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里正外头那十顷地,能瞒住寻常村民,却耐不住从官府那边往下查。梁家有个待嫁女之事,也无需扯谎,至于看上梅秀才这个中年落拓秀才则是编瞎话了。
梅秀才长相算俊秀,之前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可那都是之前,如今沉迷赌博,经常在县上熬着,脸色枯黄晦暗,看着像老了几岁都不止,就算梁小姐眼瞎,非觉得梅秀才好,梁家一打听也能知晓梅秀才的老底,不直接收拾他才怪,还能真的与他商谈嫁娶之事?换做梅晟还差不多。
换做梅晟?
那梁小姐既没有定亲,应该是未及笄的少女,又有个兄长在官学,听闻或见过梅晟还差不多。以梅晟的年岁与资质,才是能让侯府认可的许婚对象。
杜里正醍醐灌顶一般,想想梅晟的人才,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对方既看上梅晟,还没有传出话来,自然是因为梅晟与杜六姐已经有婚约。这黑心的梁家,不仅想要夺杜家的地,还想要抢杜家的女婿。
在木家村作威作福十数年,素来都是杜里正“以势压人”,如今被人逼到跟前,这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杜里正心中暗恨,瞬间就有了定夺。梅秀才这个便宜女婿,端是胆大,不外乎想着什么“李代桃僵”的主意,让他与梁家狗咬狗去。这门亲断就断吧,否则以梅秀才的无耻,等到自己不在,李氏母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反倒是梅晟,以后是要走仕途的,爱惜名声羽毛,反而行事不会这样肆意。
要是两个女婿只能选一个,自然是选梅晟。
杜里正心中有了决断,面上略缓。
梅秀才见状,立时道:“晟哥儿与六姐儿亲事定的仓促,又碍着辈分,要是晟哥儿不愿意,借此拖延几年,谁晓得会有什么变动。如今我与二娘分开,他们两个辈分也不碍了。明年是乡试之年,趁着下场前先将喜事办了,也免得节外生枝。”
杜里正冷哼一声,道:“梅晟是梅晟,你是你!你想要娶贵妻、奔前程,我也不拦你,只是这休书是万万不能接的!”
梅秀才却听出这话中似有松动之意,恳切道:“那岳父的意思?”
“合离吧!再直接将智哥儿兄妹分出来!”杜里正淡淡的道。
梅秀才不由皱眉,梅晓还罢了,一个黄毛丫头,可梅智是他的长子。
“那杜小姐年轻,想要也不愿意做后娘,这样也是两相便宜。梅智也不算小了,也当避嫌。”杜里正继续道。
梅秀才一想梁小姐只比儿子年长一岁,到时候年轻继母继子,同一屋檐下,想想心里就膈应,心中立时肯了,却依旧做为难状:“智哥儿到底是长子,且如今家里的田都被桂家糊弄过去,总不能让他们兄妹两个光着身子分出去啊!”
杜里正心中冷笑,不光着身子分出去,难道梅家还有其他田不成?
“二娘名下有五十亩妆田,总不会饿着智哥儿他们兄妹两个,不过你要是舍不得,这提议也作罢,到底是梅家骨肉,也没有外人处的道理。”杜里正不紧不慢的说道。
梅秀才摸了摸鼻子,心里不免嘀咕两句杜里正小气,明里暗里还剩下十四顷地,拿出百十来亩给外孙算什么?要是杜家真的肯分给梅智百十来亩地,到时候父父子子的,少不得再回到他手中,却是可惜了。
杜里正则是垂下眼帘,自家老七兄弟一个未免太单薄,多了梅智这个外甥相互扶持也算好事,只是也不能便宜了这梅秀才,且留着他对付那个梁家,总有清算一日。
梅秀才好容易“糊弄”住杜里正,生怕有变故,不敢再贪心,便写了“合离书”与“分家”的文书,直接去衙门备案。
桂家叔侄已经走了,钟书吏却是诧异不已。
这个杜里正未免太怂了,竟然真的被说服,虽说如今是“合离”不是“休妻”,可是在世人眼中没有太大差别,还有不仅没有为出嫁女撑腰,反而连带着外孙外孙女都被分出来,这还真是稀罕事儿。
人有族,树有根。要是梅智是已经成年的儿子,分出来也就分出来,这离成丁还差好几岁呢。所谓“分家”又不见“分产”,分家文书上倒是注明了兄妹两个抚养与婚嫁之事都归杜家,梅家不得插手,这除了改姓之外,这一双儿女算梅家的还是杜家的?
梅秀才脸色臭臭的,这一条还是杜里正让后加上的。
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梅秀才自然不愿意加上这一条。梅智还罢,好男儿何患无妻;梅晓那里,容貌向了生母,倒是十分灵秀可爱,以后说不得能说上一门好亲事。
杜里正不是傻的,自是不愿意白养了两个外孙一场后再让梅家占便宜,就道:“智哥儿离成丁还有四年,囡囡离及笄也有小十年,他们兄妹两个的抚养之资,本是梅家的事,不过你也不容易,我就担了罢,他们兄妹两个的兄妹的婚嫁之资也就不用你那边操心了,你若应了就加一句,若是觉得不妥当,那抚养之资,以后的婚嫁抛费也都添一句,白纸黑字,落到文书上省心,免得以后新妇进门还有扯皮。你也莫要嫌我啰嗦,这自古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以后你与新妇还要生儿育女,到时候难免疏忽照顾不周全,还是都摆在前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