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就出在这里,”愚者开口,“作为主人忠诚的仆人,我自然是支持主人成为深渊的王的。”
“但大概是因为那是主人还只是未化形的龙脉,除了我之外并没有其他深渊子嗣为主人献出忠诚——所以我说他们都是些傻子,连真正值得效忠的王储是谁都不知道,指望一群德不配位的废物给深渊带来光明和秩序,简直就是不可救药。”
愚者说着,语气颇有些愤愤,“但是命运之轮也是不效忠于其他十二位王储的,我以为会和他很有共同话题,并且希望能将还算有些理智的他培养成主人的第二位仆人……”
“结果,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愚者的声音已经称得上是咬牙切齿了,“其他人是傻子,而他是疯子。”
“他竟然将梦境之海看作了真实的乐园。”
崔殷理解了愚者的碎碎念,并且总结,“所以,结论就是你以为命运之轮和你是一伙的,没想到对方其实比你想象中还要疯?”
愚者:“……”
自觉被深深欺骗了的愚者不想说话。
四个人还在继续往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隐隐有光亮。
崔殷停下脚步,刚想说看到前面有东西,神情忽然就是一变,“小心——”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道淡紫色的雾气已经飘飘渺渺荡了过来。
潘乐乐曾听过一个故事。来源已不可考。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故事,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有哪里有那么多好的故事可以讲,如神所言,已有的事,必将再有,已行的事,必将再行。如此而已。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神,忽然拥有无上力量的他感觉到的除了兴奋还有无限的空虚。
可以操纵一切的他不知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获得满足,他可以轻易拥有敌国的财富,如花的美人,一切一切。
开心的时候让全世界的人吃饱穿暖幸福快乐,不开心的时候让全世界的人都去死或者让这个星球毁灭,这些都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这个人开始觉得无聊,他不知道对于全知全能的神来说还有什么是不可知不可能的。他思索了很久很久,对于不老不死的他来说,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这个很久,或许一年,或许一百年,或许一万年?他已经分辨不出了。
总之,很久很久。然后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想继续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体验普通人所体验的成功失败,所谓平凡但精彩的一生。
但很快,他便失望了。站在神的角度和站在人的角度看问题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最初成为神时他无法接受一样,如今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他同样无法接受。神是超脱物外的,故而时间对于他来说无需介意,可人是逃不过时间的,他们会老会死,会最终归于黄土。于人而言,因时间永远在倒数故而他们有永恒不变的恐惧,如果没有这样迫切的忧患,人便不可能成为人。
最终明白这一点后,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创造出与他一样拥有无限时间的神。
最初,他只是创造出了一个神,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话题可聊,每日每日只是相视着沉默。
于是,他又造出了第二个,第三个,无数无数个神。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觉得厌烦,就算有这么多的人,每天发生的事情也不过是曾经的重复,没有任何新意。他又开始思索那个问题,作为全知全能的神,究竟什么是不可知不可能的?
最后,他觉得他大概是明白了,作为神,哪怕想死,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疯了。
这其实算不上一个好的故事,没有所谓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可是潘乐乐喜欢。
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理由,只是觉得很畅快,对于一度对现实绝望到想去死的她,偶然回想起这个故事时从心底涌起的那股畅爽解脱之意真的终生难忘。
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绝望呢?潘乐乐有时候还会自问。那时刚刚大学毕业,潘乐乐正游走于各个公司面试之间,却无一录用。忽然从家里传来噩耗,父母出了车祸,双亡。在赶回家奔丧时,交往了三年的男友又提出了分手,是最好的朋友横刀夺爱。接连经历了这些事情的潘乐乐觉得自己真的不如去死。
不过最终也只是想想,潘乐乐依旧是活在这个对她并不怎么友好的世界上,以一种并不怎么美好的方式。
北方小城的冬季永远沉默,初升的太阳在寒雾后藏着,只隐隐亮起一点晕染开的水彩般的枯黄。天空是晦涩的黯蓝,随着太阳慢慢升起来,那蓝也便越发浅薄,水洗过褪了色一般的,渐渐成了一种灰白的颜色。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寒意,灰烬余烟的苍茫味道,混着铺面的雾气,直白地砸在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