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澹目不斜视,陡然拔高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落进在场每一人耳中,也许那正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次触犯众怒,并非是因像他那十年前便转身离去的女儿一样“无颜窃据孤舟而独善其身”,而仅仅只是……不愿再对自己失望罢了。
“诸位族亲若尚尊主君之言,今便散去各筹金银;若是不尊……便同受天家雷霆之怒罢!”
没人见过这位主君当时的样子,原本一向儒雅的脸越涨越红、衰弱的身体也像一瞬回春般蓄势待发,那时他的语气本该是无奈,可激昂的声音却像是在感到愤慨——跌坐在一旁的万氏忽而对自己相伴数十载的夫君感到一阵陌生,她怔怔地望着他、在他侧首与她对视看到对方眼底泛红的泪光。
“完了——!完了——!”
彬蔚堂内彻底炸开了锅,便连宋泊注视自己同胞兄长的眼神也充满了鄙弃和失望。
“原来真正徇私之人是你……是你在用整个宋氏偿还自己平生所欠之情……”
“你如何配为我宋氏之主!”
“你不配!”
凌厉的怒斥十分深奥,却并非是在场人人都能听懂的;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义愤填膺热血激荡,个个拥挤着上前用力拉扯宋澹的衣袖,什么世家大族的风仪姿态全弃如敝履,在利益面前人不过只是衣冠楚楚的野兽。
宋澹依旧不退,像是因将将尝到与人争锋的滋味而越发激动亢奋,他感到一阵极猛烈的血气向上翻涌、在那一刻让他感到自己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足以护住几十年前在产房中被逼得深陷血泊的发妻,足以挽留十年前在他面前转身北上的女儿,更足以让过去的他自己明白、他的一生原本可以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