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动,就让我抱抱你。”
景黛却不听,越说她挣扎得越欢。直到宋伯元吊起眉梢,她才肯撅撅嘴表达不满,“我说了,我没事。我肯定,能满足你。”
显然那话她本人都不太相信,说得断断续续的,没有半分她白日里的果敢自信。
宋伯元象征性地点点头,抬了手摸摸她的脸,“知道,只是我想抱抱你,行吗?”
景黛这才乖顺下来,她老实地躺在那能铬死人的桌上,抬手推推这边,又拨拨那边,嘴上嘟嘟囔囔:“干不得活的老牛被主人偷着杀了吃肉,也要写上七八个折子递上来,他们就是知道这折子要过我的手,故意折腾我呢。”
宋伯元这时候才真心觉得今夜可爱。
她从景黛身上起身,又拉着景黛细长两头的手臂将她拉正坐直在已狼藉一片的书案上。
“这些你都看过了,才堆到九殿下眼前的?”
景黛像学生被老师抽查作业般骄傲地点点头,“那些入不得眼的先被我扔回去了,就你看到的这些,也只不过是我手里的十之一二,我怕小九看到那些不好的,也打了退堂鼓。”她长叹口气,头耷落着,连那被书案蹭乱的发尾都跟着泄气,“人一旦有了死期,那时间就如珍宝,要亲眼看着从自己指头缝里溜出去,再干着急也没用。”
这样的景黛对宋伯元来说是格外新鲜的,她现在能抱怨,也能与自己分担忧虑,更像个有喜悲的活生生的人。
虽然晚了点,但终归人在改变。
宋伯元对此表示同意,她双手将景黛冰凉的手指头捏在中央,搓一搓揉一揉,待人都跟着懒洋洋地支不住身体要软绵绵软乎乎地靠过来时,宋伯元才接住她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了,你想我留在汴京辅佐新君,这事翻过来覆过去地被你提了几百遍了。我答应你。”
景黛那因撑不住而合起的双眼被这话一激,身体都跟着凉上半边儿。这是她所希望的,却不是她心里最阴暗处所希望的。这事说来复杂,人心难测,景黛不想再深入地了解自己本身的劣根性,索性含糊地“嗯”了声,双臂搭在她肩头。
“我答应你,却需要你知道,”宋伯元轻而易举地将她腾空抱起,继续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如果明日你便不想要一个两朝忠臣,而是需要一个与你共度余生的良伴,我便脱去盔甲,与你在道观了此余生。”
景黛有些眼热,正好宋伯元的肩膀是裸露着的,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将眼泪蹭到她白里透着健康的肌肤上。
宋伯元不忍心看景黛脆弱,话锋一转,又道:“你知道对我来说,其实照顾一个病弱之人并不算难,就算姐姐疯了,力气也一定没我大,到时候姐姐要是不听话,我就罚姐姐背书。像姐姐方才对小明空那样子,凶神恶煞的。姐姐若是还不肯听,我便做那恶魔,让你夜里耗费够了精力,白日便不会再闯祸了。”
景黛的脸躲在她的肩膀处,好一会儿后才声音闷闷地回答她:“你根本就不了解疯子,再多的爱意也会被长年累月的疲累所磨平。我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也不愿意你因为我受苦受累。就算只能在你的记忆里,被你记恨着或者怀念,都好过,我们两相埋怨。”
宋伯元听懂了她话里未尽的情意,她将她放倒在御书房内用以供皇帝小憩的塌上,亲手帮她褪了靴袜后,才单腿跪在那塌边自顾自对她道:“等姐姐不能自理以后,姐姐惹我不开心的时候,我就给姐姐穿那种书生服,里头就只着姐姐的红肚兜,等到有一日,我也烦了倦了的时候,就给姐姐腰上套个绳索,我们两个栓一块儿,大海里喂鱼去。等到宇文明空那辈人长大以后,就在码头上给咱们二人立块无字碑,能保佑过往船只也算攒了功德了。”
“攒了功德作何?”景黛的眼皮都耷落下来了,御书房内的塌不够软不够暖,她闭着眼去扯宋伯元的手腕,“冷。”
“攒了功德下辈子再一起。”宋伯元快速脱掉脚上的靴,连被子带人地将人卷进自己怀里,又拍了拍,“下辈子,姐姐可要做个康健之人,我要做那体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生活事细皆要姐姐帮忙才行。”
“那我岂不是很累?”景黛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把自己打得泪眼朦胧的。
“累怎么了?你就该为我累。谁让姐姐这辈子让我操心了那许多,”
“不对,明明是你,”景黛费劲地撑起眼睛提起手指戳戳宋伯元近在咫尺的脸,“叫我操心了那许多,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