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已久的暖气管道终于在冬天来临之前铺设完成了，那天家属大院的大喇叭里通知大家要试运行的时候，大院里的人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的。

九点钟一过，家里的暖气片开始供暖，开始时还不怎么热，不过一会儿工夫，暖气片就已经变得非常烫手了。贺秋秋拿了温度计量了一下，竟然有二十几度呢！

李明秀看了连忙把一家人的鞋垫之类的小物件放在暖气片上摆放好，果然先前有些润湿的东西不过半天的工夫就变得干燥不已，唯一的缺点就是弄得屋子里的味道有些不好闻。因为暖气是用煤炭作燃料的锅炉来产生的，所以大喇叭里还通知大家暖气只在晚上八点到早上八点供应，另外的时间段则不供应。

用锅炉供暖还有另外一项福利，就是家属大院里终于有了冬天所用的澡堂子。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是女子澡堂，礼拜天的下午则是男子澡堂。想起那种热水腾腾的景象，李明秀兴奋地头天晚上就把一家人要换洗的衣服准备好了，准备第二天要好好的清洗一番。

在北方的冬天里洗澡是一件极为痛苦且辛苦的事情。每回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李明秀就先要在一个铝制的大盆里放一大半的热水，然后还要在炉子上烧一大壶水备用。

但是不管手脚怎么快，往往是才把肥皂打在身上，连泡子都还没有擦洗干净，铁盆里的水已经变得冰冷了。呆在水里冻得跟鹌鹑一样，于是赶紧用毛巾包了出来，最后洗没有洗干净只有天才知道了。

贺秋秋曾经听别人说起过一个笑话：北方有些偏僻地方的人，一生只洗过三次澡。出生时洗一次，结婚时洗一次，去世时洗一次。虽然不知道这话里有多少水分，但是北方人因为条件的制约，冬天洗澡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倒是不假的，起码秋秋自己就不大愿意在大冷的天里将就着冰冰凉的水来洗，那真是一种折磨啊！

星期六终于到了，贺秋秋和妈妈紧赶慢赶地来到家属大院的澡堂子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澡堂子里有两口池子，一口大的池子水温大概有四十多度，另一口小些池子的温度要低些。大多数的人可能贪恋水温高都泡在大池子里，只有几个孩子在小池子里瞎扑腾。

贺秋秋在更衣室里换好了衣服，裹了大毛巾出来后看见妈妈在大池子里正泡得兴高采烈，瞧见她出来了忙招呼她过去。秋秋答应了一声，正要抬脚下水游过去，就瞥见澡堂子边上镶嵌的白色瓷砖上粘浮着一层腻腻的东西。小心肝忽的一颤，那只脚就怎么也迈不下去了。

再抬眼望过去，只见那些家属大院的大妈阿姨们全无平日里的斯文，一个个在池子里正起劲地搓洗。那些清洗出来的香皂肥皂泡子正一股股地往水面上涌。贺秋秋看了一眼水池，虽然现在池里的水貌似还很干净，起码还看得见池底那一块块的瓷砖，但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往里面走了。

伸脚往另一个小些的池子迈去，水温的确低得多。贺秋秋打了一个冷噤，赶紧用水拍了一下脸，适应了一番后情况果然好多了。

这个池子因为人少，大概被几个还年幼的孩子当做了游泳池，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调皮鬼还拿了一个轮胎做的游泳圈，蹬着小腿在水里游来游去，欢快得像是一条小鱼。

打量一番后，贺秋秋感觉心理障碍克服一些了后，连忙把海鸥牌的洗发香膏抹在头发上，一阵抓挠后用水清洗后挽在头顶上。又站在角落里，把上海产的硫磺香皂快速地打在身上，几下子洗干净后立刻拿了大毛巾围了起来。

在更衣室里，她边换衣服边有些好笑，刚才好似洗了一个战斗澡呢，此刻她无比想念后世里那种用起来甚为舒服方便的沐浴器。

第30章 皮筋

贺秋秋在澡堂子外面等妈妈等得百无聊赖, 又怕才洗澡外面太冷一时不敢出去。于是一边用干毛巾搓着湿湿的头发, 一边从生了霜花的玻璃窗朝外张望。忽然,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贺秋秋回头一看，认得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姐姐钱芬芳。

这位芬芳姐的爸爸是部队机关组织股的钱股长，妈妈是李明秀工厂里颇为要好的同事李兴兰。钱芬芳是家里的老大, 下面还有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妹妹叫钱茉莉。俩姐妹的名字都是与花相关的事物，很好听，念起来颇有让人齿颊留香的感觉。

钱芬芳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在建南市一中读高一。她大概也是刚刚洗完澡, 漆黑的头发同样是湿漉漉的, 鹅蛋脸上有着水润般的粉红, 比很多那一世所谓的明星看着顺眼多了。这位大姐姐神态温和, 对任何人永远都是一副没有什么脾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