠,她的小胖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额娘的纤细手指,对着紫色的指甲努力地呼走痛痛。
第二个画面则是他和语蓉、悦悦、弘景在冬日的夜晚聚在一起用晚膳,彼时外头寒风凛冽,但屋内温暖如春,满室的其乐融融、温馨美好。
皇上将脑海中不断飘往过去的思绪拨了回来,注视着眼前的折子,静默半晌后,才用朱笔在画作底下写了批语:准奏。
“送到永寿宫。”皇上吩咐道。
等候了许久的梁永新连忙疾步上前,将摊开的折子重新折叠回原样,告退离开后,将折子递给在养心殿门外伫立了有些许时辰的周显安。
待到近酉正时分,时隔一年多的漫长光阴,圣驾终于又来到了永寿宫。刚踏进永寿宫的皇上,就听到孩子们雀跃的吵闹声,三公主和六阿哥虽然有被召至养心殿和皇阿玛用膳,但很久没有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用膳。他们四岁的幼小年龄,还是能体会到一丝落寞。
此时正值傍晚黄昏的时候,冬日里的白昼格外短暂,夜幕已暗沉沉落了下来。永寿宫殿外一盏盏明亮的宫灯已然点亮,驱逐了乌黑的夜色,照亮了通往永寿宫殿中的道路。
“皇阿玛,皇阿玛。”悦悦第一时间感知到皇阿玛的到来,她欢呼地跑出去迎接,跟个小炮弹似的冲到皇阿玛面前,两只小胖手紧紧攥着皇阿玛的衣服,吃力地攀爬到皇阿玛伸出的手臂上。
悦悦在皇阿玛坚实的手臂上乖乖坐好,两手环抱住皇阿玛的脖子,在他耳边奶声奶气地撒娇道:“皇阿玛,悦悦想吃一块萨其马。”
皇上笑着看着女儿嘴边的萨其马碎屑,用拇指抹干净,满眼皆是和煦的笑意:“小馋猫,阿玛这就让人给你一整盘萨其马,任你畅快地吃。”
“你刚吃完一块又半个,可不能再吃了。”香香甜甜的萨其马最近是悦悦的新宠,但就是因为太甜腻了,于是贵妃规定她一天只能吃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