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说。”知冶给她倒了杯茶,将将满的茶碗轻轻推到她手边,“就这么耽搁了几日,小姐再想着赴死的时候,汴京就传出了姑爷眼已哭盲且亲手火烧皇城的消息。”
安乐跟着嗟叹了一句,“我就是听说了此事,连夜从我哥那儿回了汴京。等我到的时候,她早被投进了大狱。你也知道,我就没什么脑子,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剩,我本打算劫狱,没想到的是,守狱的人竟是宋老四,她不要我管,还要亲自送我回胡族,我一想,有宋老四在,宋伯元应该没事,便不想管她们家那堆破事了。”
她喝了口茶水,继续唉声叹气,“我求我哥帮我寻你们的下落,自己也没闲着,等我再想回去看宋伯元的时候,她便失去了踪迹,我一生气,便去找宋老四理论,哪想到,那丫头竟然敢翻脸不认人!更可气的还不在这,王姑竟也劝我别管了。”
知冶拍拍她的背,帮她顺下堵在喉咙眼里的茶水后,才笑着道:“你还是听我说罢,”他一撩道袍,坐到安乐身边,“小姐担忧,便去求道观里那几位爷帮忙探探消息可否属实,话刚说完,那几位爷便应了下来。我猜想,黛阳殿下去世后留下来的遗愿像是叫他们护着咱们家小姐。”
“然后呢?”安乐迫不及待地问。
“然后,那几位爷四散着离开了道观,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半月有余。小姐那时候的状况格外不好,分不清幻境现实,便整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等。最后,姑爷还是我去接的,浑身脏污,双眼通红,剑尖戳到目前都不眨,还日日疯疯癫癫地磨人。”他似是想起那时候的日子,满脸的劫后余生感,“这小姐哪还敢走?不舍得便只能尝试刮骨。你是没听过小姐的哀嚎声,整整三个月,皮肤开了合,合了再拿柳叶刀片一点点刮开,那嗓子都嚎坏了,我也跟着日日揪着心,姑爷又不消停,那时候真是双手当十拳用。但小姐却不肯让我通知你们帮忙,她总是怕她真的熬不过,还希望给大家留个也许她还活着的念想。”他长叹口气,“等小姐熬过第一轮后,我便也跟着信了教。所以,我才没笑你这样的人竟也有那夜夜求佛的日子。”
安乐正盘珠的手顿了顿,跟着苦笑了一下。
“宋伯元还真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小姐的劫还是解。”
“好在那些日子都过去了,”知冶长呼口气,“小姐年年都在变好,道长说了,只剩最难的脊骨。明年,就要辛苦你与我一同揪心了。”
“所以,宋伯元是真的盲,也是真的疯了?”就算知冶那么说了,安乐还是不信。
“呵呵,果然你对她比较熟。”知冶歪头无奈地笑了两声,“那眼睛是硬生生哭红的,没盲。疯,也是装的,就想着逼小姐一把呢。我看她最近也不怎么装得住了,总趁着小姐不注意,偷吃偷喝的。”
安乐不知怎得,绷着的心都跟着缓上不少。
她瘫在椅子里,仰头望房梁,指尖挂着的佛珠也不盘了。
“给你捎信也有她的意思,小姐的精神越来越清醒,姑爷怕小姐发现她装盲装疯后与她生气再不理她。她还说,你对小姐不一样,最后那关之前,得让小姐亲眼见见你。说是人到鬼门关之前,心里装着自己牵挂的人,便能在鬼差面前直起腰杆多挺上几分。”
安乐没搭话,整间屋子便莫名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想见见她。”她突然道。
知冶耸耸肩,“小姐基本上不会离姑爷的身,但好在两日后便是黛阳殿下的忌日,每逢黛阳殿下的忌日,小姐都要沐浴焚香,一个人带着吃食,跑到坟头边陪上三整日。就那时候吧,你与姑爷见一见。”
“所以,黛阳殿下与咱们小姐…?”安乐剩下的话再没说下去。
知冶朝她点点头,“小姐不说,但依我看,像是随着骨净后想起不少从前的事。道观里多隐秘的暗道,她都能寻得到。就昨日,为了哄姑爷,还亲自去寻了不少孩童玩儿的小物件,我看那些东西都上了年头,坏了的还是小姐亲自修好的。”
安乐意外地挑挑眉头,“那她想起她自己是谁了吗?”
“那你要自己去问了。”知冶站起身对她笑道:“我得走了,你先在此歇上一歇,待小姐去黛阳殿下那儿后,我便带姑爷来见你。”
“好。”
知冶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叫了安乐一声,“你能来我很开心,就像什么事都有人陪我担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