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仪器不时发出哔哔的声音,或蓝或绿的曲线图在屏幕上不住地跳跃。周里端端正正地睡着,脸上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轮廓,坚硬而清晰。
贺秋秋悄无声息地望着他,心想其实我对他并没有那么深的恨意,我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原本我以为我俩同是这世界被遗弃和不受重视的人,同样苟存在阴暗的角落里。我们相互安慰彼此依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可是一夜之间你就没了踪影,徒留我在原地彷徨。再见面时,你身边已另有学识容貌更为出众的人相伴,我就只有狼狈逃窜远遁他乡。
过去的岁月,我们彼此相扶。
未知的将来,却注定要分离不复相见。
因为相对于你们,我已经活得象土里的鼹鼠一样卑微,实在不需要用你的幸福来衬托我的阴暗。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呆着,没有人关爱没有人愤恨,也许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也没有人在我面前流下一颗痛惜的泪水。曾经我一度怀疑来到这世上的缘由,难道就是为了感受这人世间的冷漠吗?
现在的她虽然处在十四五岁的花季年龄,却只有她自已知道,自己还是那个沉闷无趣自私自利的女人。就象一层厚厚的壳,别人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恍然发现因为心防太深,身边连一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
那一世,她活得太苦太累太疲惫。这一世,她只想心无挂碍地自由自在地活着。
昏暗的病房里回荡着浅浅的呼吸声,只有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贺秋秋垂下头就正正对着一双黑凉如水的双眸,她心里蓦地一惊,离床弦稍近的左手就被牢牢握住。
周里眼里就慢慢浮现一抹笑意。
他的小姑娘面冷心硬,他以为这辈子都再也不能跟她好好说话了。谁知在胸口疼得受不了时,一睁眼就瞧见她满腹心思面有湿痕地站在一边,眼里也有不容错认的担忧和焦急。
他恍惚记起当自己被车子撞后,身边的小姑娘抱着自己嚎淘大哭,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脸上,象是地底埋藏已久的岩浆一样炽烈。这样的人,不管她怎样伪装怎样掩饰怎样冷漠,根本无须怀疑她依旧有一颗温暖柔软的心。
周里固执地抓着小姑娘的手腕,这么一个才从车祸当中清醒过来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然象铁钳一样让人动弹不得。
贺秋秋一时又气又急,不远的地方就是熟睡的爸爸,若是惊醒了他自已要怎么解释半夜三更出现在加护病房里?
周里眼里的笑意更胜,脸上擦了药水的伤痕都不能掩饰他的得逞。
贺秋秋心想,我干嘛要大晚上地跑过来?其实,从在家里再次见到周里时起,她就隐约觉得周里似乎做个某个决定,且这个不知祸福的决定与自己息息相关。他的所有作为都在朝这个决定一丝不苟地执行。而她作为其中的当事人,竟然不能提前侦知!
真是荒谬得可笑,凭什么要由他来主导这一切?弄得自已和他之间不明不白暧昧丛生,似乎那一世的隔阂从未有过。病房里异常安静,两个人隔着距离望着,意图在眼神上角力出输赢!
角落里的贺宗伦忽然发出一声低微呓语,贺秋秋再顾不得许多猛地挣开手腕,头也不抬地朝外奔去。
周里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描绘的失落和笃定。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心底纠缠,她到底是怎样看待我,是厌倦是喜欢?反正不管怎么样,梦里那种锥心痛悔他不愿再次尝试。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所以我的小姑娘,我会安静地等着你长大。直到你真正愿意面对我时,且容许我对你表白!
第77章 汇演
星期一一大早, 初中部三年级一班的一群孩子都知晓了贺秋秋车祸受伤的消息。
情感敏感一些的唐小蓉张燕来几个平日交好的女生立刻就骇得哭了起来, 其他同学的脸上都有些沉重。唯有角落里的肖春艳无意间一侧头, 就看见同桌韩丽娜的脸上浮起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她却不知道韩丽娜忽然间想起了妈妈刘玉梅前几日说的那句话,“好孩子,你好好地在少年宫准备节目就是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你打五岁开始练了将近十年的舞蹈,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伙同一些乌合之众练了一个月,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把你比下去,只怕还在白日做梦呢!”
韩丽娜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操作的, 竟然真的在临赛前把贺秋秋拿下了。虽然她确信十个贺秋秋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比赛场上瞬息万变, 能够少一个对手当然更好。只可惜听说那丫头只是伤了一只脚, 要是真的把她撞瘸了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