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恨,恨自己的意气用事,恨自己被表面蒙蔽了双眼,以为自己才是赢家,却没有想过帝王心思有多深沉,手段又多阴险,这一场博弈终究是他输了,还是满盘皆输。
贺延带着对皇帝和自己的恨意,将今晚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记在在了册子里,用力之深,差点把纸都划破了,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还是旁边他的前辈见他快要用笔尖把纸戳破了,这才小小地惊呼一声,提醒他道:“小贺你小心点,用不着这么‘浓墨重彩’地记录,一会字迹要看不清了。”
贺延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着前辈笑了笑,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掩饰起来。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亥时才散场,帝后最先离席,大臣们恭送帝后离去后,也陆陆续续地打道回府了。
林祯惦记着庄静的事,走得很急,甚至都忘了要找机会和贺延寒暄几句的事。她实在等不及要问庄静,所以没有回栖凤宫,而只是回到泰永殿的后殿,然后就催促皇帝道:“陛下,这会儿庄静公主应该还没走,您快派人去将她叫过来吧。”
沈定便跟身边的宫人交代两句,宫人很快就出去请庄静公主了。
帝后离场后庄静也准备回自己的公主殿休息了。她今晚突然兴起答应了吐蕃王子的和亲提议,现在冷静下来,心里其实也有些乱,倒不是后悔,就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她还没离开泰永殿多远,就有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追上来喊住她,她一眼认出这是父皇身边的太监,不用想就知道父皇是为了她和亲的事情找她,她也不是很意外,便跟着太监折回了泰永殿。
林祯在泰永殿后殿着急地踱来踱去,在等庄静公主的到来。过了好一会儿,殿门终于打开了,庄静跟在太监后面走了进来,见了他们二人就要行礼。
林祯一步上前将她拉住,着急地问道:“庄静,你怎么能答应去和亲呢?虽然是吐蕃王子提出来的,但是他们依附于我们,我们就算不答应他也没关系的,你又何必急着站出来呢?有你父皇在,他也会想办法不让你远嫁到吐蕃的。”
沈定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庄静,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庄静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跪在了他们面前,淡然地说道:“儿臣是自愿去吐蕃和亲的,父皇母后不必担心儿臣。”
听到这话,林祯更加惊讶了:“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着去吐蕃和亲?你可知吐蕃离京城有多远,就算日夜兼程赶路,都要一个月的时间,且不说你习不习惯吐蕃的生活,就说你受不受得了这舟车劳顿。我去过吐蕃,那里的生活习惯跟我们中原有着天差地别。
他们过着游牧生活,住的是帐篷,吃的是牛羊肉,很少有米饭吃,还要喝牛奶和羊奶做成的酥油,很腥,你不会吃得惯的。去到那里,你就不能像在宫里一样惬意了,甚至你想舒舒服服地泡个花瓣澡都做不到,你真的愿意去吗?”
庄静面不改色地应道:“儿臣愿意,而且儿臣去吐蕃和亲并非是为了儿臣,还是为了江山社稷。唯有儿臣嫁去吐蕃,朝廷和吐蕃才能真正亲如一家,今后吐蕃的后代会流着一半我们皇室的血液,两国关系密不可分。到时候,父皇和皇兄,乃至今后的皇帝,都不用担心吐蕃造反了,这样有利于朝廷的事情,儿臣何乐而不为?”
沈定和林祯都有些惊讶庄静能有这样长远的目光和开阔的胸襟,因为庄静一直以来表现得都很低调,默默无闻,安分守己,他们以为庄静会这样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一辈子,所以就想着给她找个好拿捏的驸马,让她跟驸马住在京城里平淡地度过余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远大的抱负,实在令他们刮目相看。
虽然很敬佩庄静这份理想,但是林祯还是舍不得让庄静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试图劝说庄静:“那也不是非要你去和亲啊,我们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你怎么忍心去离你父皇和我那么远的地方?”
庄静却突然抬起头,沉静地看着她说道:“这不是母后您教儿臣的吗?”
林祯错愕:“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庄静回答道:“您当初进宫是为什么,儿臣就是为什么去和亲。您并不爱我父皇,也不想嫁给我父皇,不想在这宫里虚度此生,您更想回到家乡,回到边疆,过着策马奔腾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您却为了前朝和后宫的安稳,为了国本的稳定,选择了进宫成为父皇的继后。您既然都能做到为天下苍生委屈自己,那儿臣为什么不能以您为榜样,也为了黎民百姓牺牲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