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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甲二甲进士日后前途无量,少说也是七品官员,自然不愿意在仕途开始的时候就沾上污点,得罪朝廷大臣不说,日后还指不定落下一个“佞臣”的骂名,所以只假装看不见她。

五月的京城还是稍微有些凉的,女道士就穿了件单衣,于背阴下经风吹打,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张璁长女比她小不了几岁,一时间心里也不太好受,于是上前指着远处道:“那边阳光好些,道长你要不过去站着,等下没人我为道长倒两杯水酒暖暖。”

女道士似乎有些惊讶,挑眉看了他一眼,旋即摇摇头,“贫道就站这儿挺好的,风水好,吸天地之精华。”

张璁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于是索性不去管她。女道士找来个内侍,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主动追了上去。

“这位,额进士老爷,多谢关心。贫道冼如星,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

张璁微微颔首,一板一眼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冼如星思维敏捷,有个梯子就能向上爬,于是两人之后聊了几句,算是搭上话。不过三两句,便将张璁生平打听得差不多,心中有了计较,遂开口道:“说来也是惭愧,贫道蒙圣恩来着鹿鸣宴办事儿,结果旁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唯有张君伸出援手,贫道在此谢过了。”

张璁正色道:“‘见义不为,无勇也。’若只是因为担心舆论就违背圣人之意,那我岂不是白读了这几十载书。”

之后又安慰冼如星道:“虽然朝堂上对道长略有微词,但纵观你入京后行径,并未有丝毫逾制之举,只要俯仰无愧,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

冼如星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又说了几句,感觉待时机成熟,方才道:“难得今日与张君如此投机,实不相瞒,最近万岁命贫道主持重修朝天显灵灵济三宫,如今尚且缺个写绿章的,我见张君才高八斗,不知能否执笔?”

所谓“绿章”又叫“青辞”,乃是道教逢年过节时向苍天致敬的词,要求形式工整,用词华丽,主要是祈福的作用。正史上的嘉靖十分热衷此物,底下一杆臣子都是写青辞的高手。

冼如星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自己现在虽然有皇帝的信任,但身边无人可用,所以对张璁提出招揽之意,而张璁只要答应,很可能从一个二甲进士直接晋升天子宠臣,有大把面圣的机会,是个人都要动心。

然而听闻此事,张璁却皱了皱眉,严肃道:“我知道长心意,在此先行谢过,不过如今国库空虚,传闻青州王堂起义闹得轰轰烈烈,朝廷还要平叛。倘若修缮三宫,又是几百万白银搭进去,道长既然简在帝心,那更应规劝陛下,莫要行那‘不问苍生问鬼神’之事啊!”

冼如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回答,不由愣住了,半晌,对着他行了一礼,“张君至高至洁,贫道受教了,修宫一事我会再与陛下商议。”

张璁点头,面色放缓了些,两人在这儿说了半天话,早就引起旁人注意,未免其被人嚼舌根,冼如星交代了两句便重新回到角落。

鹿鸣宴设立在西苑,待众进士酒足饭饱后,便由小内侍带着他们从西安门离开皇城。张璁起身,照例跟在队尾,可才走两步,就被一面色忠厚的太监叫住,之后二话不说带着他往回走。

莫名其妙被拉住的张璁有些懵,也不敢多问,两人一路快步,最终走到一处宫殿前,宫殿上写了“昭和”二字,位于太液池中间,一看便是皇室游玩避暑的场所,里面陈设精美又轻灵。

店内一身着素色麻衣的俊秀少年正看着书,见到男子,不太在意地抬了下眼皮,“你就是张璁?”

曾经在殿试上见过一面的张璁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连忙行礼。同时心跳如擂鼓,自己一个二甲老进士,何德何能独见天颜,想到皇上最近的烦心事儿,张璁开始犹豫了。他到底该不该趟进这池浑水?

“起来吧,”嘉靖将书随手扔到一边,“你……”

话刚开口,便见之前交谈过的冼如星匆匆走了进来,泰然自若地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少年天子惊讶地看了张璁,旋即冲女道士点了点头,命黄锦赐座。之后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认真地与其探讨起学识政事。

张璁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也知道机会难得,连忙向皇帝讲起自己这些年游历访学,所至之处的心得体会。

两人谈了有一个多时辰,冼如星在旁边偶尔插话,不过更多时间都是在默默听着。

直到宫人来提醒差不多该是用膳的时间了,双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张璁没想到天子愿意平易近人地听他说这么多,十分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