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这么大的孩子也是要脸面的,说也说了打也打了,明天不许再教训她了。我还不知道你,火暴脾气说来就来,大丫头笨嘴笨舌的又要惹你生气,到时候下手也没有个轻重。”男人按着性子慢慢劝解道,他知道老婆的德行,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打了孩子到时候最心疼的还是她。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却不知身边的女孩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时候的贺淑萍才真正地肯定自己的确回到了从前。她仔细地回想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她大约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回是星期天,她带着弟弟无所事事,正好有小伙伴约她一起去后山上玩耍。十月正是丰收的季节,到处都是成熟的果实,她心想正好摘点果子回来让妈妈高兴一下,说不定还会夸她懂事呢!
等到她带着弟弟捧着大把大把的野枣野葵花之类果子回到家里,满怀欢喜地等妈妈表扬的时候等来的却是一顿结结实实的巴掌。妈妈责怪她把弟弟带野了,却对她带回来的胜利果实视而不见。那一刻挨打的时候,贺淑萍清楚的记得十二岁的自己那时候心里是满腹的委屈和愤恨。
好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自己和母亲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反正自己怎么做都得不到母亲的赞赏,那自己就索性什么都不做,以至于最后种种事情自己都喜欢和母亲对着干。包括自己升学,结婚,生子,都象是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而这一切的始点,不过是一个得不到母亲欢心的小女孩心里隐秘的别扭。
听着年轻的父母小声地讨论的家里的鸡毛蒜皮,贺淑萍的心头有一种踏踏实实的满足,有十来年了吧,自从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后,她为了争一口气,硬是没有回去低过头认过错,她要向别人证明自己没有父母也一样过得好,可是最后生活还是给她上了无比严峻的一课。
那时候她也曾模糊地想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想到这里贺淑萍悚然一惊,难道老天真的回应了自己的恳求,让所有的一切全部重新来过——十二岁的自己,一九八二年的自己,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忙把铺盖扯过来盖住脑袋。
“明天把大丫头的铺转到里屋去吧,她都大了。”四十岁的贺宗伦轻轻叹到,语气有点骄傲有点遗憾,“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小九九,这丫头从小心思就重不喜欢说话,你不要什么都要管。她有自己的自尊心脾气又倔强,你在家里打打骂骂,可别在外人的面前落了孩子的面子。”
“搬到里屋去,那冬天怎么办,这丫头一到冬天就怕冷得不得了,我还专门把她挪到边上睡,冬天烧炕了那里暖和得最快。”三十五岁的李明秀不无担心的问道。蒙在被子里的贺淑萍心里头又是一暖,原来妈妈也为自己担忧过啊。
自己从小就有一到冬天手脚冰凉的毛病,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妈妈才把自己安排在边上的位置睡觉哇,不是因为喜欢弟弟嫌弃自己的原因啊。这一刻,心理年龄三十二岁户口本上只有十二岁的贺淑萍心里忽然有所触动,心头暖洋洋的,被所在乎的人在乎是一种多么好的感觉啊。
“你别担心,过几天团里就会派人来给每家每户安装暖气片了,那可是个好东西,有了它冬天就不怕寒冷了。还有供暖气的锅炉房那边还会修一个大的澡堂子,这样大冬天洗澡可就舒服多了!”
贺宗伦有些得意地告诉老婆这个好消息,为了这个事情他和团里的几个干部跟着团长可是跑了好久,到师部要经费,跑厂家联系材料,协调各个方面的关系等等费了很大的工夫,不过想到家属院的很多人都受到了实惠,再多辛苦也不值一提了。
“真的呀!”李明秀高兴地坐了起来,“真是太好了,一到冬天给孩子们洗澡简直象打仗,每回都怕把他们弄感冒了,你不知道,你那大丫头每回给她洗头洗澡就象要她的老命,看到我往澡盆里头倒水就跑得不见影踪,还没有她弟弟爱干净。”
听到父母的娓娓细语,贺淑萍第一回 真切地感到父母对自己的爱护。
从前小的时候,她总感觉妈妈更喜欢弟弟一些,这导致每回妈妈不在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欺负弟弟,结果妈妈一回来弟弟就告状,最后形成了恶性循环。结果不是妈妈的一顿责骂就是一顿暴捶,结果自己和家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紧张。
其实现在以成人的眼光来看,自己是钻了牛角尖了。因为自己有心结,造成看什么问题都带了有色眼镜,而这一切现在都还有机会改正。贺淑萍在被窝里双手合十,默默地感谢苍天,不管是什么原因让自己重新来到了十二岁,重新回到了一九八二年,自己一定会牢牢地把握住这次机会,让一切的歧路回归为零,让自己的未来不再有太多的遗憾和悔恨,让一切过往的悲剧化做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