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珩走了,徐京墨才拨开那华贵的珠帘,向内缓步走去。萧谙见了徐京墨,又是重重将茶盏砸在桌上,好在这官瓷烧得足够结实,才没当场毙命。
徐京墨眼皮都懒得掀,淡淡道:“陛下有话便说,冲着茶盏撒什么气。”
萧谙面色顿时变得很精彩,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保持住了冷静:“今日等了这么久,想必是要事,才能让徐相在政事中抽身吧?”
“确实是件要紧事。况且,臣想着这消息能让陛下也听着愉快,这才急着一早便来了。”徐京墨顿了一下,“之前臣向陛下提议过和西戎公主结亲,但近日臣思虑再三,若是陛下与公主都不满意这桩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徐京墨本来极有把握,萧谙会为这件事而松一口气,谁知萧谙听了这番话,态度是一点都没缓和,盯着徐京墨的目光更犀利了几分。徐京墨觉出有些奇怪,但只能继续把话说下去:
“毕竟西戎要的不过是一个同盟之誓,那么只要表了态,盛琉公主嫁与谁便不再重要了……只要陛下愿给盛琉公主赐婚,一样可以向西戎王表达大衍的支持,盛琉公主也可以挑选心仪的夫婿,而陛下也不用因此烦恼,实在是两全其美之选。”
“所以,你是来请朕赐婚的?”
萧谙面上不显,徐京墨却看得到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以及狠狠扣在桌边的手。他知道萧谙生气了,却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思索了片刻,他只能猜测萧谙不愿赐婚的原因,有可能是他心中已生情谊,所以不想放盛琉嫁给他人……
脑海中回忆起那日在猎场树林中见到的一幕,徐京墨不知怎么,也生出一股恼怒来。
“陛下不是说过不愿纳公主为妃吗?若是陛下又改了想法,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朕不会娶她……”萧谙一拂袖,那茶盏便被携着摔在了地上,登时摔得四分五裂,其中残存的茶水高高溅起,有一颗正落在萧谙紧绷的下颌,“同时,朕也不会给盛琉赐婚。这个麻烦,哪里来的,就给朕滚回哪里去!”
徐京墨向后退了一步,尽管如此,他的下摆还是被沾湿了一片。尽管一身黑袍看不大出来,但濡湿的感觉仍让徐京墨十分不快。他也不由冷了脸色,沉声道:“陛下既然已有决定,臣就不多言了。”
说罢,他便干脆地转身离开,因此错过了身后那人阴鸷的目光,也错过了薄唇中低声吐出的字眼:“她配不上你,哥哥……”
闷热窒息之感在傍晚时分达到了极致,压满阴云的天幕低垂,斜风吹得树枝乱摆,连宫灯都被吹灭了几盏。宫人们正四下忙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雨做着准备。
盛琉站在徐京墨的庭院前,一头乌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她今日特意做了大衍女子的打扮,一头乌发取一半在脑后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余下的便披在肩上,这样的装扮使她眉眼变得柔和了许多。大氅之下,也是一袭大衍裙装,掩在宽大袍袖中的手紧攥着一根线香,手中的冷汗沾湿了其中一截。
看着面前的大门,盛琉心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不由回想起塔日哈将这合欢香交到她手中的场景,塔日哈的神情是那般的孤注一掷,他深深地望着自己,说道:“公主,只有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这是西戎特制的合欢香,只要你求见陛下后,借机点燃此香,乾元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情、热之中……届时你便可以获得大衍皇帝的宠幸,我会带人在隔日清晨前去接应你。有了这一变故,皇帝便是想反悔也不成了,他必会将你纳入回宫。”
“塔日哈,你这样做不怕得到相反的效果吗?万一陛下震怒,万一查到了我们做的手脚,又万一我入宫后陛下因此事生厌,我又该如何自处?西戎想要的东西又真的能到手吗?”
“公主,我们赌的就是一个好结果,当然这也许也需要你的努力——努力讨那位陛下的欢心。但如果不这样做,也许我们连后面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一趟注定无功而返!”
“公主,西戎的未来,已全数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盛琉闭了闭眼,塔日哈的话语仿佛还在耳旁,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权力争夺的中心……可她同样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恨所有人都只把她当一个物件,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真心。
所以她今日就是要让那些人记住,盛琉公主,绝对不是一颗可以受人摆布的棋子。
她抬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抬脚跨过了门槛,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将天地劈得一片煞白,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边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