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道:“先等他们热闹一阵,热闹不动了,我再去替他们续一续。第一台花楼机成功完成,总要庆贺一二。我出钱,请他们吃羊肉。老师,府学的学生,该练练文章了。”
闻山长沉吟了下,道:“我也添点钱,多添两头羊。不过,你打算让府学的学生,练什么文章?”
程子安道:“吹嘘的文章。也不全是吹嘘,工匠们的确厉害,他们做出了花楼机,修建了高楼,搭建起了桥梁。‘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住在华宇中之人,也不是修屋者。他们何其重要,绝不能忘,绝不能被轻视,让他们赞颂,尽全力夸赞,我来给他们刊载成册。史书,不该被那些只会玩弄权术之人全占了去!”
闻山长神色慈悲,道:“唉,我经常觉着,读的那些书,没半点用处,读过书,能明理,但并非会讲理。读过书,知晓礼义廉耻,但偏生寡廉鲜耻者,皆出自读书人。你师母经常数落我,连火都不会烧,没人伺候的话,会生生被饿死。我听了总是不服气,后来我再仔细一琢磨,生火这些事,多学几次就会了。但做衣衫,做出可口的饭菜,就不那么容易学会,何况是织布,缫丝,建桥照屋了。匠人们地位低下,三百六十行,各个行当的匠人,都比我们这些读书人值得尊敬。”
一阵寒风吹来,吹得程子安鼻子涩得疼,他忙搀扶住闻山长进屋:“外面冷,老师,我们进去吧。”
闻山长看了程子安一眼,看到他疲惫的眉眼,不禁后悔当年逼着他读书考科举。
走了几步后,闻山长终是道:“子安,别太辛苦。”
程子安笑道:“老师,我年轻着呢。老师要是心疼我,中午的时候,让我多吃两块肉。”
闻山长拉下脸,道:“你师母让灶房给我做的肉有定数,都被你吃了,我吃甚?”
程子安哈哈笑起来,说笑几句之后,他那点见缝插针,伤春悲秋的情绪也就散了去。
说是见缝插针的情绪,乃是因为程子安实在太忙,就算是大冬天,也没功夫想太多。
今年云州府的雪,下得比往年晚了些,却比往年要来得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