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知道他言不由衷,轻轻一笑,道:“他是赤诚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打我那日在前门大街看见他在马车挥手,我便知道跟不是一路人。”
她微微垂眸,盯着自己衣领间的扣子,“臣女心眼儿多,配不上那么好的人。请您为他指一门相配的好亲事,若您念及米大人忠诚,也不妨请事先同马齐说一下人选。”
玄烨从容一笑道:“罢了,朕也就是这么一说。是太皇太后有瞩意的人选。依朕看,人选朕可以提,但最终还是交由米思翰他们自己家去看吧!若是怨侣,就如当年你那大姐和苏克萨哈长子的婚事,弄得那么难堪,两家成仇,反倒适得其反。”
他忽而心生逗弄之意,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想让朕给你指个什么人家?”
挽月眸色动了动,旋即一笑,“我呀?臣女想找的人,要比我阿玛勇猛,比马齐银子多、比容若有才学、比曹寅说话有趣儿。”
玄烨笑了,“要求还挺多,怪不得曹寅说你心眼儿多。你是把你身边的人都比了个遍,是不是夫君还要比叶克苏冷酷心狠?”
“那不行!我挺怕疼的,指挥使大人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懂怜香惜玉,对谁都跟审犯人似的,还是寻个温柔一些的。”
秋千本一前一后,玄烨慢慢停下后,忽而二人并排停下了。夜色如水,她的脸近在咫尺,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总是说出令他又气又没法子又偏偏爱听的唇上。想起下午在勤懋殿,她吃那苦苦的洋点心,自己突然心生的一个好奇想法:她真的能把苦得尝成甜的?还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清甜的滋味?
玄烨猛地从秋千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挽月,“人不大,要求还挺多!朕看你不好嫁!”
挽月望着玄烨的背影,得意地笑笑,“您还没找呢,就说没有,敷衍!”
凉风灌耳,玄烨感受到一阵难得的清明,忍不住回头丢下一句话,“老实待着吧!”他刚要走,又十分不放心地停下步子,“别乱跑,等着,朕叫梁九功送你回去。”
背后的秋千架下传来微微轻笑:“那您呢?”
玄烨转身,眉眼间多出几分缱绻,“朕在自己家里,不用你忧心。”说着,便大步离开了。
挽月从秋千上下来,清风吹起旗袍的裙角,她拢了拢披风,唇角绽放笑意。
梁九功果然在前面提灯等候,“奴才送挽月姑娘回去。”
挽月嫣然一笑,“有劳梁公公了。”
繁星浩瀚,灯火熹微,挽月在想,她想走的这条路,也许没有那么长了。
皇宫里从来不缺耳报神。总管太监梁九功送淑宁郡主伴读瓜尔佳氏挽月回储绣宫的消息,没个一炷香的功夫便传了个遍。
等到了慈宁宫,苏麻喇姑从宫女口中得知,她先是惊讶不已,接着扭头望了望太皇太后屋里,苏克萨哈大人还在议事,未出来。
“你日落后到此,想也是思来想去没了法子,才找到哀家。想让哀家替你求求情。”
苏克萨哈这些日子日渐衰老,胡子也白花了一圈,“老臣年事已高,如今皇上已正直年华,足以独当一面。我们这几位辅政大臣,也该还政于皇上,让皇上亲政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哎呀,这有的人手里头护着权,你想让他掏出来,他愣是不掏;这像苏克萨哈大人呢,就比较通情达理了,心里记挂着皇上,也体谅皇上。若一个个儿的,都跟你似的,哀家和皇上的日子也就过得舒心多了。”
苏克萨哈自然知道太皇太后前者说的是谁。“可……老臣上回已经跟皇上在朝上提起过,想要还政。鳌拜偏不允,那样子,简直跋扈,没有一点臣子模样。甚至当廷就与老臣争执起来。皇上也只得抚慰了老臣,让老臣暂缓交权。”
“哼!哀家知道鳌拜怎么想的,他是怕你身为辅政大臣,还权于皇上;那大家就会盯着他的举动,若他执意不交,那便是独自揽权。他是既想做这个事儿,又不想让天下人唾骂他。所以也只好把你和遏必隆也留在辅政大臣之列。”太皇太后摸了摸龙头手杖的头,笑意中带着轻蔑。
“还是太皇太后看得透彻。这便是鳌拜的心思。”
“听说他最近因为镶黄旗和正白旗圈地一事,与你闹得也凶?”
苏克萨哈提及此,亦是满脸愁容。“这是个遗留问题。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在时,正白旗占了镶黄旗的地。如今镶黄旗的那帮子人有了鳌拜撑腰,又闹到他跟前去告状,想要把以前的地给要回来。可现如今农民都用这地中上了庄稼,谁还愿意还回去供旗人世家子弟用作骑射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