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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阿笙’不行么?”了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遭遇萧笙的反问,看起来有点畏缩,只得赔着笑道:“我是觉得大家认识这么久了,叫萧公子太生分,难道你家里人不叫你‘阿笙’么?”

“不叫。”萧笙冷冷回应。萧艳殊只有在收拾他的时候,才会爆喝一声‘笙儿’,那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海棠心里泛起醋意,不依不饶道:“哼,叫他‘阿笙’,叫我‘阮姑娘’,别忘了我是最早认识你的呢。”

萧笙今天还真就咬上她了,话音一转,又回到刚才的话题,只道:“阮镖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委托人是不是徐颇?”

海棠大惊。愕然道:“徐世伯隐姓埋名,你怎会知道?”

“以为隐姓埋名,那些血债就逃得掉么,”萧笙想起自己二十年所受的苦楚,笑得更加残忍:“你徐世伯已经死了!不是自己的东西,本就不该抢!”

海棠忽闻噩耗,呆立当场,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萧笙那张玉面全埋在阴影里,步步为营,恨然道:“既然没有委托人,阮镖师这趟镖也不用走了,还是趁早把东西还我,我们各回各家,不要再互相碍眼。”

“你……”海棠想起的徐世伯,流下两行清泪。那慈祥的老头半月前还拉着自己的手不放,感慨多年未见,小豆丁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说他攒了点养老钱,又道海棠父母双亡,还说以后会帮衬一二……不想那已是最后一面,从此便阴阳两隔。

这一年,海棠见过的死亡实在太多。少女怒视着面前冷笑的魔头,一拳砸在桌面上,失态咆哮道:“是你杀的,对不对?你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杀尽,对不对?”

萧笙的笑容逐渐消失,又变回那张冷脸。他的笑本就罕见,不管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还是怒到极致时的冷笑,都很少出现。他早已习惯了不喜不悲,冷脸应对所有,反正世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浪费感情。他该杀尽仇人,完成使命,而后尘归尘土归土,早早走向坟墓。

他本想说,不是的,是荣瑟杀的。我是可怜徐颇父子,才帮他们了断。

可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了下去。即便不是荣瑟,徐氏父子也注定会死在自己手上,荣瑟搅局不过是个荒诞的巧合,真相俨然已经不重要了。

再说,只要把他萧笙的名讳报出来,无论说他杀了多少人,都有人愿意信。

那一瞬间,萧笙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可他面对歇斯底里的少女,最后只扯出一个恶毒的微笑,轻声应道:“对啊,就是我。”

他似还不解恨,破罐子破摔道:“我当然要将他们都杀尽,他们害死我娘亲,毁了我的一辈子,当然……该死!”

“好,不愧是魔头!”海棠又哭又笑,悔不当初:“我竟然会以为你还有一点好,我才是个傻子!”

萧笙一口恶气已经出完,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他在这狭窄的客房里只觉得窒息,不想再留下来围观了然哄海棠,于是站起身来,拂袖走了。

了然抚慰了海棠一番,见她的哭一时半会止不住,又实在担心独自离去的萧笙,于是抛下那个小哭包,出门找人去了。

萧笙爬到屋顶上,深呼吸一口南国湿润的空气,那里头还夹杂着市井的生活味,虽说不上沁人心脾,却令他流连忘返。

他看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这会该是大家赶着回去吃晚饭的时间,想必家里都有人等着。他眺望远方,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由在心中暗叹:“林叔,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得瓦砾咯吱作响。萧笙紧张了半秒,又莫名笃信这么笨手笨脚敢从萧公子身后包抄的,除了了然不会有别人。于是连头得懒得回,质问道:“你来干嘛,来批评我对小丫头说话不客气么?还是想抓我回去给她赔礼道歉?”

“不是。”了然在萧笙身侧挨着坐下,仔细盯着他的侧脸看,担忧道:“我是担心你,才出来看看。”

“我?”萧笙扭头看他一眼,又觉得这和尚傻得可爱,自嘲道:“我一个名扬四海的大魔头,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莫不是担心我心情不好,跑到街上去杀人?”

“别瞎说。”了然正色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萧笙今日的脾气,开了闸便收不住,故意刺他:“为何不是?就因为我养兔子么?”

“不是,和兔子无关。”了然目光炯炯,不由分说抓住了萧笙的目光,似要透过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心里。他执拗道:“我就是知道。”

萧笙脸颊发热,将这突如其来的心悸和脸红曲解成恼羞成怒,似心底不愿正视的事实被人揭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