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叫逼着一连在学里待了半个月,可如今那地儿又没有秦钟在了,香怜、玉爱二人虽和他好,但到底不比往日。是以见贾政近来忙着省亲诸事,难免对他松懈了一二分,便又是头痛脚痛,到贾母这儿撒娇卖痴起来。

贾母想着,虽说读书上进要紧,可若是因此使两个孩子疏远了,却也不是她的初衷,故又使人去接黛玉过府。只是黛玉每日忙着打理家事,又要上课,并不是很得空,十次却有九次不去。贾母心下便有些不畅快,贾宝玉又只管痴缠,实在无法,便又使人去将史湘云接了来。

这个惫懒顽童,只要有姐姐妹妹和他玩,自然就百病全消。从此便只每日清早和去上学,贾代儒又常“家中有事”,只念完一篇书就走了。贾瑞又不敢管着贾宝玉,是故贾宝玉每日念不到一个时辰的书便回来和姐妹丫鬟们厮混。

这日他又早早下了学,见众姐妹已是从贾母处走了,便径直往梨香院来。无他,史湘云喜欢她那宝姐姐的紧在这儿一准儿能找着两个。

果然一进院子,便见翠缕和宝蝉站在廊下说话,便笑道:“你们太太、姑娘可在?”

宝蝉见是他来了,忙迎过来,道:“我们太太去荣禧堂和姨太太说话儿去了,姑娘正在里面呢,云姑娘也在。”

翠缕也走过来笑道:“见着我了,还能不知道我们姑娘在哪儿?再说,我们姑娘向来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不在这儿她能去哪儿。”

贾宝玉闻言笑道:“果然近朱者赤,这话再不错的,你自打跟了云儿后便愈发机灵了。”

外面正说得热闹,里头便也听到了动静儿。莺儿打了帘子出来道:“宝二爷来了,我们姑娘请您进去呢。”

贾宝玉一边往里走一边回

头笑对翠缕道:“好丫头,我又调制了新的胭脂膏子,一会儿问你袭人姐姐拿去。”

进了内室,果然见史湘云歪在塌上,薛宝钗坐在对面扭着身子对贾宝玉笑道:“你可真是个狗鼻子,这也能嗅到云儿在我这儿,巴巴地找了来。”

贾宝玉道:“这满府里,她除了老祖宗那儿就是爱来你这儿了,再不必去别的地儿找的。再一个,我也不专为找她来的,也是来看看宝姐姐,她若不在,有宝姐姐说说话儿不也是我的福分。”

“可不是吗?你那心肝儿林妹妹不在了,没鱼虾也好,现在可不觉着和我们说话也是福分了。”史湘云调子拉的长长的,显得阴阳怪气。

贾宝玉这才发现史湘云歪着是歪着,只一张俏脸满是不高兴,活像王八咬了嘴,撅得高高的。

贾宝玉笑道:“这可是谁怎么着你了,与宝姐姐吵嘴了?”说着也不去坐莺儿搬过来的椅子,只笑着伸手去推薛宝钗道:“好姐姐,你往里头去点儿,我坐这儿咱们挨着好说话。”

薛宝钗便也挪过去,又将歪着的史湘云拉起来,笑道:“还不是莺儿,又乱说话。好好儿的招了云儿一通闲气。”

史湘云坐起来气的“咚咚”捶桌子,道:“宝姐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厚道,有什么错都叫自家人先领了。她若是没做,莺儿还能赖着她不成。”

贾宝玉也奇道:“这是怎了,真有人惹你了。”

薛宝钗见这茬儿要拉起来说,忙与史湘云使眼色,道:“这时候儿说这个做什么,宝兄弟好容易下学过来找你玩,还不说些叫人高兴的,免得白费了他的心。”

史湘云向来藏不住事儿,气冲冲道:“对着他有什么不好说的,也叫他听听我们有没有冤枉他那心肝儿肉。想她昔日还和你们住在一起时,宝姐姐你怜她失母,处处提点于她。可如今呢,不就是有了个哥哥,可算是上了高枝儿了,心也大了,回来头一天就叫他哥哥讽刺你不知礼数。我的天爷,这满府上可还有比宝姐姐更加周全的人。他在家管着自己妹妹就好了,手指伸到亲戚家来了。”

贾宝玉这才知道她原是抱不平来了。

只听史湘云接着道:“爱哥哥你也真是,昔日你待她那样好,事事细心周全,如今她却是接都接不来了。她

是侯门千金,咱也不是路边脏臭的野丫头野小子,还辱没了她不成。叫我说,老祖宗竟也是白疼她一场了。”

薛宝钗见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忙端杯茶凑她嘴边叫她喝一口,道:“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何必又为她再生一场闲气。况且,我们在这儿气成□□,也也不妨碍人家高兴啊。”

这话史湘云可不乐意听了,道:“她还能再不来荣国府不成,下次我定要说她。还有她那哥哥,定要他给宝姐姐赔礼道歉才是。”

前面那句贾宝玉不好接话,后面那句,看她一脸神券在握的模样,也不好泼她冷水。直道:“云妹妹你许久不来了,在家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