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也十分满意地观赏着眼前的盆景,“你若坐拥江山,便什么稀罕物儿都有。你看这花儿,跟美人儿似的,别说是窗外飞雪了,就是下刀子,也能有人给你弄进来。”

玄烨听出了太皇太后的弦外之音,轻轻摸了摸扳指,并未顺着搭话。

见皇帝不语,太皇太后仰起脸瞧着他,“你让索额图暂代苏克萨哈之职,这事儿做得利索!法子是你想的?”

玄烨犹豫了下,转而笑道:“是朕同叶克苏一道想的。”

太皇太后淡淡瞥了他一眼,“苏克萨哈也同意了?”

“以一人性命换全家平安荣华,他自然是同意的。且叶克苏派去的人手段高明,并未伤及要害,许是折了些寿命,但好好静养也未尝不能调养好。”

太皇太后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本来呢,他要交权于你,鳌拜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你这迂回了一下,交给另一个大臣,这大臣呢,还是朝中有威望能担待得起的,非索尼的儿子索额图莫属。人选挑的也合适!若是交付,鳌拜和党羽都有话说;暂代么,他们便无法激烈辩驳。”

“是啊,再加上其他几位旗主相附和,这事儿就办成了。”玄烨提到此事,仍是抑制不住笑意。“不过也因为如此,近来鳌拜在其他事情上与朕为难着呢。”

太皇太后放下剪花的剪子,转过身来,“你是说僧格派使臣来求娶他那女儿的事情吧?”

“嗯。他明面上不应允,可朕就怕他背地里与僧格使臣来往,以答应此事为由,与之结盟,那便对朝局威胁甚大了。”

太皇太后悠悠道:“你如今主意大了,事儿做得也果决,来哀家这儿之前,就想到辙了吧?”

“什么都逃不过皇祖母的眼睛。孙儿对僧格用了跟苏克萨哈一样的招儿对付,只不过苏克萨哈是苦肉计,得了他本人的同意与配合;僧格那头,孙儿是借刀杀人。让銮仪使去联络了准葛尔部其他贵族大臣,想让僧格死的人多得是。”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你呀,这事儿做的,皇祖母也不能说你不对。但你解决的是私,不是公。你杀了僧格,只是阻止了他求娶你那心尖上的人儿;并不能解决准葛尔部对其他部落甚至皇权的觊觎。当然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如今你能让索额图与鳌拜平分秋色,已然是极大的好事,索额图忠心于你,局势好歹掰成了如索尼在世时候一样。内忧定了,才能攘外。”

玄烨也郑重地颔首,“孙儿也是这样想的。孙儿已经让图海去直接拒了僧格使臣,辅政大臣中,索额图反对、遏必隆中立,鳌拜明面上反对,朕想着,趁着他还没改口,直接回了僧格。拖了这么多天,已然是给了准葛尔面子。至于私下里鳌拜与之有何来往,马上准葛尔内部动乱,此事也能暂时搁置。”

太皇太后静静听着,似乎早就等候多时,要听他说下面的话。

玄烨也不遮掩了,索性同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儿怕索额图身为国丈,如今深受朕的倚重,向着他的大臣也多,有朝一日也会如今日鳌拜一般。为防这件事,孙儿想,让瓜尔佳氏入后宫。前朝后宫皆平分秋色,才好相互牵制,朕的皇位也能坐得安稳。”

“也能绝了今后再有旁人求娶瓜尔佳氏的后患吧?”太皇太后拄了一下拐杖,睿智的目光不忍将对面的孙子全部看透,她摇着头笑了笑,“上回万佛堂那事儿之后,哀家就已经知晓了你对瓜尔佳氏的心思,不会阻止你。你何必这么急?急了可不像哀家的孙儿。”

玄烨赶忙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肘,搀着她往前走了走,赧然道:“朕也是怕夜长梦多。而且此一时彼一时,先前鳌拜独大,如今也不是这样局面了。”

二人走到庑廊底下,白雪满庭院宛若飞花乱舞。

祖孙二人停下脚步,太皇太后指了指,“瞧,万物在冬日皆入眠蛰伏,为的是来年开春复苏。咱们蛰伏了这么久,还在乎多等一刻吗?你喜欢瓜尔佳氏,这哀家知道,哀家虽有所顾忌,但也不会横加阻止。但皇祖母不赞成你在这个节骨眼便纳她入宫。”

她顿了顿道:“一则,你削了鳌拜的权,正是猛虎被拔牙的时候,他需要‘养伤疗愈’,你封他女儿为妃,无异于重新助长;二则,索额图刚刚掌权,正是为你效力的时候,他侄女尚为皇后,你就如此心急封了鳌拜的女儿,这不明摆着防备索额图么?你会打击他对你的忠心。再缓些时候吧,待鳌拜没了起异心的想法或能力,再封也不迟。到时候,你便是让她做皇贵妃,协理六宫,哀家也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