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做知产的没有不知道的吧?”内部律师笑,“那案子原告方面提交了几万页的证据,从一审起诉到二审上诉、申诉、再审,先后经历两次败诉,总共刷了 200 多个案号,官司拖了十年,最后判下来的赔偿只有三十来万而已。而且,直到现在,被告还继续用着原本那个商标图案吧?”
言谨听着,并不着急,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首先要明确一点,我们诉全源的这个案子跟乔丹案有根本上的不同。乔丹案中,原告诉的是中国注册商标侵犯外国人姓名权。而全源案正好相反,被侵权的 oonie 本身是注册商标,著名 ip 形象。其次,学法律的人应该都听过这句话吧?诉讼的意义往往不在于判决结果,而是过程本身。”
内部律师当然知道是设问,笑看着她,等她解释。
言谨于是说下去:“乔丹案或许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确实,官司拖了十年,原告经历两次败诉,最后得到的赔偿以及合理支出只有区区三十五万。但是,您别忘了,那个案子的被告其实从 2011 年开始就在准备上市了。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诉讼,他们早就已经成功 ipo。而现在的结果是品牌整体形象滑落,上市计划告吹。他们确实赢了判决,但是输了市场。”
“所以呢?”内部律师又问。
言谨回归本案,说:“所以,射月公司不必担心诉讼战线拖得过长。全源,以及他们的境外母公司,也正处在推 ai 新产品的重要时间节点,同样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他们的代理律师是至呈所娱乐传媒组的,这个道理不可能不懂。”
内部律师笑说:“可乔丹案的双方代理人也都是红圈律所的律师啊。”
言谨也笑,说:“我就是至呈那个组出来的,对对方还算有些了解吧。”
内部律师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暂且放下这个问题,换到下一问:“但加入诉讼对我们公司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言谨又再举例,说:“我们还是看乔丹案的例子,知产圈内有句话,一个乔丹案,半部商标法。这个案子成了著名判例,最高法为此出了司法解释,不夸张地说彻底改变了商标领域曾经的一些普遍做法。以此为鉴,更多拥有著名 ip 的权利人想到各种衍生商标的注册,真正想做大的公司也会为了避免争议不去走蹭名牌的捷径。全源案,或许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不是吗?”
除去内部律师,在座的还有公司的几位高管,戴左左也在其中。
但话到此处,她并未看向左左,而是会议桌对面的 ceo 和 cto,他们都是与她差不多年纪的人,有一张不那么年轻,却也仍旧年轻的面孔。
言谨说:“我其实可以算是射月计划最早的那一批用户之一。我知道你们是从十万元大学生创业基金开局,一直以原创,以好的内容为卖点的游戏公司。为了保护你们自己的商标和 ip 形象,同时站在原画作者身边,在 ai 创作改变行业生态的时刻,去为设立新的规范做些什么,对你们来说,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吧?”
……
那场会议之后,射月公司内部商讨,终于还是做出了加入诉讼的决定。
言谨不确定戴左左在其中推动了多少。此后整理证据、准备庭审,她与内部律师邮件往来,分工合作,左左还是代表管理层负责跟进案件的人。
言谨为此又去过他们那边几次,左左也留她吃了几次饭,把附近好吃的饭店刷了一遍。
第一顿坐在一起,言谨就笑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天,终于换成你作东道请客。”
左左觉得不对啊,说:“我真的没请你吃过饭吗?”
两人费劲想起来,全都各执一词,一个说肯定是请过的,一个非说没有。
半天没争出个所以,左左先作罢了,忽然看着她说:“那天开会,你怎么从头到尾都没提我跟你的交情呢?”
言谨也看着他,反问:“为什么要提啊?”
左左说:“因为你为射月计划做过那么多啊。十一年前,你是第一个替我们审合同、改合同的律师。七年前,我们第一次遇到著作权侵权纠纷的时候,你帮我找律师,给我想办法。”
言谨倒是笑了,说:“哦,原来你都记得啊,你不也没提吗?”
左左仍旧看着她,又问:“所以,你是怕我难做?”
言谨却摇摇头,回答:“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吧。我不提,是因为我相信你们。”
“什么意思?”左左问。
言谨说:“我相信一家能够发展到这一步的公司,在面对此类决策的时候,不可能因为个人有或者没有交情,就改变最终的结果。”