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凌也不客气,直接说了眼下的情况。
两年前“元宇宙”概念爆火,很多公司都开始做自己的沉浸式互动社交平台,虚拟偶像就是从那时火起来的。“多米娜”也不例外,投了大笔资金,又是 3d 建模,又是动作捕捉,打造出 a 这个虚拟形象。而且,他家搞这个算是得天独厚,专业运营女团的公司,那几年签了无数练习生,尽可以从没达到偶像出道标准的小朋友当中选一个出来当“中之人”。
只是项目上得仓促,最初尝试几次,效果并不理想。“中之人”专业素质不行,再加上各方面运营也都没什么经验。观众自然不买账,直播之后都在嘲,说这不就披皮练习生吗?说我都看虚拟假人了,结果还给我整个唱跳双废的,就这?就这?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公司想起宫凌,让她成了 a 的“中之人”。
当时,距离她受伤已经过去八年时间,经过几次整形,以及各种康复,还算恢复得不错。虽然样貌不可能完全复原,但曾经官推 ace 的实力到底还是在的,唱歌、跳舞以及与观众互动的临场反应都很出色,一下子就让 a 圈粉无数,号称一次直播涨粉 200 万,商务代言也签了不少。
吴清羽听着,评价:“其实你比我红哎。”
宫凌看她一眼,神色并不友善,大概觉得是嘲讽。
言谨也看她,意思你快闭嘴吧。
宫凌却也笑了声,是自嘲,说:“谈工作的时候,说我是偶像。除了虚拟公演,还要每天直播。只有在线时间足够长,才能吸引不同时段的粉丝。谈待遇的时候,又说我是动捕测试员,a 多少粉丝都跟我没关系,每个月就几千底薪加很少一点提成。我跟公司提要求,说要么缩短时长,要么加工资。结果他们又选了几个练习生,已经开始培训,准备安排轮班了。要知道现在跟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各种小动作、口头禅我都设计好了,编舞编曲什么的越来越成熟,a 的声音也是变声合成的。开头也许轮班一小时、两小时,总有一天彻底把我换掉,估计也不会有几个人能看出来。我就想知道,我除了就这么等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言谨听她说完,不禁感慨,这真是实现风险、成本最小化的偶像运营模式了,永远不会塌房,不会造反,二十四小时营业。
“我们先看合同吧。”她对宫凌说。
宫凌也挺干脆,起身去房间里拿了一沓合同过来,显然都已经整理好,自己也在研究了。
言谨在灯下翻看,情况并不乐观。
宫凌和吴清羽同期加入“多米娜”,头一份《专属艺人协议》也是 2012 年签署的,合约期限到她三十岁,也就是今年九月份为止。
2021 年成为 a 之前,公司又跟她签了另一份“中之人”的工作协议,具体约定了各项权利义务。
言谨快速过着那些条款,不确定“多米娜”的法律顾问还是不是曾经见过的那位黄律师,但可以很肯定地说,时隔数年,“多米娜”的合同已经不是当年刚开张的时候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她抓到破绽的样子了,而是厚厚几十页,滴水不漏的卖身契。
她一项项地开始分析:“首先,是 a 这个身份,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完全属于多米娜公司。如果是真人主播,实践中还有不少认定账号有较强的人身属性,归属于主播的判例。但作为虚拟主播,中之人隐身幕后,而且 a 甚至连声音都是合成的,人身属性极其有限。
“其次,是 a 签下的代言。因为虚拟形象不具有法律主体身份,所有代言的合同主体也都归于公司,跟你没关系。
“还有,公司甚至考虑到了‘中之人’可能会用自身名义进行公开表演,从一开始就取得了你在姓名权、肖像权等方面的概括性授权。也就是说,你即使不做 a,也不能在保密竞业期内用自己的名字和形象进行直播。
“至于违约金,你 2012 年签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2021 年这一份,其实兼具了劳动合同和劳务合作合同两种模式。如果法庭认定是劳动合同,你可以不付违约金,辞职离开。即使被认定为劳务合作合同,你也可以举证公司并没有对你进行专门的‘中之人’培训,投入十分有限,你获得的收入不多,而且’中之人’的替代性非常高,你的离开不会对公司造成损失,百万级别的违约金是肯定可以往下谈的。”
宫凌听着,并不意外,笑了声说:“就跟在厂里打工、银行里数钱一样,走出那个门,什么都不是你的,你什么都不是……”
言谨能听出这言下之意,比之于可能付出的违约金,宫凌更遗憾的是离开 a 之后的一无所获。言谨不知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往下翻看,是两份《委托创作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