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秋有些不自在的转开目光,心里乱糟糟的。也许,可能,大概,有些事真的是个误会。
周里却不放过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记得所有的过往,你十岁时第一次敲耗子店老宅子的那扇木门,问有人在吗?那时候的你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线衫,上面又用白线绣了小小的花朵。你第一次给我吃的是一个馒头,虽然冷了硬了,但却是我吃过最好的食物。”
不知不觉当中,贺秋秋已经是泪流满面。
周里走上前,小心拂去她颊边的泪水,轻叹一声道:“傻姑娘,我历经千山万水才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怎么会那般轻易的忘记。你之于我,已逾生命之重。我知道你有心结,一遇到紧要关头就会象蜗牛一样把自己重重锁起来。试着相信我一回,也许未来并不是那么可怕。”
贺秋秋闷声闷气地问道:“这样说来你对刘小玉真的使了手段,她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呢,还在医院那种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爬别人的床?”
周里忽然大笑起来,胸腔发出一阵大提琴般的低鸣,“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墙,刘小玉对栾松有意思,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栾松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那天我们去医院探望时,我想他是故意跟刘小玉手牵手态度暧昧,其目的就是为了想气气你。”
贺秋秋终于难得反省,“那样聪明的人却赶出这样的傻事,我好像不该招惹他。那个刘小玉和她妈妈真的不是省油的灯,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幺蛾子呢?”
周里并不掩饰自己暗黑的一面,冷冷一笑道:“栾松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用不着你瞎操心。咱们都是一个家属大院儿里住着,我不相信他以前看不出来我俩的关系。不过是想看着我俩之间有矛盾,想趁虚而入罢了。”
贺秋秋想起前段时日的种种忧急徘徊惶恐,恨恨地踢了眼前人一脚。
周里早就听出周围没有人,伸手就把女郎抄起抱在膝上。长久地叹了一口气,才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问道:“我从十五岁时第一次看见你,心里就已经有了你。从那之后,所有的女人都入不了我的眼。那时候我在想再等等再等等,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你父母提亲再正大光明地迎娶你。”
贺秋秋羞红了脸,“胡说八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才十岁。你从那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娶我,不是在说谎话就是你有不能见人的毛病。”
周里心满意足的蹭了一下她道:“好姑娘,有些事情真的是要讲求缘分的,这些跟人的相貌年龄家世统统不相干。那时候我隔着门缝看了你一眼,就知道这个心地无比善良的小姑娘是我想要相伴余生的人。只可惜那时候你懵懵懂懂的,要不然我们俩可算是一见钟情。”
冬季昏黄的日头下,周里慢慢讲起他的一段过往。他很小的时候跟着性情浪漫的父母出去采风,天南地北的走遍了,有一回曾经借住在拉萨哲蚌寺。大殿上供奉着未来佛,传说是位主宰来世的神。巨大的神像身着金色的长袍,眼神慈祥睿智从容。
小小的人闭上眼睛,双掌着地双膝跪下,额头轻触地面。桌上的酥油灯在燃烧,空间里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气。忽然间眼泪不受控制涌出来,浸湿脸颊鼻翼,一路从下巴滴到摊开的手心。跪下那一刻完全放开了自己忘记所有往事,心魂恍惚在前世今生里徘徊。
寺里的老喇嘛摩挲着幼童的额头,说这孩子有佛缘。若是回归尘世,就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不若就留在哲蛙寺修习佛法。
作为周家这一辈的独子,周里从小就地位尊崇。周父周母都是留过洋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根本就没有把老喇嘛的话当成一回事。采风结束后,满眼慈悲的老喇嘛送了周里一面小小的铜镜。一眼望去,镜子里的人似曾相识似曾陌生。
周里将贺秋秋的手放在嘴边轻喃道:“只可惜家里遭了变故后,那面铜镜也不见了踪影,但是我却越发相信前世今生这些事。那位老喇嘛说,我若是回归尘世,必定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果然不久之后我家就遭了大难。我想我们能够重新遇见,肯定是为了偿还昔日未了的心愿。”
未了的心愿吗?
贺秋秋心想,在那一世里我忍受无尽的焦虑愁怨,忍受种种生离死别,就是为了这个压在心底却已然成为执念的未了心愿吗?
天色一重一重的黑了下来,周里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我已经通过上海第二军医大的研究生考试了,你以后就由我亲自照看,省得你整天胡思乱想三心二意。若是再来一个栾松,我就是生个三头六臂都不够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