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在长安买宅邸时,未免就先存了心思。
卢氏嫁给张弘愈,亲事也不是她自己做主。当时张弘愈的母亲姚氏尚在,在张九龄十多岁时方去世。
她侍奉夫君,给夫君纳妾室,养儿育女,侍奉翁姑。她这一生,就是听话,被驯服的一生。
张九龄是她最大的依仗,是她所有的所有,可以说命都可以给他。
谭昭昭就是她潜意识中的最大敌人,跟着他去长安,让张九龄为她来回奔波,与她这个母亲周旋,拿话堵她的嘴,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耀,抢走了张九龄。
这一切,都会算在谭昭昭头上,结下的梁子就深了。
唯一能解决的,便是谭昭昭留在韶州府,安分守己做个小媳妇,如她当年侍奉姚氏那样,低眉顺目一辈子。
前世的谭氏,便是如此。
谭昭昭半点都不见生气,反而很想笑,笑荒唐,笑孝道,笑身为女人的可悲。
“阿家,当年我们在长安,住在驿馆里,大郎带去的钱财,只够几个月驿馆的花销。韶州府离长安几千里,写信也不通畅,家中知道之后,送钱来也来不及了。我用了自己的陪嫁买凶宅。不过阿家无需生气,大郎回到长安之后,可以不住在原来的宅子里,阿家重新拿钱,给大郎在长安买一套宅邸就是。阿家不知道长安宅邸的价钱,各个坊的情形,我可以仔细与阿家说。”
卢氏仰头盯着谭昭昭,整个人愤怒中夹杂着失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谭昭昭并未感到半点胜利的喜悦,盘腿坐了下来。
“长安城四四方方,这边是皇城。”谭昭昭在苇席上用手指简单划了起来,“这两边是东西市,分别由长安县与万年县管辖。靠近皇城周围的坊,全部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东西市边多住着胡商豪绅,我的宅邸,靠近西市,坊里多住着胡商与官吏。对了,我的凶宅,已经涨到了买入时的两倍多近三倍价钱。”
谭昭昭根本不与卢氏谈什么凶吉忌讳,她认为活人比鬼可怕多了。
彼此之间认识观点不同,永远无法达成共识。谭昭昭直接陈述痛点,她看向卢氏,淡笑问道:“阿家打算在哪间坊重买宅子?大郎的俸禄,阿家清楚有几何。”
张九龄的俸禄要养一大家子,在长安从城根本买不起宅邸,除非贪腐。
卢氏神色变化莫测,谭昭昭给她比划长安城的布局,她都听得一团雾水,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过,卢氏自以为抓住了谭昭昭话里的一丝破绽,急急道:“大郎是官员,官身不得与商户来往,听说你交好了一堆胡姬商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之人,要是被他人得知,岂不是要败坏大郎的名声!”
谭昭昭平静地望着卢氏的嘴一张一合,脸上露出的那种居高临下,眼神冰冷了下来。
起初,谭昭昭曾深思过婆媳问题,卢氏没得到的东西,压根就不懂,要多体谅她,可以真诚地与她多交流。将隔阂摊开了,揉碎了来说,期盼卢氏能够理解,改变。
后来谭昭昭见卢氏待自己亲生女儿张大娘子,只能算作一般,对待小卢氏与戚宜芬,就是一种不自觉地施恩。
平时卢氏的衣衫鞋袜也是她们母女在做,在韶州府寻一个绣娘绣嫁衣,卢氏出得起这几个小钱。
压在她头上的翁姑与夫君都去世了,除了张九龄之外,在韶州府,至少在这个府里,她就是至高无上的老封君。
谭昭昭呵呵笑道:“那是阿家不知,商女真是厉害啊,她们出门做买卖,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就是朝廷,都不会这般看待他们这群胡商。毕竟,太祖祖上也有胡人血脉。”
卢氏自知说错了话,半晌面子都下不来,道:“你休得伶牙俐齿,处处顶撞长辈!”
谭昭昭说是是是,“阿家,你要是不满,不能只朝着我发火,拿钱出来,或者做得更好。这个家是阿家在管着,一切都由你说了算。对了阿家,后日就除服了,马上要过年,过年时,大郎肯定要宴请宾客,还要去拜见刺史夫人,我先提醒阿家一声,要早些备好礼。刺史夫人出自弘农杨氏,虽说不是嫡枝,到底是世家望族,一般的礼,刺史夫人可能看不上。”
张九龄回乡奔丧时,官员们曾经上门祭祀,当时刺史夫人也来了,卢氏在她面前,连说话都不利索,拘束得紧。
听到谭昭昭这般一说,卢氏的脸色更难看了,浑身不自在起来,强梗着脖子道:“此时不劳你操心,我自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