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娆侧首别过眼:“但正因如此,反而说得通了。如今东方氏的隐患已除,皇兄不必再担心受其掣肘,享了剿灭黑市的赞誉,却也留下了黑市的物资,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干什么不行?”
“皇兄嘴上对裴镇颇有微词,可真用上他时却也毫不含糊。那个用来引诱裴彦,令其以为势在必得的南诏人,若无皇兄授意,裴镇也未必会设下这个圈套让裴彦跳。”
“当日在朝堂上,皇兄在次被针对,倘若当时罪名没能洗清,父皇定会因你之故病情加重,而皇兄也会因此背上不孝之名。但反过来,若皇兄成功翻盘,有损龙体之罪,便加在了裴彦这一边,而这,也是逼裴彦破釜沉舟走出最后一步的棋。”
“想必皇兄是从裴镇那里知道了一些真相,所以才对裴彦所谓无所畏惧,紧接着,韩王、德妃,一桩桩一件件真相的冲击,一再令父皇缠绵病榻,倘若他因此气死了,皇兄更能借此为这些人定下重罪。”
“东方氏、裴彦、韩王、德妃……解决了这些人之后,便是裴镇。”
李星娆含泪看向太子:“正如皇兄所说,无论是你、朝廷百姓、还是裴镇,都不会选让我和亲,所以,他必上战场,若长宁没有猜错,等着裴镇的,必是一场有去无回,绝不亚于当年明月关一战惨痛的大战,是吗?”
太子兀地笑了一声,所有的惊疑踟蹰,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换了副从容神态,往前走了两步:“说一千道一万,倒头来,竟还是为了这个男人,长宁,你真的让孤好生失望。怎么,怕他会死?当初他任由韩王之女关押□□折磨你致死时,可没有像你这般仁慈心软过!”
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终于被揭开,李星娆咬牙闭眼,灼热的泪水倏然落下。
太子忽然转身来到她跟前:“那你告诉孤,孤哪一件事做错了!身在这个位置,孤每一日、每一步都艰难谨慎,不可有半点错处,那一双双眼睛,能把孤盯得窒息!若非一次次早做准备,你、孤还有母后,早已落得比当年还要凄惨的下场!”
太子冷笑一声:“你想指责孤故意刺激父皇,借他的病情向裴彦和韩王等人发难吗?倘若当日没有翻盘,他们也会借着父皇的病情来给孤判一个不孝之罪!当年的事情,难道你都忘了吗!”
“可那是父皇啊!你明知是计,仍要让他经历这些吗?”
“可当初他受人蛊惑,诛百里东方二姓、废皇后,令你我深陷水深后热时,又可曾想过我们是他的亲子女!”
“长宁,要成事就不能想太多无关的,或许你会责怪孤将你也算在其中,可你扪心自问,这当中,孤哪一次真正让你受到伤害!你是孤的亲妹妹,孤不可能真的伤害你!”
李星娆满眼是泪:“所以,此去原州出战,确然是计?”
太子:“若是计,你要如何?”
李星娆笑了一下。
太子蹙眉:“你笑什么?”
李星娆:“东方氏的隐患已除,裴彦,韩王,德妃,这些人都已一一除去,等到裴镇前往原州,这一心腹之患也能除去,可皇兄似乎还遗落了一人。”
太子眼神微动。
李星娆抬手抹去眼泪,冲太子一笑:“皇兄真正该恨的人,应当是我啊。”
太子呼吸一滞,眼神沉下来。
“皇兄所遭遇的大多数事,都是因我造成,皇兄最应该恨的人是我,最应该惩罚的人也是我。”
“李星娆。”太子俨然动怒:“你说的这些话,孤当作没有听过,回你的福宁宫好好呆着,等到此事过去,一切便尘埃落定,往事俱休,你我都不要再想。”
李星娆敛眸,轻轻笑了一声:“皇兄能当做什么什么都没听过,可是我不能。我本身就是个罪人,又哪里来的立场和资格指责皇兄?皇兄说往事俱休,然你我之间,并不能真正的‘往事俱休’,至少皇兄待长宁,已不能像从前那般信任了,不是吗?”
太子紧紧抿唇,脸色难看至极。
“虽然没有立场,可长宁还是要说一句。皇兄,如此行事,你当真半点无愧?为了逼东方怀,洛州百姓已受过一场水灾,如今为了对付裴镇,原州百姓又要经历一场战争吗?”
太子眼神一厉,冷然看向李星娆:“阿娆,你还记得当初吗?”
“你为孤奔走操劳,就是为了所谓的民心。可苍生愚昧,有心之人稍稍引导,他们便勿听勿信。你的心,还没被这些人伤透吗?当然,孤不会与这些愚民计较,经历此劫,权当是他们为自己昔日的愚昧恕罪。至于你……孤从未恨过你,孤知道,你只是被骗了。阿娆,皇兄跟你保证,等那些欺骗过我们的人都消失时,一切都会变得和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