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沉默着等他们发泄完,并没有往常的强硬,毕竟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事已至此,兄弟们都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两天他们一直试图闯进来,幸好这里还算牢固。但再撑也撑不下去了,等一会儿咱们直接冲出去,我在最前面开路,大家能跑就跑,实在跑不了,临死前砍个蒙古人也算为国尽忠了。”
不得不说,一支队伍,领袖的气质决定了整体。倘若俞大猷本身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此时定然有忍不住提出想投降的,但将军本人都舍生取义了,士兵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此时外面蒙古人还跃跃欲试,俞大猷提着长刀,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一二……”还未数到三,就听外面一阵喧哗,隐约间似乎有火光闪过,接着“砰砰砰”几声巨响。
作为一个之前曾经与武器制作坊打过交道的人,俞大猷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这是火绳木仓的声音,顿时,精神大振,高声道:“是援军!我们有救了,种将士,快些随我冲出去!”
原本已经心存死志的士兵们眼前一亮,立刻拿起兵刃杀了出去。
火绳枪的威力是巨大的,山地间又不是平原,蒙古人最擅长的骑射施展不出来,再加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局基本呈碾压之势。
战后清点,他们这次一共杀敌四千多,俘虏了三千人,已经堪称一场大胜了。
冼如星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但也一直在后方指挥观察,被满天的火药熏得脸色乌黑,连说话声音都嘶哑了。
俞大猷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他在方才杀敌的过程中受了点伤,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简单包扎下就差不多了。对着女道士行了一礼,有些歉疚道:“劳烦您亲自跑着一趟了,下官以为这次您会坐镇后方,仇将军带兵过来,没想到却反过来了,仇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
“啊?啊,是挺不方便的,我几个时辰之前把他给砍了。”冼如星回答得云淡风轻,旋即命陈二狗看好俘虏,他们得赶快回去。
陈二狗应了一声,让手下士兵们加紧了,然后推了旁边傻站着的俞大猷一把,有些不耐烦道:“别挡道啊,去把你的人清点好。”
听完冼如星的话已经完全石化的俞大猷如梦初醒,双目圆瞪,对陈二狗大声道:“冼真人杀了仇鸾?!”
“对啊,那小子延误军机早该死了,你不用担心,我家真人在朝中有陛下,而且内阁……”
“你懂个屁!!”俞大猷一声暴喝打断了陈二狗,方才连战死都面不改色的硬汉如今已经焦躁不安,额头上浮现出一排细密的汗珠,六神无主道:“你以为杀的是什么?是个无名小卒吗?那是朝廷封的督军!是大明朝的侯爷!”
“自打我朝立国以来,死在自己人手里的督军一个都没有,当年哪怕是当年土木堡王振同伙葬送了几十万精锐,最后于谦也没把人怎么样!就算是简在帝心,你觉得朝中人能饶了她吗!?”
陈二狗被他喊懵了,有些茫然道:“不会吧……那那怎么办?”
俞大猷咬牙,拖着伤腿去找冼如星,躬身道:“真人,若是您能保住我一家老小,下官愿将此事揽在身上!”
冼如星微愣,旋即哭笑不得道:“行了,不用这样,本身这事儿也跟你没太大关系。”
“怎么没关系!”俞大猷一下子就急了,“下官不是傻子,今日所见这种情况,明显是你二人起了争执,最后为了救我您杀了仇鸾过来了!冼真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啊……”冼如星有些尴尬,事实上,直到第三日下午,她对仇鸾和俞大猷,在她心中都是怀疑对象。
没办法,她又没开上帝视角。虽然最开始确实怀疑仇鸾不对劲,但随着山上的蒙古人也没动静,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按常理推断,山上的蒙古人应该不超过一万人,否则这么大动静,前线肯定会察觉出不对派人通知。这几千人就算翻山过来,对蓟州也造成不了威胁,那么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后方粮草。
俞大猷他们被困在山上,就算没有张六来通知,三天时间营地也肯定会察觉出不对,必然会派人上来找。所以蒙古人们应该速战速决早日结束才对,可他们偏偏就这样拖着。
如此反常的行为,使得冼如星脑中计算出许多可能,万一这一切都是个幌子,他们上山救援之后,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最后后方不保,自己怎么与前线将士们交代。
所以冼如星思索了很长时间,最后一日去找仇鸾,本身就是想着再探探底,结果对方直接自爆,如此一切方才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