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陈四娘, 包括葛文忠在内的三名内侍曾经都随同纪禾清出门过, 以前纪禾清出宫去相扑馆, 去云松寺等,都是这几人跟随。大家也都是熟人了。
因此入夜时分, 众人跟随纪禾清走进逢州府衙为她们安排入住的院落后, 葛文忠便立刻开腔,“那位关刺史,倒是自视甚高, 将军是陛下钦定,他话里话外却想插手剿匪一事, 这岂不是在看轻将军?”
陈四娘倒是持不同意见, “他不一定是看轻将军,我看他是觉得剿匪的功绩要被将军抢了, 心里不舒服。”
葛文忠闻言面色更不好了, 他觉得关文兴不识抬举,“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陛下要为将军铺路,他本该诚惶诚恐尽心辅佐,居然还敢与将军您抢功绩,实乃不识好歹!况且就凭他一个连马都怕的文官,还想剿匪?但凡将军有心为难,他连一个下州刺史都做不下去。”
纪禾清指尖挑了下烛火,跳跃的火光在她眼眸里静静燃烧。
对于陈四娘和葛文忠的抱怨,她既没有赞同也没有驳回,手下人真心实意为她不平,哪怕说得不在理,她也没必要寒了她们的心,毕竟不影响正事。
她问:“我让关刺史送来离山附近的地形图,他送了吗?”虽然京都中有全国各地的舆图,但地形是会变的,而京都里的舆图未必来得及更新。所以一般外来办事的官员来到当地后,还是要再看一遍当地的舆图才能放心。
葛文忠这才醒觉,忙道:“方才您在大厅与刺史谈话时就送过来了。”说着从房中一个格柜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
时下纸张的价格并不算昂贵,薄如花叶、白如冬雪的上等纸也能在寻常文房铺子里买到,但舆图跟普通典籍不同,重要的舆图是保密不可流传的,甚至禁止随意抄录,身份不够的都没资格接触到舆图,因此比起寻常纸张,还是羊皮更好保管。
纪禾清展开羊皮观看起来,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当初看个几遍就能把赵岚瑧展示出来的地图背下来,这次出来前赵岚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特意放大世界地图中的逢州一部分,帮她背下了逢州一带的地形。
眼下这张舆图虽然没有游戏的世界地图展示的详尽,但在重要地方并没有出错,的确是正确的地图。
看来关文兴不赞成归不赞成,到了她要求的地方,倒也没有故意为难。
迂腐归迂腐,但并不是个坏人。
纪禾清转念一想也是,原本的逢州刺史尸位素餐,关文兴是赵岚瑧勤政后从京都调出来的,一个绿名,无论私德如何,对朝廷总归是总归是忠心耿耿的。
彻底确定了关文兴的成分,纪禾清又问了些行军布置方面的准备,便道:“关刺史只是为人迂腐,未必有什么坏心,你们倒也不必太过提防他,等明日剿匪完,我们也就走了。”
见纪禾清如此成竹在胸,陈四娘和葛文忠都有些吃惊。时候不早,两人没留多久就退出去了。但她们不知道的是,人前胸有成竹的纪禾清,躺到床上却是睡不着了。
到底是头一回领兵,哪怕已经做好了布置,确保这次亮相一定能成为完美的开场,但她还是有些紧张。眼前时不时闪过老家门前的桂花,闪过逃难时冷月下的枯树,继而飘向宫门,回忆起了差点死在赵岚瑧剑下的那一日……
原以为要在宫中蹉跎几年,可是一年不到,她居然就已经走到现在了。
她目光盯着立在床边的破障枪,漆黑的屋子里除了隐约月光,只有一点寒星微微闪烁。
关文兴没有就寝。他在烛台下翻阅着公文,这些都是这几年金风寨相关案件。
在他上任之前,金风寨并不是日日都守着道路劫财,只是三五不时抢劫过路人,让不少百姓怀着侥幸之心继续走那条路。除此之外,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趁夜集结成群,前往附近村镇烧杀掳掠,有大户就抢大户,没大户就抢富农,没有一次空手而回。
上任刺史堪称废物,多年来拿这恶霸毫无办法,关文兴虽然不是个武人,但他想要往上爬,治下就不能容忍这么一颗毒瘤,因此早就谋划将之铲除了,朝廷忽然派来个云麾将军,还是那那位宫里的纪贵人,的确是另他不自在。
但眼下也无法,只盼着这位纪贵人真有本事剿匪,否则到时候出了乱子,他不但要费心费力收拾惨剧,还要为了朝廷和陛下的颜面,将剿匪的功绩送给纪贵人,想想都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