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只觉得被人推了一把,醒过神时才见雪雁笑嘻嘻地望着自己,道:“姑娘又想什么呢?怎么脸都红了?”
黛玉白了她一眼,自己摸摸,便道:“想是这屋里地龙烧得热了些。这都快年下了,天气怎么反倒回暖起来?天时不正,不是好兆头。”
说着匆匆忙忙的,叫二人帮自己洗漱安歇。紫鹃和雪雁对个眼色,也不多说,脸上却都带了三分笑意。
其后几天,阿飞那边倒再无别话,只黛玉读完了怜花宝鉴中的笔记,登时觉得闲了,正寻思找点什么书看,一旁的梅二先生瞥她一眼,就把手中一卷书递了过来。
黛玉见那是宝鉴中第二卷 ,专述医药的,一时发怔道:“我看不懂这个。”
梅二先生倒毫不客气,瞪着她道:“不懂不会学?有我在这里,你还怕问不着人不成?”
黛玉奇道:“平白的我学这些做什么?”
梅二先生哼了一声,道:“你还打算在我家里住一辈子么?现下你病好了七八成,往后不过例行诊脉,用药调养,这等事我不耐烦做,你自己学会了,赶紧走人!”
黛玉往日住在贾府,最忌讳人提“寄人篱下”之事,若有人带了一分冷淡,她早想出九分厌弃来。谁知今日这梅二先生竟当面说了这番话,按她性子本要恼的,细品起来却觉得另有深意。又想自己将来一个人过活,总要有些技艺傍身,平素骄傲的性情,这时竟也收了起来,乖乖接过那卷书,埋头苦读。
她是何等的心思灵透之人,想当年不过十三四岁,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遍数大观园中姐妹兄弟,也无及得上她的。何况如今下了决心,又兼之对这宝鉴主人自有一份钦敬,用心到处,倒真把那医书啃了下去。就连回房睡觉之时,似也在梦中印证医案。
如此忽忽半月有余,倒也无别话。一日黛玉闲了,偶然见紫鹃欲言又止一般,不禁好奇道:“你是怎么了?有话不与我直说,倒这样吞吞吐吐起来?”
紫鹃方笑道:“这不是看你读书用心,怕扰了你。只是有一事你也想想——今儿是腊月十三,按理早该张罗着过年了,难道你还要住在大夫里头不成?不如跟表少爷说一声,先回兴云庄,就是你还要梅二先生诊治,一个月一次也尽够了。”
她还没说完,黛玉已明白过来,一时却不吱声,侧着头沉吟。雪雁也上来道:“我们知道姑娘不惯寄住人家的,但如今就只二姑娘还能依靠些,她待你也十分好,总比我们这样出去,到处摸不着的好。”
黛玉摇头道:“我不是怕二姐姐弃嫌,就是你们说的,她为人如何,咱们心里清楚得紧,就住一百年也没个二话的。我要强也不在这一时,没的连累你们再跟我受苦。只是表兄那里……我跟你们打个赌:只要咱们提起回兴云庄之事,表兄必定再无二话,把咱们安安稳稳送回去,他自己转头就走——你信是不信?”
第19章 章十八 算计
雪雁和紫鹃听了,不由得对视一眼,似都想起林仙儿所说的李瑛那段往事来。过了片刻,紫鹃方叹了口气,道:“那怎么是好?”
黛玉想了想道:“大不了就赖在这里,我看表兄倒能自在些,也有朋友能说说话儿。”
雪雁道:“可那位阿飞少爷,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要走了,表少爷不又寂寞了么?”
黛玉笑道:“你不是说那位阿飞少爷对仙儿姑娘很是在意?我们若不走,表兄只怕一时也不走,仙儿姑娘防备着我,她怎么肯走?只要她不走,自有办法要阿飞少爷也留下。”
雪雁忍不住拍手笑道:“姑娘真是好算计!”紫鹃却瞥了黛玉一眼,道:“我只当你不会这些,原来也……”
黛玉叹道:“我何尝愿意使这般心眼!你看凤丫头使了一辈子心眼,又有个好下场不曾?只是如今我们别无旁物可以傍身,我并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三人商量得定,便将此事按下再也不提。雪雁是打着“帮忙”的幌子往阿飞那里去惯了的,回来便要咭咭咯咯,说一通林仙儿如何造作,这一日刚过午后,却慌慌张张地回房,劈头就问:“姑娘呢?”
紫鹃白她一眼,道:“姑娘在书房。你这又是怎么了,火上房一样?”
雪雁虽听她挖苦,却难得没有回嘴,只道:“可不是火上房!外面来了一群人,要找阿飞少爷的麻烦呢!”
紫鹃奇道:“是什么人?要找什么麻烦?”
雪雁喘了口气,道:“听他们嚷嚷,大约是跟兴云庄龙四爷结交的,硬要说阿飞少爷就是梅花盗。阿飞少爷那个脾气,再加上表少爷身边那位铁、铁大哥,两边人就快要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