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大礼堂修建于七十年代, 因为维护的得很到位,里外看起来都还是很新。礼堂最前端就是主席台,平常机关里开大会时领导们都会在那里就坐。现在那上面拉了一块宽幅的白色幕布。秋秋一家人进来时正在放纪录片,是友谊的春天——邓小平副总理访美纪实,银幕上有一大群白鸽正在蓝色的天空中自在地翱翔。
大礼堂前部呈一种对称的弧形,放置了四大列三十二排带扶手的座位,后部是一个小两层。礼堂的穹顶设计得很壮观, 是由许多水晶灯盏细密地排列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形状,此时正大放着璀璨夺目的光芒。纪录片放完了,正式的放映时间还未到,主席台上的幕布变成空白的了,音箱里开始传来轻快的音乐声。
在左边的座位上整齐地坐着的是一群年轻的士兵,整齐地呼喊着“来一个,来一个!”
其中的一个士兵站起身来脱下帽子后,面向观众席做了个预备齐的姿势,随着手势干净利落地挥下,士兵们立刻抖擞精神扯开了嗓子。不一会儿工夫,那边不甘示弱的士兵以一种更大的气势也唱了起来,大礼堂里开始回旋起此起彼伏的大合唱。
贺秋秋和弟弟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觉到头顶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大礼堂里全场黯淡了下来。紧接着银幕上开始闪现出“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字样。观众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知道电影终于要开始了。
《高山下的花环》这部电影讲述了七十年代末,中国西南边疆一个极普通的连队在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前后的生活过程,不但塑造了梁三喜、靳开来、雷军长这样铁骨铮铮的硬汉形象,还有像梁大娘、玉秀这样善良朴实的农村妇女。当然作为片中主角之一的赵蒙生也经历了从纨绔子弟到优秀军人的这样一种痛苦的涅盘重生的过程。
虽然是很老的片子,但是秋秋依然看得饶有趣味,梁三喜的憨厚勇敢、靳开来的嫉恶如仇、玉秀的温婉美丽、梁大娘的那股子让人落泪的执拗都被演员们刻画得入木三分,好象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群人,真的生活在我们的周围。
贺秋秋从前看过一段话,说一本书写得如何不是去看他的用词是否精心,也不是去看他的文藻是否华丽,端看他笔下的人物是否名垂千古而已。象是义薄云天的关云长、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吝啬成性的葛朗台等等,很多的人甚至不知道书中描写的这些人物生活的时代背景,却记得他们的一些极微末的性格特征。
到现在贺秋秋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从前租住房子附近,有一位曾经认识的老奶奶。那位老妇人衰老得让人已经记不得她实际的年龄,只知道她很早就生活在那个矮小的偏厦里。老妇人每天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在天气还好的时候到院子里散一会步。她是旧时的女人裹了小脚,一个字也不识得,却会在树下唱大段大段的越剧。
直到现在耳边还不时响起那哀怨的唱腔: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老妇人唱词时,神情生动口齿清晰,让人浑忘了她实已垂垂老矣,这大概就是艺术所产生的无穷魅力吧!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天,贺秋秋正看得入神,却被李明秀扯了扯袖子。此时电影里正演到赵蒙生的妈妈吴爽怕儿子上前线,四处钻营想让儿子回到祖国的后方。而英雄梁三喜的老母亲梁大娘怕拖儿子的后腿,主动让儿媳妇写信的时候只报喜不报忧。两位母亲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特别是吴爽那种自私自利的做法让人愤恨不已,影院里隐约已经有些骂人的声音了。
贺韬韬极喜爱这种打仗的片子,对于那种刻画你侬我侬的以爱情为主题,诸如《血疑》之类的电视剧根本提不起兴致来。死活赖在椅子上不肯跟着回去,把个李明秀气得七佛升天。
商量不果又担心电视演过了,李明秀只得让这爷俩呆在一处。自个带了贺秋秋小心地猫了腰从座位里出去。被挤着的人不满地小声地嘀咕着,娘俩一路陪着笑脸说着“对不起”,花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走出了电影院。
两母女站在电影院外面,对于对方面上乱糟糟的头发,扯歪了的衣裳都感到有些好笑。看到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不敢再耽搁连忙手拉着手抄了小路往回赶。
路上没有灯,风又吹得很厉害。只有手里的一个灯光微弱的手电筒,又没有贺宗伦在一路,李明秀的心里其实已经很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么麻烦不如老老实实地在邻居家里看电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