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深邃无比。好似根本不相信这些托辞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不喜欢首都,还是不喜欢呆在首都的我?”
对面的女孩正要张嘴,周里厉声呵道:“我知道你的文章写得好,什么长篇大道理能够信手拈来,但是我今天只想听实话!”
贺秋秋一哽,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飞快的毫无波澜的速度道:“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想活成我想活的模样。也许三天三夜不洗澡不洗脸,或者是躲在被窝里看琼瑶和金庸的小说,反正我不想受人管。”
贺秋秋一向循规蹈矩成绩优异,年年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代表,在家属大院里的口碑甚好,就是传说当中别人家的孩子。没想到她要满十八岁了叛逆期才姗姗来迟,口口声声说要几天几夜不洗澡,还要不受人管的躲在被窝里看小说,这分明是一个八岁不懂事孩子的口吻。
周里气极而笑,“你就是考到首都,同样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你。在大学宿舍里,大家都是天南地北偶然聚在一起的陌生人,你就是躲在被窝里就是看违禁的外国杂志,也绝不会有人管你。我看你处心积虑的填报了上海的大学,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躲开我!”
周里有一双形状狭长的凤眼,眼尾处微微上挑,平常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表情时,显得人很平和端重。但一旦紧紧盯着人看,就仿佛里面有幽深磁石,会把人吸进去一般。此时他怒气蓬生,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燃烧。
贺秋秋有些仓促的上上下扫了一眼,马上就移开眼神。在内心里,她只是想离这个人远一些而已,但是现在这个局面怎么说去说来都是自己的错了。
周里神情便变得有些淡漠,“我知道你从小就缺乏安全感,看着和气懂事但是跟每个人都有很大的距离。从很早的时候我就决定跟你在一起,但是也不想逼你给你压力,所以就一直默默地守在你的身边。那回我到英英琴行接你回来的路上,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贺秋秋想起了那个陋巷里的热吻,脸上不由一红。男子的薄衫湿漉漉地贴着身子,身躯劲瘦肌肉紧致,有细密的水珠从额角上滑落,一溜的滑过咽喉锁骨胸膛……
周里望着对面姑娘脸上的一抹薄红,神情终于有些微缓和,“我大一在医学院里做实验时,第一次在白鼠活体的身上扎针。没想到那个白鼠一乱动,针头就滑到了自己的手背上。锋利的针尖儿刺破了橡胶手套,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周里抚摸着手背上的一点疤痕,淡淡道:“那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敢声张也不敢让老师知道,生怕别人会说我违反操作流程会让我这门功课挂科。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那只白鼠的身上可能带有细菌,而这些细菌侵入人体后会要人的性命。”
贺秋秋心底深处莫名一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及这件事,一双杏眼就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周里缓缓道:“很多人都会因小而失大,有时候会因为一叶障目做出错误的决定。我不想你像我一样,为了一门功课得到好成绩,却将自己的最宝贵的东西置于危险的境地。”
贺秋秋攥紧了手心,“周里哥,我已经拿到了上海财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啊,此时说上天落下地什么都已经晚了。
周里双目直视过来,眼底有不容忽视的哀伤和怒意,“我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情愿自己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原本以你的成绩可以考入全国最好的大学,是因为我你才选择去上海读书吗?”
贺秋秋面色苍白,开始沉默不语。
周里呵呵冷笑,“每回你不愿意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沉默倔强的表情。有时候我真想劈开你这个脑袋瓜,看你在想些什么。你就是再讨厌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首都和上海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你怎么这么糊涂?”
这个指责太过严厉,贺秋秋抬起头来认真道:“我绝不会拿我的前途来开玩笑,也不会因为你的原因而致自己不顾。这辈子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都要努力,因为我讨厌浑浑噩噩地活着,那还不如叫我去死!”
周里非常清楚地听见贺秋秋话里有“这辈子”三个字,眼角忽地不自觉跳了一下。
丝毫没有察觉的贺秋秋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周里哥你相信我,首都虽然是全国的政治文化的中心,但是它太过正统严肃负担太重,以后的发展规划绝对没有上海来得快。现在它的地位算一般,但是它的潜力巨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举世闻名的超级大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