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宗伦闻言丢下手中的棋子，几步就窜了过来抓了一块石头在手里细看，结果越看越是心惊，颤抖着指尖问道：“你拿这东西垫床脚，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攒了几个烟钱买了一块拇指大的印石，花了整整二十块钱。你嫂子为了我这事差点跟我打架，结果你拿了这么金贵的物件垫床脚？”

他的声音里有气愤更多的却是兴奋，吴兴强让这父女俩的架势弄懵了，举着手里刚刚修剪好的木拐杖吭哧道：“我床底下还有，都是无聊的时候拣回来了的。有些不好看的，我都扔进水库里了。早知道你喜欢这东西，我就全给你留着了……”

贺宗伦捂着胸口缓缓坐下，看着这个傻子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周里也走了过来，他毕竟从小受父母的熏陶家学渊源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本质，就笑了一下道：“强子叔叔，这个石头应该叫长白玉，主要成分是叶腊石，以石质脂润色彩瑰丽柔而易改而闻名于世，是有重要经济价值的雕刻品原料和印章原料，在行家手里又称它为图章石，以透明者最为珍贵又叫冻石。“

吴兴强看着地上黑不溜秋的一堆，咽了一下口水弱弱地问了一句，“这么说这些东西很值钱了？”

贺宗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么一块东西反正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要高，你还有事没事往水里丢着玩，我怕那些所谓的万元户都没有你这般奢侈。话说回来，你这里我也来过几回，怎么从来没有看见你这里有这种石料？”

后知后觉地吴兴强兴奋得直搓手，“这都是前面那道河沟里的，大概有几里的地不怎么好走。哪里有几味草药可以医治跌打损伤，我想着反正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喜欢窜到那里去看看。也是穷极无聊才拣了几块回来，要不是刚才秋儿提醒，我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贺宗伦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他知道自家的两个孩子嘴紧，根本毋须担心什么。就一把扯住吴兴强的手道：“你现在赶紧给我把嘴巴子闭上，兴许把你调回团部就全指望这些石头了。你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带我去那个河沟好生看看……”

两个人渐行渐远，贺秋秋没想到一次无意间的出行竟然找到一条发财之路，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结果刚一回头就看见周里正正地望过来，就耐不住心浮气躁地问道：“看什么看，话说回来你怎么也认得这个东西？”

周里深深地望过来一眼，慢慢地扶着桌沿坐下，眼里浮起一丝微笑，”就兴你认得，就不兴我认得？我爸爸生前也极喜欢这些东西，那时我已经有十岁了吧，印象还是很深的。长白玉虽然算不上顶级的玉石，可是架不住这里的量大质地好，若是好好经营这便是一股大财！“这想法倒是与贺秋秋的不谋而合。

其实八~九十年代是国家发展的黄金年代，只要脑子稍微灵活一点的人，都是那时节的弄潮儿，是后来阶层的顶尖人物。这些人因为率先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在后面一个又一个机会面前才敢拼敢闯。这世上，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周里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的姑娘是不是处处碰壁艰难求存，才会变得这样对人警惕，遇到一点不对就像树上的松鼠一样逃得飞快吗？失去的人，活过来的人，冰冷的墓碑，空荡无物的胸腔，在眼前不住地翻腾旋转。

不，一切尚能挽回，只要我的小姑娘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周里像最好的猎手小心温柔地布置着自己的陷阱，“放心吧，我不会出去乱说的，这原本就是你发现的。只是要跟贺叔和强子叔叔打声招呼，一次不能拿太多的石头出去。任何东西一旦多了就要不上来价钱，先拿几块成色差点的给那些人。老玩家一上手，就知道这绝对是好东西。”

只要能赚钱，贺秋秋不排斥任何来钱的渠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实在是穷怕了。有钱的人大概很难理解为了节省一点车费，那一世的她顶着大太阳在马路上整整走了大半天。回家后头晕目眩却又不敢倒下，只是胡乱喝了几只藿香正气水作数。

钱来得太慢，孩子的医药费却像无底洞一样。医院每隔几天就有一张催款单，那药不能停，停看就意味着孩子生命的终结。从小课本上老师声情并茂地教导，金钱不是万能的，资本家是万恶的。长大后才知道，没有金钱才是万万不能的，资本家过得远比自己想像的舒服得多。

贺秋秋自嘲一笑，心想自己这个贪得无厌的性子，只怕就是拥有了百万家财也不会感到知足。大概自己的三观与大都数不一样，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衣食住行生老病痛都不能保障，拿什么出来做奉献，拿什么出来护佑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