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闻言皱着眉头,他定定地看着面如白纸的皇后,幽幽叹了声:“芳茹,朕没想到你的身体既破败到如此地步。”

第50章 悲喜自渡

在李太医的不懈救治下,皇后娘娘被灌入了好几碗汤药。半个时辰后,皇后终于眨了眨眼皮,缓缓苏醒了过来。

寝殿内很是安静,只有坐在床榻前的皇上守着,她挣扎着坐起身,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一束熠熠灿亮的日光隔着窗纱,在男人俊美威严的脸上洒了一层温煦的浅影,他似乎很疲惫,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皇后的前面。

皇后注目良久,这样的时刻是好遥远的回忆了,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着皇上——她的夫君。

明明她是他唯一的妻,她和他却不能相濡以沫地恩爱厮守,她只能是他的贤良淑德的福晋、端庄大度的皇后,以他的后宫安定为己任,无时无刻端着正妻的姿态,照顾他的妾室、照顾他的子嗣。

想到这些年她尽心竭力只为做他的好妻子,皇后油然而生无限的孤寂凄苦之意,她的孩子没了,那她汲汲多年又剩下什么?她的人生将有何意义?

皇后的心底蓦然有一波又一波不堪言状的凓凓森寒,慢慢涌上心头,她的眼里不自禁地流出沁寒的泪水,这细微的响动在阒无人息的屋内被放大了声响。

皇上猛不丁张开双眼,他蹙着眉头轻声道:“芳茹,你醒了?”看着皇后泛着斑斑泪痕的脸庞,他刚想宽慰几句,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候在门口的苏培盛打了个千儿,高声呼道:“奴才叩见太后娘娘。”

“皇上也在里头?”太后娘娘身旁的徐姑姑问道。

“是。”苏培盛上前打开房门,弯着腰恭请太后娘娘进去。

太后娘娘长叹一声,她在收到弘晖的丧报后,连夜从畅春园赶回京城,十多日过去了,她心中逝去嫡长孙的阴霾悄然蛰伏在角落,只默默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去。

这些时日她派人一直关注着长春宫,知道皇后晕倒后,立即赶了过来。刚踏入长春宫,就感到物是人非的凉薄凄凄。因长春宫所有奴才都被送进慎刑司审问,长春宫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新挑选来的宫人,和养心殿调拨来的几个太监宫女。

皇上闻声迎了出来:“皇额娘,您来了。”

太后穿着一身浅银色万字曲水纹氅衣,乌黑的发髻间点缀着一色儿夺目的碧绿翡翠首饰,她的面容清冷端雅,徐徐行走间尽显太后娘娘雍容大气的风范。和这一室白茫茫、阴沉沉的布置格格不入,但太后娘娘在右臂上戴了一圈黑色的孝布,显眼地彰示出自己的哀悼悲伤。

室内的皇后抬起手粗鲁地拭去脸上的泪珠,她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内心的酸楚,吃力地用手腕支撑着身子伏跪在床上,边咳嗽边行礼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咳咳,祝皇额娘福寿安康。”

太后娘娘步伐加急地走上前,“你这孩子,快躺下。”随即她转头看向跟进来的皇上,淡声道:“皇帝你先出去吧,哀家想和皇后单独聊几句。”

皇上面色担忧,有些不放心地朝榻上看了一眼皇后,还是应诺地离开屋子,自去偏殿等候着。

屋门重新被阖上,太后的视线转向日渐消瘦的皇后身上,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皇后冰凉的手。

皇后只觉得自己皮肤上寒毛霎时颤颤竖起,犹如她此刻忐忑不定的心,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婆婆这样的亲密接触,令她浑身感到不适,不知太后娘娘接下来要单独和自己交谈什么。

陡然间,清越温和的声音响起:“哀家曾经很是羡慕你。”

呆愣了下,皇后态度转变,无所谓眼前女人的太后身份,她轻嗤了声:“啧,羡慕?皇额娘是在说笑话吗?”她的语调平平,却带着尖锐嘲讽的语气,皇后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后,会羡慕她这样人生灰暗的女人。

太后脸上含了一缕淡泊超然的笑意,晏然自若道:“是羡慕,羡慕你是八抬大轿被娶进门的四福晋,当年你嫁进阿哥所中没两年就是人人称颂的四福晋,宫里宫外都在赞誉你的品德娴淑懿好、你的处事沉稳通达。”

听了这些赞扬的话语,皇后僵硬的神色并没有软化,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后。

太后瞄了皇后一眼并不在意,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继续絮叨道:“人总是在寤寐乞求未曾拥有过的东西,哀家在布满荆棘的深宫中尝尽了世间冷暖、酸甜苦辣,学到了如何谋算人心、争权夺利,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后之位。”

说到这些,太后的眸中满是冷意,无尽的萧瑟萦绕着她的周身,“哀家的第二个孩子,我悄悄给他取了个小名——福宝儿,他出生不久,我就被晋封为妃位。福宝儿乖巧聪颖,萌动可爱,无论见到谁都漾出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